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武俠仙俠>人魚之歌> 第68章 路西法之怒(3)

第68章 路西法之怒(3)

  納賽爾一挑兩百的場麵一定很精彩,可惜距離太遠,菲澤塔看不到。


  “喂,‘尼可’,幫我拿個望遠鏡過來。”


  “尼可”一點反應都沒有。


  “‘尼可’?”菲澤塔看了看旁邊,發現“尼可”用頭枕著岸上的阿科山,還在睡。海麵上萬炮齊鳴,居然都沒有吵醒它。


  “喂,‘尼可’,起床了!”菲澤塔站起身,在“尼可”背上跳,“起床了,小懶蟲,太陽曬屁股嘍!”雖然“尼可”隻有尾巴,沒有屁股。


  跳了半天,“尼可”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菲澤塔想起來了,就算炮彈打在“尼可”身上,它都不會有什麽大反應,難道她一個小小的人類在它身上跳幾下,感覺會比炮彈打上來更強烈?可怎麽叫它起床呢?以“尼可”的皮膚厚度,就算用匕首紮上去,它都不會覺得痛。難道用“北鬥”?菲澤塔摸向背後的劍,又怕真的弄傷“尼可”,正猶豫不絕,旁邊吹來一股熱氣。


  菲澤塔向熱氣吹來的方向看去,看見麵前多了一個青灰色的山洞,熱氣就是從“山洞”裏麵出來的,而且青灰色的“岩石”怎麽看怎麽像是動物的皮膚。菲澤塔愣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麵前的“山洞”是“尼可”的鼻孔。


  “‘尼可’,和別人說話時要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是基本的禮貌。”


  “山洞”往下移,取而代之出現在菲澤塔麵前的是一隻比她的人還高的眼睛。


  “這才乖嘛。”菲澤塔踮起腳,摸了摸“尼可”的眼皮,“已經醒了?”


  早就醒了。因為怕睡著的時候不小心一個翻身,把菲澤塔摔下去,“尼可”幾乎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天亮了以後,它隻是想多賴一會兒床,懶得動彈,結果菲澤塔就在它身上又叫又跳。“尼可”被她徹底弄醒,已經把頭湊在她的旁邊了,菲澤塔居然都沒發現,隻盯著腳下一動不動的青灰色皮膚。要是那塊青灰色的皮膚真的動了,菲澤塔就直接滾下去了吧?為了主人的安全,“尼可”才隻能用呼氣來叫她,還不敢呼吸得太用力,生怕把她吹走。


  “‘尼可’,乖寶貝,幫我去拿個望遠鏡過來。”


  “尼可”的眼睛往上升,鼻子也往上升,一直到菲澤塔的視野以外,最後停在她麵前的是一口雪白鋥亮的牙齒,每一顆都有兩米多長——“尼可”全身上下最小的牙齒長度都超過菲澤塔的身高了,她打算讓它用什麽去幫她拿望遠鏡那麽袖珍的東西?

  菲澤塔歎了口氣:“真懷念你隻有兩個拳頭大的時候……”


  “尼可”也很懷念剛出殼的時候。那時馬修經常抱它,而且每天都有烤魚吃,不過出殼一個星期以後,被人抱的幸福生活就離“尼可”而去,從此以後就隻有它背著別人的份。隨著體型的飛速增長,“尼可”兩歲時,就連“背人”都做不到,一般都是用頭頂著主人。還隻有菲澤塔仗著卓越的平衡感,敢直接坐在“尼可”身上,不怕被它摔下去。除了她以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敢爬到“尼可”身上。


  “‘尼可’,送我下去,我去拿點東西。”


  “尼可”乖乖地低下頭,讓菲澤塔跳到它的頭頂上,然後以可以讓最挑剔的禮儀教師滿意的平衡感把她送到“人魚號”的瞭望台旁邊。


  “太漂亮了。”羅賓舉著望遠鏡,也在全神貫注地觀察戰場。


  “看到什麽了?”


  羅賓指向歌利亞率領的“烏利葉船隊”和加西亞指揮的以“聖馬丁號”為旗艦的西班牙艦隊:“打得太激烈了。”


  “很激烈嗎?”菲澤塔不明就裏。


  不知是湊巧,還是加西亞確實眼光獨特,和西班牙老將軍交手的居然是七位旗艦船長中最擅長排兵布陣的歌利亞。不過菲澤塔隻看到他們互相之間連一顆炮彈都沒有發射,也遠遠沒有到可以進行接舷肉搏的距離,隻是雙方都在不斷地調整隊形。


  “這樣解釋吧。他們現在的情況就好像是兩個近身格鬥高手對決,兩個人都不斷地調整步伐、呼吸、姿勢,隻要其中一方出現破綻,另一方立刻就會置他於死地。但是雙方都從頭至尾沒有任何破綻,而且雙方都知道,如果貿貿然出手,反而會讓自己出現破綻,然後對方就會抓住破綻,讓自己敗北。兩個人都想抓住對方的破綻,又都不想讓對方抓住破綻,就呈現了僵持狀態。”羅賓放下望遠鏡,給了菲澤塔一張迷人的笑臉,“你要不要去打破他們的平衡?隻要讓‘尼可’去隨便毀掉一艘船,你就能盡情地欣賞歌利亞船長在排兵布陣方麵的藝術了。”


  “我比較關心的是另一件事。”菲澤塔看了看下麵,“你現在不恐高了嗎?”


  “你就不能別提醒我嗎?”突然意識到自己正位於距離海平麵十多米高的地方,羅賓腳下一軟,癱倒在瞭望台裏。


  菲澤塔終於成功地搶到了羅賓手裏的望遠鏡,可以盡情地欣賞戰場的細節了。


  希律亞和阿拉貢配合得十分完美,菲澤塔越來越覺得他們兩個真是天生一對;不幸估算錯誤、和納賽爾接舷肉搏的的那位可憐的西班牙船長正在扮演砧板上的肉的角色,演得十分*真;加西亞和歌利亞平分秋色,估計一時半會兒還出不了大亂子;至於白晨那邊……菲澤塔似乎終於知道為什麽白晨在旗艦船長們之中一直都是個透明人了。


  從理論上而言,白晨應該是一個很容易吸引別人目光的人。其他暫且不說,光是中國人的身份,在歐洲就已經夠顯眼了。更何況白夜作為“七劍客”之一,聲名在外,兒子應該多少也能沾點光。就算白晨不常在歐洲出現、和其他旗艦船長不是很熟,應該也不至於經常被人忽略其存在吧?菲澤塔知道白晨在語言方麵沒什麽天分,法語和英語水平都和三歲小孩差不多,隻會用幾乎毫無語法可言的幾個斷斷續續的詞來表達意思,而且不論和他說什麽,隻要對方說的不是漢語,白晨至少要先愣上十秒鍾,才能明白對方的意思。所以遇到什麽需要在斯第爾頓家拿得上主意的人集體討論的狀況,白晨即使作為旗艦船長之一出席會議,也是坐在一旁,假裝自己是個擺設,麵無表情地看別人用他不甚了解的語言爭得麵紅耳赤。不過就算他閉著嘴不說話,憑著上天賜予的好皮相,白晨也經常被羅思麗莊園的女仆和女王身邊的女官形容為“那個冷靜得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能麵不改色地從容應對的中國船長”,就算告訴她們真相,也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白晨“麵不改色”其實不是因為“冷靜”,而是因為反應太遲鈍。


  不過第一次領教白晨在海戰中的作戰指揮能力,菲澤塔終於知道為什麽白晨的存在經常被其他的旗艦船長忽略了——他簡直就是孔老夫子提倡的“中庸之道”的完美代言人,一場海戰打得中規中矩,任何一個有點常識的人,都能料想得到他下一步要做什麽。孔老夫子要是在天有靈,一定會欣慰於後繼有人,甚至把儒家的中庸之道一直傳布到歐洲,演繹給他們這些白皮膚的“化外蠻夷”看。


  拜托!現在是在打仗!不是可以給你“君子如玉,光華內斂”的風月場!菲澤塔在心裏無力地呐喊著。要是海戰指揮能力不出色也就算了,中國功夫的威力菲澤塔也領教過。拜格裏菲斯的香水所賜,白晨有一陣子整天追在菲澤塔後麵不放。麵對白晨瘋狂的“追求”,菲澤塔有過不少和他“切磋”的機會。要是接舷肉搏,白晨未必會落下風,而一直跟隨哥哥出海的白晟武功也不差。可白晨知道自己“光華內斂”,還不自量力地以少敵多,還不要靠別人幫忙。就算白大俠武功再好,在炮戰中以一敵二就是極限了吧?他偏偏還要不自量力地以一敵三。“七劍客”之一的“蛟”是他的老爹,不是他!就別逞強了行不行?菲澤塔真想湊到白晨耳邊吼上一嗓子。他身邊的大副白晟也是,盡管明知道自己的頭腦比大哥好,還是什麽都無條件服從船長,隻因為船長是他的哥哥。萬惡的長子繼承製……


  不出所料,白晨率領的“沙利爾船隊”又被打掉一艘,都快陷入以一敵四的局麵了。菲澤塔放下望遠鏡,正打算和“尼可”去助他們一臂之力,就看見“沙利爾號”突然改變航向,打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趁敵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隻剩三艘船的“沙利爾船隊”突然由不知變通的趙括成了用兵詭詐的諸葛亮,靠先前給人造成的“指揮官是個庸才”的假象,不斷把敵艦引入其他船隊的炮火,甚至讓幾艘西班牙軍艦攪在一起,誰都動彈不得,隻能一起成了活靶子,承受“沙利爾船隊”的圍攻。


  看來女王的女官們對白晨的評價才是正確的嘛……菲澤塔在為自己誤會白晨而慚愧之餘,也感到分外欣慰。不過“沙利爾船隊”先犧牲自己人,以達到讓對手麻痹大意的目的,然後靠少量的奇兵出奇製勝的作戰方式……實在不像是白晨的風格。


  不過這種用兵方式好像有些熟悉,聽起來像是……菲澤塔突然想起來了!羅賓和她說過,卡夏爾下棋時,為了麻痹對手,連棋盤上最強大的王後都敢舍,隻保住能決定勝負的國王。


  菲澤塔連忙舉起望遠鏡,匆匆掃視了一遍“沙利爾號”的甲板,居然發現了三個熟悉的身影——阿妙拄著她的青龍偃月刀,和兩個兒子一起麵對肉搏戰中的敵人;卡夏爾站在艦橋上,一邊習慣性地用手指摳著欄杆上剝落的油漆,——根據菲澤塔的觀察,每次卡夏爾的大腦飛速運轉的時候,手指都會不由自主地摳點什麽東西,這是他的一個習慣性小動作。當年慕蘭蘇丹設計殺害所有異母兄弟、篡取王位的時候,估計整個慕蘭王宮都被他摳得到處都是爪印了吧,菲澤塔不止一次地懷疑,——一邊鎮定自若地指揮;克裏斯蒂娜則坐在艦橋的欄杆上,悠閑地翹著二郎腿,似乎純粹是來欣賞好戲的。


  菲澤塔在梵蒂岡的時候,忙著盤算怎麽挑起戰火,然後借機削弱西班牙海軍的力量,完全把斯第爾頓家除了旗艦船長們以外的這三個人才忘了,想不到他們也會出現在戰場上。


  阿妙沒有在“烏利葉號”上陪丈夫,卻出現在“沙利爾號”上,還比較說得過去。比起夫妻關係,中國人向來更重視親子關係,她去給兒子助陣,也情有可原。可為什麽卡夏爾不在“拉斐爾號”上?納賽爾居然放心把哥哥交給白晨?還有克裏斯蒂娜,為什麽不是在“雷米爾號”上陪她的丈夫?格裏菲斯也對白晨那麽放心嗎?不過幸好有這些奇兵,“沙利爾號”才能出奇製勝。阿妙的近身戰鬥力對接舷肉搏的勝算是個很大的砝碼,卡夏爾劍走偏鋒的用兵策略證明他確實是個比白晨更稱職的指揮官,而克裏斯蒂娜……以菲澤塔到“沙利爾號”的距離,她看不見她又動用了她的哪個“小可愛”、施了什麽手段,不過隻要她揮揮手,進入離她五步距離的敵人全身的血肉都會從骨頭上自動剝離,沒過多久,就成了一堆白骨和碎肉。這樣的視覺刺激對打壓敵人的士氣十分有效,再也沒有西班牙海軍士兵敢近她的身,從而保證在艦橋上負責指揮的卡夏爾安全無虞。有他們在,“沙利爾船隊”應該也沒什麽大問題。


  不過看到克裏斯蒂娜,菲澤塔才突然想起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格裏菲斯怎麽樣了?


  格裏菲斯從一開始,就把麾下用數字編號的船隻全都當人肉炸彈用了,沒有留下一艘船來作為自己的護衛。如果對方比較講道義,可能不屑於攻擊落單的“雷米爾號”。不過戰場本來就不是講究道義的地方,菲澤塔用“尼可”上陣,已經是“作弊”的行為了,對方也沒必要和她講騎士道精神。


  菲澤塔舉著望遠鏡,心急如焚地在戰場上搜尋剛開戰就成光杆司令的“雷米爾號”。等她找到時,嚇得差點從“尼可”的頭頂上栽下來。


  斯第爾頓家族的船隊都知道在戰場上揀軟柿子捏,西班牙艦隊又何必和他們客氣?通過望遠鏡,菲澤塔看見“雷米爾號”上已經開始了血腥的接舷肉搏,但是船隻損毀情況倒不是很嚴重。看來對方是認定了落單的“雷米爾號”是個軟柿子,想活捉一個旗艦船長。“雷米爾號”上的水手們拚死保護船長,可無奈敵人源源不斷,幾乎每一個人都陷入了遭三四人圍攻的苦戰。而且還有更多的西班牙軍艦*向“雷米爾號”,也在打格裏菲斯的主意。


  菲澤塔扔下望遠鏡,拔出背後的長劍:“‘尼可’,我們也去玩玩。”


  加西亞和歌利亞正針鋒相對,突然一大片陰影從他們頭頂掠過。兩個人一時都忘了對方的存在,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去,就看見“尼可”巨大的下巴從頭頂掠過,粗壯的脖子和龐大的身體掀起的巨浪帶著排山倒海之勢,讓沿途船隻十分有默契地把互相之間的戰鬥暫時放到一邊,紛紛掉轉船頭,避讓不及。


  萬幸,“尼可”的目標不是加西亞,而是向“雷米爾號”駛去的以“聖約翰號”為旗艦的西班牙艦隊。


  注意到“雷米爾號”的桅杆上掛著旗艦旗,卻是個沒有護衛的光杆司令時,“聖約翰號”的船長菲利普?帕特羅西尼奧就盯上了他。聽說斯第爾頓家族的旗艦船長們個個都是能人,能殺死一個,就相當於砍斷了菲澤塔的手腳。現在一個除掉強敵的機會就放在麵前,帕特羅西尼奧沒有理由放過。


  試探性的幾次炮擊以後,帕特羅西尼奧發現從頭到尾都是格裏菲斯身邊的大副在指揮,而年輕漂亮的船長就像是船上的吉祥物,隻會傻乎乎地站在那裏。


  隨著船隻之間的距離拉近,炮戰終於無可避免地成了肉搏戰。“雷米爾號”的船員純粹是招降的海盜組成的烏合之眾,不論是炮戰還是接舷肉搏,都沒有什麽特別出色的表現。唯一讓帕特羅西尼奧覺得佩服的是“雷米爾號”的船員即使麵對比自己多出數倍的敵人,依然沒有一個逃兵,反而個個都表現出超乎常人的勇猛,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得船長的片刻安全,哪怕他們的船長一直帶著無動於衷的表情,冷漠地看著一個又一個船員為了保護他而慘死。


  狂熱的信徒不惜拋頭顱灑熱血,隻為保護神像麵前的一小塊淨土,雖然他們的神像不會說話,不會動,隻是一塊好看的木頭或者石頭。看到眼前的情形,帕特羅西尼奧不由自主地聯想到1538年的第三次威尼斯-土耳其戰爭(1)。當時帕特羅西尼奧還是個十五歲的毛頭小夥子,也可能是十四歲。總之,他記得當時的他年紀還沒有“雷米爾號”的船長大。當然,長相就更是遠遠比不上他了。對生命中的第一次針對異教徒的戰爭,很多諸如西班牙和威尼斯的神聖同盟如何解散之類的細節方麵,帕特羅西尼奧都不記得了,隻記得麵對基督徒的武力壓迫時,瘋狂的伊斯蘭教信徒保護沒有生命的木頭神像的模樣,就是現在“雷米爾號”的船員拚死保護格裏菲斯的模樣。


  “雷米爾號”的船長確實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帕特羅西尼奧也不得不承認,長得比他還好看的男人實在是不多。整艘“雷米爾號”都肮髒不堪,隻有艦橋幹淨得好像根本不是這艘船的一部分,——當然,船長室也幹淨得根本不像“雷米爾號”的一部分,隻是帕特羅西尼奧在外麵看不到而已,——而年輕俊美的船長就站在艦橋上,像是一座受供奉的神像,在用金銀雕成、用寶石和絲綢裝飾的祭壇上冷漠地俯視為他而互相廝殺流血的芸芸眾生。即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信徒就在自己麵前被殺死,鑽石雕像般白皙無瑕的年輕船長依然無動於衷。


  帕特羅西尼奧慢慢地看出了蹊蹺——格裏菲斯沒有身先士卒地投入肉搏戰,反而一直躲在一旁,心安理得地接受船員的保護。照理來說,船長貪生怕死,船員也不會勇敢。可“雷米爾號”的船員們依然願意為保護連一根手指頭都不肯動的船長而慷慨赴死。會發生這樣的反常現象,隻可能有一個原因——“雷米爾號”上的人都知道,他們的船長根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帕特羅西尼奧正專注於“雷米爾號”上的戰況,突然一片陰影掠過他的頭頂。帕特羅西尼奧抬起頭,發現不是變天了,而是一個隻比他的“聖約翰號”小一半的青灰色下巴從船的上空掠過。


  “尼可”把一個人影單獨扔在了離“雷米爾號”最近的西班牙軍艦“巴比倫號”上,然後咬起旁邊的另一艘西班牙船,狠狠地往阿科山的山崖上砸去。


  “斯第爾頓船長!”看清被單獨扔到西班牙戰艦上的人影以後,帕特羅西尼奧忍不住叫了起來。那小子瘋了嗎?居然單槍匹馬地衝上敵艦,不是自己送上門來當人質?如果能活捉斯第爾頓家族的頭領,就算有那頭大怪物在,西班牙艦隊也可以扭轉局勢,一舉贏得勝利、以英雄的身份凱旋了。


  帕特羅西尼奧看不出菲澤塔不安牌理出牌的行為有什麽意義,隻能把她單槍匹馬闖敵營的行為理解為年輕人的剛愎自用,正打著如意算盤,考慮要不要放過格裏菲斯、直接去抓菲澤塔,就看見菲澤塔所在的西班牙軍艦的主桅杆突然倒了下來。更奇怪的是除了全體船員都忙著對付登上船的敵人、無瑕顧及周圍情況的“雷米爾號”以外,掛著英格蘭國旗和玫瑰人魚旗的船隻見狀,紛紛扔下敵人、掉轉船頭,有多遠躲多遠。


  躲閃不及的船隻像是在海麵泛開的漣漪,以“雷米爾號”為中心,慢慢波及到戰場的其他部分。


  “哇!北鬥的‘三分鍾無差別攻擊’出場了。”納賽爾抹掉沾在臉上的血,看了看一直忠心耿耿地緊隨其後的大副,“阿姆斯特朗先生。”


  “不行!”阿姆斯特朗知道肯定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了,不等納賽爾開口,就連忙揮舞起他那雙名副其實的手臂(2),表示堅決拒絕。雖然納賽爾從十二歲開始,就離開自己的國家外出遊曆,因此比一般的王公貴族好伺候得多。不過他要是任性起來,阿姆斯特朗就隻有苦笑著給他收爛攤子的份了,而納賽爾的任性往往都是由一本正經的“阿姆斯特朗先生”作為開場白——納賽爾很不喜歡基督徒,菲澤塔是唯一的例外,因此麵對菲澤塔送上門的大副威廉?阿姆斯特朗,納賽爾雖然肯定他的工作能力,平時對他的稱呼都是飽含輕蔑的“那個信上帝的”,好像生怕別人認為他接受了一個信仰耶和華的大副輔佐自己,就是向“上帝教”妥協了。


  納賽爾無視阿姆斯特朗的抗議,很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裏的指揮權就全權交給你了,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可是……”


  “我對指揮軍隊一竅不通啊。”納賽爾祭出一臉無辜,“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在慕蘭,行軍打仗是每個王子的必修課,納賽爾當然不可能真的不懂指揮作戰。不過他擅長的是陸地戰,不是海戰。


  “可你是船長,你是這一船的人的精神支柱!你走了,我們怎麽辦?”阿姆斯特朗用強硬的態度提醒納賽爾,他不是女人,不會受他的英俊相貌迷惑,從而動搖了自己的立場。


  納賽爾指著不幸讓菲澤塔登上甲板的西班牙戰艦:“你不覺得那樣更容易鼓舞士氣嗎?”


  雖然不是每個人都知道斯第爾頓家族的當家人“尼古拉斯?詹姆?斯第爾頓”長什麽樣,有“尼可”當坐騎,“巴比倫號”上的人還是立刻就知道了從天而降的“美少年”的身份。誰都知道斯第爾頓家族船隊其實是英格蘭女王的秘密海軍,而斯第爾頓家族的當家人就在眼前。如果能活捉“伊麗莎白的雜種狗”,就是能在戰場上扭轉乾坤的赫赫奇功。


  菲澤塔一踏上“巴比倫號”的甲板,西班牙士兵們就給予她在戰場上最熱烈隆重的歡迎儀式——刀光劍影和殺聲震天。


  “小主,我可以殺了他們所有人嗎?”“菲澤塔”抬起頭,左眼是棕紅色,而血紅的右眼顏色鮮豔得詭異。雖然兩隻眼睛的眼色相差不是很大,眼神卻也截然不同,左眼裏寫著看蚍蜉撼大樹的嘲弄,右眼裏寫著獵人看到獵物時的興奮。


  “北鬥,殺了他們。”


  “是,小主。”


  菲澤塔的左眼也成了一片血紅。


  幾分鍾後,整艘“巴比倫號”都成了和她的眼睛一樣的眼色。


  看到“巴比倫號”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尼可”把嘴伸到隻剩一個活人的船上,而菲澤塔毫不顧忌地抓著它的牙齒,把整個人都吊在上麵,讓“尼可”把自己帶向另一艘敵艦,開始新一輪的殺戮。


  每次有西班牙軍艦的主桅杆被砍斷,這一船的人就已經被宣判了死刑。血色以“巴比倫號”為中心,在海水中蔓延開來,連海水都衝不散。在一人一獸極默契的配合下,沒過多久,圍著“雷米爾號”的西班牙戰艦就被清理得幹幹淨淨。


  “阿姆斯特朗先生,幫我拿著,記得還給我。”


  阿姆斯特朗還在欣賞戰場另一頭的戰況,就看見一個金燦燦的東西向自己飛來,出於本能地接住,結果差點被那個東西砸倒,才發現手裏是納賽爾的愛刀“沙沙”足有二十磅重的黃金護手。而任性的船長早已不見人影,隻能看到在戰場的這一頭,也開始有西班牙戰艦被砍斷桅杆,然後一艘接一艘地去陰曹地府報到。


  我的船長啊……阿姆斯特朗忍不住苦笑,想起唯一一次與“人魚號”的大副凱撒共飲。阿姆斯特朗和凱撒原本不是很熟,不過酒是最好的介紹人。喝到微醺,兩位不得不時時遷就著任性船長的大副就把彼此當成了難兄難弟,忍不住開始互相大倒苦水,倒到最後的結論是——納賽爾和菲澤塔的性格簡直就是同一個人的男性版和女性版,既然真的結過婚,而且彼此還一直“前夫長”“愛妃短”,每次對話不超過兩分鍾,就能吵得像對老夫老妻。這兩個人怎麽就沒有真的成夫妻呢?

  不過他們要是真的成了夫妻、整天黏在一塊兒,伺候他們的人就倒黴了。沒有讓這兩個善於惹是生非的家夥真的成為一對,真是老天開眼。為了上帝的巧妙安排,兩位大副又幹了一杯。


  注釋:(1)1538年,威尼斯與奧斯曼爆發“第四次威尼斯-土耳其戰爭”。羅馬教廷遂與威尼斯和西班牙組成第三次神聖聯盟,共同對抗奧斯曼。其後西班牙與威尼斯不和,威尼斯於1540年退出聯盟,導致本次聯盟解體,戰爭亦告結束。結果奧斯曼帝國繼續維持其在地中海的優勢。


  (2)阿姆斯特朗(armstrong)意為“手臂強壯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