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奶酪布丁小姐(16)
假刺客引出了真刺客,著實讓塞西爾汗顏,好在女刺客當場就被正法——以六個健壯男仆的性命為代價,也僅僅是殺死她而已,甚至都沒有活捉。詐死法順利騙過了英國王室,也順利騙過了“萬福瑪麗亞”,戈貢佐拉的線人拉菲德?布朗神父不出三天,就“在打水時失足落井淹死”,但是什麽都擋不住女王將範調入禁軍的一紙詔書。
盎然綠意漸漸代替枯黃覆蓋哈特菲爾德的花園,昭示春天的到來。一輛由四匹馬拉的大馬車駛出哈特菲爾德莊園的大門。馬匹鋥亮的皮毛在太陽下閃閃發光,車夫穿著筆挺的製服,描金馬車尊貴不凡,車窗上還掛有皮製窗簾,可以抵禦初春的寒冷。塞西爾坐在車裏,隻看見旁邊的景物向後飛逝,完全欣賞不到倫敦郊外的美麗景色。
車上還坐著一個根本沒心思欣賞景色的人——範。
“行了,孩子,梅爾莫斯夫人會好好照顧羅賓。而且你們又不是再也見不到麵。王宮裏麵每年都有很多慶典,附近的貴族都會受到邀請,羅賓?格雷勳爵作為多塞特侯爵的弟弟,也會來參加。”
範單手捂著下半張臉,竭力憋回眼淚。
看他傷心的樣子,塞西爾在同情之餘,也想到了女王和他打的沒有賭注的賭。
哈特費爾德莊園的主臥室裏,愛德華已經哭得喘不過氣:“你們都是壞人,你們走!”
“我的小乖乖……”梅爾莫斯夫人想去安慰他,一樣被他用各種絨布玩具砸出來。
“我討厭你!我要範。”
“他居然說討厭我……”梅爾莫斯夫人大受打擊。
“今天的課程都取消吧,讓他好好冷靜一下。”梅爾莫斯趕走妻子,“畢竟是從出生起就沒有離開過的人,難免會發點脾氣,過一天就沒事了。”
愛德華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裏,搬了張凳子到窗邊,似乎還指望能看到載走範的馬車,抽抽嗒嗒了很久,呼吸才平順一些。戈貢佐拉看得有些心疼。縱然少年老成,愛德華畢竟也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
“索菲。”
戈貢佐拉嚇了一跳,還是從藏身處走出來:“你發現我了?”
“不,我隻是料到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你不可能不來,所以才把他們都趕出去。門鎖肯定擋不住你。”
“學會堅強一些吧,”戈貢佐拉歎息,“你不可能一輩子依賴範。”
“我知道。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擔心的是……塞西爾也開始懷疑我了。”
前幾天,塞西爾又一次來到哈特菲爾德,和範談話的時候,故意叫愛德華也留在一旁聽。扯了一些家長裏短的廢話以後,塞西爾扔下晴天霹靂。
“範,你們的事我已經向女王陛下報告過了。陛下打算讓你以格雷家的遠親的身份繼承你父親的侯爵爵位。以後你就是多塞特侯爵範?格雷。雖然是私生子,在沒有其他兒子的情況下由你繼承你父親的爵位,也比較合情理。陛下還讓你擔任禁軍小隊長。現在禁軍隨女王駐紮在格林威治宮,你去那裏報到。你的弟弟羅賓?格雷可以繼續住在哈特菲爾德。”塞西爾偷偷瞟了一眼愛德華,發現他坐在地上專心致誌地玩他的木頭小車,好像根本沒發覺他們的談話內容和自己有關。
塞西爾和女王都覺得多塞特侯爵的爵位是恩賜嗎?對範而言,沒有比承認多塞特侯爵亨利?格雷為父親更大的侮辱了,更不用說還要他和愛德華分開:“塞西爾先生,請替我謝謝女王陛下的好意。我寧願放棄爵位,留在哈特菲爾德。”
“孩子,沒有貴族身份的話,你打算讓羅賓以什麽立場留在女王的王家莊園,接受王室的撫養?”
範語塞:“隻接受爵位不行嗎?”
“你不能對女王陛下隻索取不回報。禁軍都是貴族子弟,工作不會太辛苦,女王陛下已經很優待你了。”愛德華沒有破綻,但塞西爾看出來了,範其實是個老實人,連女王有意把他和愛德華分開的用心都猜不到,“將你調入禁軍是女王陛下的命令,容不得違抗。”
“那我能把羅賓一起帶去嗎?”
果然是個老實人。以他的性格,瞞得住愛德華的身世嗎?塞西爾表示懷疑。“孩子,你應該知道,愛德華?達德利的存在對女王陛下的王位是個威脅。宮廷中滿是居心叵測的人,如果他進了宮廷,萬一讓任何人發現他的身份,處死你們將會是女王陛下唯一的選擇。‘多塞特侯爵’的身份是在保護你們,如果你們不接受新的身份,恐怕女王陛下會懷疑你們其實有不臣之心。女人麽……總歸是女人,女王陛下也是個小心眼。而且哈特菲爾德的環境對羅賓的健康更有好處。”
愛德華知道自己長得不像父母,而且他離開宮廷的時候隻有兩個月,未必有人認得出他,而範長得像極了老侯爵亨利?格雷。如今範的兩個異母妹妹凱瑟琳?格雷和瑪麗?格雷都在女王身邊伴駕,認出範以後,輕易就能猜出所謂的“多塞特侯爵的弟弟羅賓?格雷勳爵”正是簡?格雷的兒子愛德華?達德利。其實說白了,就是女王看出愛德華的心思,一定要把他和範分開,所以才冒險把範調到身邊。
戈貢佐拉說了塞西爾和女王打的賭:“幸好你聰明,僅僅是哭鬧不要和範分開,對改名的事隻字不提。”
“你沒發現塞西爾問話的方式有多惡毒嗎?”愛德華從凳子上爬下來,“如果我不答應,我們的處境就會相當不妙,如果我輕易答應,他就會發現在背後出謀劃策的其實是我。”
“我覺得他已經看出來了。”
“是啊。範為人太老實,塞西爾通過觀察他,就能看出誰是幕後*縱的人。”愛德華坐在凳子上,連地麵都踩不到,“把我和範分開,對範來說,我是個人質,對我來說,範也是個忌憚。”
“僅僅是個‘忌憚’?”
“範從小就教育我,在必要的時候就犧牲他。當然,畢竟我手頭的棋子不多,隻有你和範兩個,我總會盡力保住你們。”
一個是獨自撫養了他五年的舅舅,一個是認識了五天都不到的陌生人,在他的眼中,居然是一樣的地位——可以利用的棋子。戈貢佐拉的地位可能比範還高些——她的利用價值比範高。“撫養了你五年的人走了,你一點也不傷心嗎?”
“為什麽要傷心?自從進了哈特菲爾德,我就知道他們不會讓範一直和我在一起。範僅僅是去格林威治宮,又不是上刑場。軟禁而不是立即處死,說明女王至少暫時還不想殺我們。先前我真是打錯算盤了。從一開始就該讓他們懷疑我一個人,然後我現在越孤立無援,女王對我和範的警惕性就越低,我們就越安全。”
戈貢佐拉第一次看到通過把自己處於絕對劣勢來自保的人。
“我又不是真的被孤立。”愛德華抬起頭看著戈貢佐拉,“索菲,幸好我還有你——你就是我和範聯係的紐帶。你以後的任務是讓我能夠和範隨時保持聯係。雖然作用不大,他依然是我很寶貴的一份力量,我可不能讓他栽在無聊的宮廷鬥爭中。還有女王執政的情況。外交、財政、宗教……不論大小事宜,我都要知道她麵對的各種大小事件的具體情況、處理方法以及效果。”
“為什麽?”愛德華關心範的處境,戈貢佐拉還能理解,可為什麽還要監視女王?
“我要她的王位!”愛德華語出驚人,“我不能讓我的優勢僅限於性別。如果伊麗莎白一世是個昏君,我可以從她的經驗中吸取教訓,而且她的昏庸無能會成為支持我篡位的力量。如果她是個明君,我可以向她學習如何管理國家,在相同的條件下,人民和貴族都會更偏愛男性君王。我這個年紀才開始學習當國王,已經有點晚了。”
戈貢佐拉不關心愛德華的雄心大誌實現的可能性有多少,隻擔心另一個問題——女王目前住的格林威治宮位於倫敦東南五英裏,哈特菲爾德位於倫敦以北二十英裏,他以為她是信鴿嗎?
“還有……”愛德華抱過床上的絨毛玩具,“等你的徒弟出師以後,讓她經常來哈特菲爾德陪陪我。我能接受和一個沒見過麵的陌生人結婚,她未必能,感情還是需要培養的。”
“是。”戈貢佐拉悄悄離開。
梅爾莫斯夫人時不時去愛德華的房間看看,聽見裏麵很長時間一點動靜也沒有,生怕愛德華出意外,趕緊問丈夫拿來鑰匙,發現愛德華其實是哭得睡著了。
“可憐的孩子。”梅爾莫斯夫人躡手躡腳地走到愛德華的床邊,小心翼翼地用手絹擦掉他的淚痕,想不到睡夢中的愛德華一把抓住她的手。
“範,別走。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