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黑色的白羊(23)
海豚也有各自的地盤,用人類無法得知的方法劃分出界限,不能逾越。到好望角以後,一直跟著“朗斯洛特號”的海豚就不再往前走了。“尼可”雖然體型已經十分壯觀,可還是貪玩的年紀,好望角動輒幾十米高的殺人浪讓人類的海船望而生畏,對“尼可”而言,卻是難得的遊樂場。
讓“尼可”在好望角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個星期,菲澤塔催促它趕緊上路。“尼可”舍不得好玩的好望角,可是離開“朗斯洛特號”以後,就很難再吃到烤魚了。在烤魚和海上遊樂場之間掙紮了很久,“尼可”選擇了烤魚,勉強耐著性子繼續拉船。
繞過好望角,穿過印度洋,“朗斯洛特號”跟著葡萄牙航海家記錄的航海路線順利找到了中國廣州。隻要沿著中國的海岸線北上,找到長江的入海口,逆著長江的水流而上,就可以到達母親的家鄉南京城。因為走陸路太慢,“朗斯洛特號”要沿著大明國海岸南上一段路以後,再進入內陸,可“尼可”越來越想念好望角的樂園,拉著“朗斯洛特號”到太平洋西海岸,就不肯繼續往前走了。既然已經到了中國,菲澤塔也不強留它,想不到“尼可”的離去給“朗斯洛特號”帶來了滅頂之災。
菲澤塔殺了歌利亞的所有船員,歌利亞對她恨之入骨,在聖多美趁亂逃走以後,就一直伺機報複。聖多美島是葡萄牙的地盤,又和西班牙的財政收入息息相關,菲澤塔一舉得罪了兩個海上強國。西班牙和葡萄牙派來軍艦,要把菲澤塔像海盜一樣絞死,歌利亞在“朗斯洛特號”上麵待過,了解上麵的一切,於是自告奮勇給他們做向導。
海豚在好望角離開了,可隻要“尼可”還跟著船,在海上和菲澤塔作對,就是自尋死路。西班牙和葡萄牙派出的軍艦隻能一路悄悄跟在“朗斯洛特號”後麵,無情的大海和異國的海盜幫菲澤塔除去了不少麻煩,等到“尼可”離開的時候,跟在後麵的船隻剩三艘了。雙方激烈的海戰是凱撒和歌利亞兩個老海盜之間的博弈,“朗斯洛特號”以一個船頭和三根桅杆的代價將歌利亞率領的三艘戰艦悉數擊沉,卻輸在了接舷肉搏上——魯契尼走後,“朗斯洛特號”上的頂級劍客就隻剩體力、耐力遠遠無法和男人相比的菲澤塔,在雙方人數半斤八兩的情況下,“朗斯洛特號”上雜牌軍一樣的水手根本不是兩個海上大帝國培養出來的職業海軍的對手。
甲板上血流成河,船長和碩果僅存的幾個水手被反綁著跪在自己的船上,眼前的情景和七年前父親的“朗斯洛特號”何其相似。七年前,父母用他們的生命換來了菲澤塔和馬修的一線生機,現在呢?
“這麽大一艘船的船長居然是這麽個小老鼠。”西班牙軍艦的船長一腳踢翻跪在地上的菲澤塔,不敢相信讓兩個海上帝國如臨大敵的人居然是一個孩子。
“聖多美的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幹的,放我的船員走。”菲澤塔像個沒有知覺的布娃娃,空洞的棕紅色眼睛沒有任何神采。
“放你的船員走?沒那麽容易。”要不是顧忌身邊的海軍,歌利亞恨不得立刻上去把菲澤塔撕碎,“門多薩船長,斯第爾頓船長是個女孩,看年紀……還是處女吧?”
“女孩?”西班牙船長伸出雙手在菲澤塔身上亂摸,“還真的是女的。”
“畜生!拿開你的爪子。”為菲澤塔出頭的水手隻換來一發子彈,打穿他的心髒。
菲澤塔痛苦地閉上眼睛。七年了,怎麽都和七年前一模一樣?
西班牙人以為這樣可以嚇住忠心耿耿的水手們,結果更多的人聚到菲澤塔身邊:“想死的孬種隻管走。船長,我們絕不會扔下你。”
何必連累他們為了菲澤塔的任性而死?菲澤塔看了看門多薩:“如果我肯陪你上床,你是不是就肯放了我的船員?”
“真可惜啊,小處女,”門多薩抓起菲澤塔,“我隻對別人的老婆感興趣。”
所謂的衣冠禽獸原來長這樣。很久以前,尼古拉斯還在世的時候,菲澤塔就很奇怪為什麽父親要向各個海港繳稅。“因為我們交了錢,如果在海上遇到海盜,海軍就會來保護我們。”尼古拉斯這樣告訴小菲茲。可上一艘“朗斯洛特號”遇到海盜的時候,菲澤塔連海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這一艘“朗斯洛特號”遇到的情況更妙,幹脆是海軍替海盜來打劫。
菲澤塔正鬱悶,腦海中卻傳出北鬥的笑聲:“小主,怎麽弄得這麽狼狽?你是不是忘了我們船上還有我?”
如果讓北鬥出手的話……“北鬥,你一個人能不能解決這裏所有的人?”
菲澤塔的右眼變成血紅色,北鬥大概估計了一下船上的情況:“如果能給小主的身體一個喘息的機會,再恢複一點體力,然後手不要被綁住的話,我一個人就能殺了他們所有人。”
菲澤塔想了想,計上心頭:“威爾,你願意娶我嗎?”
“船長?”威爾莫名其妙,“你說什麽?”
“我問你願不願意在這裏和我結婚。”
威爾還沒回答,門多薩先大笑起來:“想不到啊,斯第爾頓船長,你為了你的船員,肯犧牲到這地步。”
菲澤塔不答話。
歌利亞總覺得有些不對:“門多薩船長,別聽她的,趕緊殺了她,不然的話,肯定會出幺蛾子。”
“她一個小孩能做什麽?”門多薩卻不以為意,順便踢了威爾一腳,“嗨,你,你小子運氣可真不錯,白撿了個老婆。行啊,你們結婚吧,我來給你們主持婚禮,等你們圓了房,我就放走你和其他船員。我保證會在完事以後殺了你老婆,不會妨礙你以後再結婚。”
“船長……”威爾近乎哀求地看著菲澤塔。
“求你……”菲澤塔都不敢看他,“在受人淩辱之前,至少讓我把我的清白給一個我喜歡的男人。”
倉促的“婚禮”簡陋到可笑,用破損的船當教堂,用海風的呼嘯和海浪的澎湃做唱詩班的音樂,“新郎”和“新娘”滿身血汙地跪在即將處決他們的劊子手麵前接受祝福,不論是跪著受綁的“朗斯洛特號”船員,還是站著看熱鬧的海軍,每個人都是一身帶血沾灰的破衣爛衫,作為親友來見證這場婚禮。
門多薩連新郎新娘的全名都懶得問:“威爾先生,你願意娶斯第爾頓小姐為妻嗎?”
“我……願意。”威爾的話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斯第爾頓小姐,你願意接受威爾先生為丈夫嗎?”
“我願意。”菲澤塔倒是出奇的平靜。
“好了,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威爾隻是禮貌性地去吻菲澤塔,想不到菲澤塔咬住他的嘴唇不放。
“船長……”
“幫我多爭取一點時間。”菲澤塔需要時間恢複體力。
“真是情意綿綿的一對,”門多薩在一旁搖頭感慨,“你們兩個就在這裏圓房——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麵。”
“你這畜生!”威爾剛站起來,就被門多薩一腳踢在肚子上。
“新娘有意見嗎?”
菲澤塔隻舉了舉被綁在一起的雙手:“被綁成這樣,你叫我們怎麽圓房?”
“說得也是。”歌利亞還來不及阻止,門多薩已經一劍砍斷幫助菲澤塔的繩子,“你的丈夫好像不太願意,你去幫幫他。”
菲澤塔走到威爾身邊,跨坐到他身上,動手去解他的腰帶。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海軍在一旁起哄,“朗斯洛特號”的船員扭過頭去,不忍心看他們受辱,威爾隻想找個地洞鑽下去,想不到菲澤塔突然整個地抽出他的腰帶,輕輕一抖,把落在不遠處的“北鬥”卷到自己手中。
“歌利亞,你在戰鬥中表現出來的直覺真是讓我吃驚。”菲澤塔一改先前逆來順受的模樣,“門多薩船長,你真應該聽他的。”
“你才一個人,事到如今還能怎麽樣?”不知為什麽,門多薩被菲澤塔的眼神嚇得步步後退。
“我一個人?是啊,就連歌利亞都不知道,我從來不是一個人。”菲澤塔撫上右眼,“北鬥,殺了他們,留下歌利亞一個活口就夠了。”
“是,小主。”北鬥風度翩翩地微微欠身,好像接到的命令不過是準備晚餐招待客人。
船上人太多,沒有人敢開槍,生怕誤傷自己人,卻給了北鬥發揮的自由。看到北鬥用菲澤塔的身體殺人像切豆腐,門多薩算是明白為什麽這麽一個小屁孩都能被兩個海上大帝國列為勁敵,無比後悔自己的惡趣味帶來的滅頂之災,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敵人被船長一個人全殲,被俘的“朗斯洛特號”船員還來不及歡呼,隻見船長拿著還在滴血的劍向他們走來,血紅的眼睛比劍刃上的血還刺眼……
北鬥控製身體以後,菲澤塔的靈魂陷入沉睡,醒來前,隻感覺到自己手中的劍插進了某個人的身體,血液的溫度順著冰冷的利刃,燙痛了她的手掌。
“船長……”
是威爾的聲音,可為什麽聽起來那麽痛苦?菲澤塔睜開眼,看到手裏的劍插在威爾的腹部。
“威爾!”菲澤塔嚇得扔開劍柄,接住威爾倒下來的身體,茫然四顧,發現船上的活人除了凱撒和她自己以外,隻剩奄奄一息的威爾了,“北鬥,這是怎麽回事?!”
“小主說隻留下歌利亞,可是以前也下過命令不許傷害凱撒,所以我隻放過了他們兩個。”北鬥吃得很滿足,“小主,歌利亞跳海逃跑了,要追嗎?”
看著滿目血紅,菲澤塔還有心思去追究歌利亞的死活嗎?這就是北鬥的絕招——“三分鍾無差別攻擊”,不管是不是自己人,一律殺無赦。
“船長,結婚的事,你是認真的嗎?”威爾無力地躺在菲澤塔懷裏,身體漸漸冷下來。
“當然是。”菲澤塔抓住威爾的手,妄圖讓他的體溫慢一點流失,“威爾,別死,我還不想做寡婦。”
“死的時候總算不是個光棍。”威爾苦笑,“對不起,不能陪你到白頭了。”
“威爾……”
往日熱鬧的“朗斯洛特號”一片死氣沉沉。衷心耿耿的船員、熱熱鬧鬧的夥伴、隻和她做了五分鍾夫妻的第一個丈夫……全都死在他們敬愛的船長手裏。海風的呼嘯帶走了一船的血腥味,帶走了菲澤塔的眼淚,帶走了她無力的幹笑,一起消失在茫茫無際的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