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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女子之交(1)

  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家,她們倆背後彼此誹謗,麵子上這樣多情,兩個政敵在香檳酒會上碰杯的一套的功夫,恐怕也不過如此。假使不是親耳聽見她們互相刻薄,自己也以為她們真是朋友了。


  ——錢鍾書《圍城》


  對於“王後的玫瑰”裁縫鋪的裁縫“瑪麗”而言,羅思麗莊園之行是一次讓他畢生難忘的經曆。


  沒錯,“瑪麗”是“他”,一個從生理上來說是男人,但是從心理上來說比女人還女人的……反正他一直自稱是不幸長了男人身體的女人。因為一直自稱為“瑪麗”,他的真實姓名已經沒有幾個人知道了,每個人都叫他“瑪麗”,盡管除了經常和他相處的人以外,每個人用這個極女性化的名字來稱呼一個長相明顯是男人的人時,都或多或少會覺得別扭。


  “瑪麗”的心理性別和生理性別的違和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從小就喜歡女孩子的東西,蝴蝶結、蕾絲、化妝品、洋娃娃。他從來不和男孩子一起玩打仗遊戲,而是喜歡和女孩子一起玩舉行茶會、辦家家的遊戲,為誰做娃娃的“媽媽”而吵得不可開交,小時候最大的愛好就是給洋娃娃做各種各樣漂亮的小晚禮服。長大後,憑著出色的裁縫手藝,他成了“王後的玫瑰”裁縫鋪的頂梁柱。


  說實話,雖然“瑪麗”的心理有些問題,對服裝的品位和裁縫手藝卻足以讓全倫敦的裁縫望其項背。剛開始裁縫生涯時,“瑪麗”對顧客的要求也非常高,“身材好”、“長相好”、“料子好”這三個條件中哪怕有一個不符合,他就不做,對方出再多的錢也沒用。以愛好為職業的“瑪麗”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因為他能從工作中得到快樂,但是也注定得為了養家糊口而委曲求全。盡管裁縫手藝出類拔萃,很多以貌取人的老板一看到“瑪麗”怪裏怪氣的模樣,就不肯要他,隻有謝爾頓夫人擁有一雙慧眼,對裁縫隻看手藝不看人,隻要衣服做得好,她對裁縫在其他方麵的要求僅限於別去殺人放火、作奸犯科,就萬事大吉。幸好遇到謝爾頓夫人,“瑪麗”總算能在“王後的玫瑰”裁縫鋪找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不過盡管“瑪麗”的手藝確實出類拔萃,謝爾頓夫人看準了不會有其他的裁縫鋪老板大度到肯收留他這樣的怪人,以恩人的姿態硬是把“瑪麗”的“三好”標準從“有一條不符合就不做”壓製到“有一條符合就做”,還經常找借口克扣他的工錢。“瑪麗”沒法在別的裁縫鋪找到工作,自己又沒有進入上流社會自薦手藝、自立門戶的門路,隻能在謝爾頓夫人手下忍氣吞聲,指望偶爾能看到一次好料子,或者偶爾能給一個美女做衣服,他就滿足了。


  “王後的玫瑰”生意日漸慘淡,雖然謝爾頓夫人從來不說,“瑪麗”也能從她克扣得越來越多的工資中得知目前的經營狀況,正擔心“王後的玫瑰”關門大吉、自己即將失去工作,有一個自稱為“斯第爾頓太太”的貴婦人上門了,還帶著一匹“瑪麗”見過的最漂亮的料子來做衣服。尤其讓“瑪麗”高興的是那位夫人同意讓他留下所有的邊角料。“瑪麗”決定好好地報答那位夫人,雖然覺得對方的長相、身材都不盡如人意,還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


  一個星期以後,謝爾頓夫人親自帶著“瑪麗”、拿著做好的衣服去羅思麗莊園,請夫人試穿,並作最後的調整。羅思麗莊園豪華的布置讓謝爾頓夫人越來越肯定自己釣到了一個大金主,而“瑪麗”隻關心自己的作品穿在“斯第爾頓太太”身上會是什麽樣子。


  謝爾頓夫人帶著“瑪麗”登門拜訪時,麗貝卡和希律亞正在向菲澤塔匯報工作。既然大家都是姑娘家,為了節約時間,菲澤塔把她們一起帶進化妝間,一邊試衣服,一邊聽她們繼續匯報,而“瑪麗”則是盯著兩位大美人,盤算給她們設計什麽樣的衣服比較好看。


  菲澤塔換上新衣服、從更衣室出來時,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包括站在落地鏡子前麵的菲澤塔自己。


  類似於騎裝的上裝設計將菲澤塔本就有些過於棱角分明的麵部線條襯托得英氣*人,胸前的領花極好地彌補了她不盡如人意的胸圍,漂亮的黑色腰帶襯得她的纖纖細腰不盈一握,腰帶上的鑲寶石飾扣更是起到了吸引注意力的作用,讓看到她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的曲線中最迷人的一部分。寬鬆的長袖和層層疊疊的裙子完美地遮蓋住她的胳膊和腿上無數的傷疤以及過於結實的肌肉,隻露出纖細的手腕和群擺下偶爾一現而過的鞋尖,讓人以為袖子裏麵是一條和手腕一樣線條優美的玉臂、裙子下麵是一雙和鞋尖一樣小巧可愛的小粉足。菲澤塔一直混跡於海上,長期隻與男人打交道的航海生涯讓她帶著一般女子不會有的陽剛氣,沒什麽女人味。然而就像任何一個點心師都知道在甜點中加少量的鹽可以增加甜味,“瑪麗”設計的衣服就讓菲澤塔身上的陽剛氣成了襯托女人味的“鹽”。一向溫柔可人的女人身上的女人味就像太妃糖上的蜂蜜,過甜的味道隻會讓人覺得膩味,而男人婆一旦顯現出女人味,就像是巧克力中的糖在可可的苦味映襯下展示的甜美,雖然少,雖然單調,卻因為苦味的存在而顯得彌足珍貴,讓人回味無窮。“瑪麗”設計的衣服讓菲澤塔表現出的正是這種仿佛渾然天成的獨特風韻。


  看到自己做出的衣服穿在菲澤塔身上的效果,“瑪麗”得意極了,甚至都沒有注意到謝爾頓夫人一看到菲澤塔身上的衣服料子,就倒抽了一口冷氣——“瑪麗”用的都是自家裁縫鋪裏現成的料子,把菲澤塔送來的衣料全都當邊角料留下,擺明了是以次充好、坑害顧客。


  “很不錯,”菲澤塔在鏡子前轉了幾個圈,還是第一次喜歡看穿女裝的自己,“非常不錯。不過我好像是自己帶了料子去讓你們給我做衣服的吧?我送過去的料子呢?”


  “在這裏。”“瑪麗”把包裹好的日本錦緞原封不動地奉還。


  “我是要你用這件料子給我做衣服。”


  “我拒絕。”“瑪麗”無視謝爾頓夫人慘白的臉色,說道,“這塊料子根本不適合你。與其看著它被糟蹋,我寧願把這件衣服白送給你,甚至再賠你一筆錢。”


  “‘糟蹋’?”菲澤塔語氣不善。


  “‘瑪麗’!”謝爾頓夫人吼道。


  “不!我絕不會用這塊料子給她做衣服的,決不!”“瑪麗”依然堅持己見。


  麗貝卡和希律亞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別影響工作,我們繼續吧。”麗貝卡翻開膝頭上厚度堪比字典的賬本,“按照往常的慣例,每次有船隊回英格蘭,都會給整個羅思麗莊園的下人一筆獎金。不過這次在直布羅陀海峽的戰爭讓我們的損失非常慘重,就算貨物都能賣出往常的價錢,賬麵上也還是虧損的。”


  “獎金照舊,從以前的積蓄裏麵拿。”菲澤塔瞥了一眼彎著腰給裙擺做最後的修正的“瑪麗”,“給下人加薪是為了讓他們對遠航歸來的船員們心存感激、更好地服侍他們,保證船員們至少回到英格蘭以後,能在岸上過得心情舒暢。雖然直布羅陀海峽之戰確實讓我們損失慘重,不過這是老爺的決定。不能因為老板的一個決定,就讓下麵的人替我們蒙受損失。偶爾賠一次錢沒什麽,要是賠了下麵的人對老板的信任,就得不償失了。”


  謝爾頓夫人聽出來了,菲澤塔的話是說給“瑪麗”聽的,意思是隻要他服軟,按照她的要求給她做衣服,就能得到更豐厚的報酬。


  可是對“瑪麗”而言,做裁縫不僅僅是他的工作,更是他的事業。


  工作和事業二位一體的人是悲哀的,因為工作是一種交易,僅僅意味著付出一定的勞動、取得相應的報酬,彼此兩不相欠,而事業意味著嘔心瀝血而不計代價、不求回報,因為事業本身帶來的快樂就是最好的酬勞。如果工作和事業是同一件事,那麽結果不是讓事業淪為為五鬥米折腰的工作,失去了事業的追求,就是工作變為事業,為了事業上的成就感而活活餓死,或者心力交瘁而死。“瑪麗”就是一個不幸將工作和事業混為一談的人,做裁縫不僅僅是他糊口的工作,更是他追求的事業。雖然為生活所迫,“瑪麗”偶爾也不得不向金錢妥協,但是麵對一塊見所未見的好料子,“瑪麗”作為裁縫和服裝設計師的事業心不允許他為任何代價作出讓步。因此雖然完全聽懂了菲澤塔的弦外之音,“瑪麗”卻連頭都不抬,根本不為她提出的豐厚酬勞所動。


  利誘不行,那就威*吧。


  “先別管錢不錢的問題了,還是先關心關心我們在西班牙的地盤上的產業吧。最近有幾艘西班牙船到我們在非洲的礦場和種植園搗亂,搶東西、殺工人……”希律亞翹起二郎腿,點起煙,“可能是為了報複直布羅陀海峽的事。”


  “全宰了。”菲澤塔說話時眼皮都不抬。


  菲澤塔輕描淡寫的話嚇得“瑪麗”差點一針戳在她身上。


  “一接到消息,阿拉貢就已經去了。”希律亞繼續匯報,“估計兩三天內,捷報就能回來。”


  “讓鴿子送個信給阿拉貢,叫他把領頭的都留下來,別管是西班牙國王的親戚,還是主教的手下,一律活剝了皮,做成稻草人插在門口。我倒要看看以後還有哪隻西班牙烏鴉敢到斯第爾頓家的地盤來搗亂。”菲澤塔頓了頓,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別找鴿子,還是叫納賽爾的‘小雪’去送信吧。鴿子飛得太慢,信送到的時候,恐怕阿拉貢已經把人全都扔海裏了。”


  這兩個家夥真的是女人嗎?謝爾頓夫人嚇得臉都白了。


  “屍體會爛的。”希律亞吐出煙圈,表情十分平靜,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和菲澤塔談論把活人做成人皮稻草人。


  “沒關係,現在天氣比較冷,不會那麽快腐爛的。”


  “我們說的是非洲,不是英國,我的大小姐。”


  “啊……我忘了。非洲……非洲一年四季都熱得像火爐。”菲澤塔用掌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要不問問‘白鷹’?”希律亞想到了一個辦法,“他的國家離埃及很近,或許可以把那些人做成木乃伊。”


  “希律亞,納賽爾可是個王子,不是做木乃伊的工匠。就算慕蘭人和埃及人一樣,有做木乃伊的風俗,納賽爾也隻會是被做成木乃伊的那個。”


  “那還能怎麽辦?我也想過把他們的皮扒下來做成皮革,可是根本找不到願意接手的製革匠。”


  用人皮做皮革,誰會願意接下這種生意?“瑪麗”知道她們的意思是如果他不肯好好聽話,難免也會變成人皮稻草人,嚇得好幾次把針戳在自己手上,可還是毫不讓步。


  菲澤塔繼續用掌根敲額頭,突然想到了辦法:“有了!就算沒有很多人會做木乃伊,難道還不會做肉脯嗎?以後再抓到敢來斯第爾頓家的地盤上打砸搶燒的人,一律開膛破肚曬成人幹就行了。非洲的太陽那麽烈,肯定沒問題,而且製作工序很簡單,又能保存很久。”


  “好辦法。不過我怕屍體腐爛,會引起瘟疫,還是做成人肉幹以後送回西班牙去,或者扔在西班牙駐非洲大使館的門口。”


  “行了!”“瑪麗”終於崩潰了,“你們說什麽都沒用。就算你殺了我,我也決不會用這塊料子給你做衣服的。”


  希律亞正要發飆,就聽見門口傳來一聲悅耳的輕笑。


  “羅芙緹!”摩西拉了羅芙緹一把。


  可她的笑聲盡管很輕,還是立刻讓房間裏的人注意到了她,全都回過頭來,就看到門口站著的年輕夫婦。


  “哦……”“瑪麗”一看到站在門外的美女,立刻發出了一聲驚叫,“這長相,這身材,這雙美麗的眼睛,這可愛的膚色,這柔情似水的頭發……我夢寐以求的模特……這才是最適合這塊料子的人……尊貴的夫人,請讓我給你做衣服吧,我會讓所有的男人都為你神魂顛倒。”


  “瑪麗”對羅芙緹的欣賞純粹是裁縫對一個完美的活衣架的欣賞,仿佛從天而降的設計靈感把他砸得頭昏眼花,因此無暇顧忌因為他的話而變得十分微妙的氣氛。


  摩西知道羅芙緹在笑什麽——雖然菲澤塔的長相算不上醜,“瑪麗”的反應好像在說“對我而言,給你做衣服是莫大的恥辱,不管你是威*還是利誘,都別想讓我給你這麽醜的女人做衣服。”一個女人做到這份上,確實夠悲哀的。可是摩西是帶著羅芙緹來登門道歉、以此為借口接近斯第爾頓船長,不是來給斯第爾頓船長難堪。恰恰相反,斯第爾頓船長現在還不是摩西得罪的起的人。可如今斯第爾頓太太的裁縫寧願死,也不給她做衣服,卻說這身衣服更適合羅芙緹,摩西和“斯第爾頓船長”的關係可能就因為兩個女人而鬧僵。


  摩西悄悄拉了羅芙緹一把,要她拒絕,免得斯第爾頓船長因為夫人的事而遷怒於摩西,他答應路德維希的事就泡湯了。


  羅芙緹一眼就認出了菲澤塔就是在劍橋的比武大會上讓她的情夫難堪、在萬聖節的宮廷舞會上獨占納賽爾和白晨所有注意力的“家庭女教師”,稍微想了想,看向一臉期盼地看著她的“瑪麗”:“對不起,我拒絕。”


  摩西剛想鬆口氣,想不到羅芙緹下麵的話是:“我隻穿我認識的裁縫做的衣服,不是什麽人做的衣服都有資格讓我穿在身上的,更別說還是這麽一個令人作嘔的變態。上帝啊,我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奇怪的東西讓我穿。與其穿他做的衣服,我寧願去死。”


  菲澤塔求“瑪麗”為她做衣服,“瑪麗”卻寧死不屈,“瑪麗”求羅芙緹同意讓他為她做衣服,隻要羅芙緹對“瑪麗”表現出嫌惡,就是在菲澤塔麵前獲得完美的勝利了。在劍橋的比武大會上,範對美麗的羅芙緹不屑一顧,卻圍著相貌平平的菲澤塔轉;在女王的宴會上,納賽爾和白晨婉拒所有身份高貴的貴婦的邀請,卻對身為區區家庭女教師的菲澤塔青睞有加;如今羅芙緹愛上了富可敵國且俊美無比的“斯第爾頓船長”,可是斯第爾頓太太居然又是這個女人。在羅芙緹看來,菲澤塔好像是存心在和她過不去。如今一找到打擊菲澤塔的機會,羅芙緹自然是毫不留情地予以打擊,卻沒有注意到身為犧牲品的“瑪麗”的心被她的話刺得鮮血淋漓。


  其實“瑪麗”長得不醜,挺拔而略顯消瘦的身材甚至還挺符合當時的人對“美男子”的審美觀,隻是男子氣十足的長相配著蘭花指,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貴婦長了一副碼頭苦力的身材那樣別扭。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中最讓人痛心的,莫過於在你認為理應獲得善意和友誼的地方,卻遭受了侮辱和損害。“瑪麗”雖然不是第一次被人說是變態了,從來不指望能有人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對他抱有好感,但是他對自己的裁縫手藝有足夠的自信,堅信自己的手藝能讓他得到尊重和感激。“瑪麗”原本為遇到一個美麗且身材曲線無可挑剔的女人而滿心歡喜,以為一個看起來像羅芙緹那麽麵善的人一定有一顆善良的心,至少會出於好意顧忌一下“瑪麗”的心情,至少讓他為她做一件衣服,然後他就有機會盡情展示他的才華了。可是羅芙緹就像一個被寵壞的公主,美麗的容貌讓她受到眾人的寵愛,也因此培養出了惡劣的性情。對別人傾盡心力奉送到自己麵前的珍寶,她不屑一顧,隻喜歡輕易地把別人的心血毀掉,然後看他們沮喪的表情。


  “瑪麗”決定最後做一下努力:“美麗的夫人,您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求您同意我為您做一件衣服吧,隻要一件就好。我不收您的錢,料子我自己帶……”


  “你什麽報酬都不要嗎?”羅芙緹問。


  “瑪麗”以為羅芙緹是動心了,連忙點頭:“為您做衣服的榮幸,就是給我最好的報酬。”


  “可惜我不想給你這份‘榮幸’,”羅芙緹挑釁地看了看菲澤塔,“你隻配給身份低賤的女人做衣服,我可是個貴族……”


  完了!摩西心想。他已經無力回天,隻能乖乖地袖手旁觀,順便看看被路德維希比喻為“下金蛋的鵝”的“維多利亞小姐”能有什麽能耐,來麵對如此羞辱。


  想不到菲澤塔對羅芙緹的侮辱無動於衷,隻是看了看可憐巴巴的“瑪麗”,唇邊突然綻開了然於胸的笑意:“我知道怎麽才能讓你乖乖地為我幹活了。”接著一個響指叫來隨侍一旁的女仆,“去叫小姐過來。”


  女仆領命而去。


  沒過多久,洋娃娃一樣的伊凡蒂就來了:“維多利亞小姐,你找我?”


  “是啊。我找了個裁縫給你做新衣服。”菲澤塔把伊凡蒂領到“瑪麗”麵前,“你覺得她怎麽樣?”


  “太美了!”“瑪麗”盯著伊凡蒂看得兩眼放光。


  伊凡蒂卻被“瑪麗”怪裏怪氣的模樣嚇得躲在菲澤塔後麵:“維多利亞小姐,他是誰?”


  “全倫敦最好的裁縫。”菲澤塔拉著伊凡蒂的手,讓她走到“瑪麗”麵前,“‘瑪麗’師傅,你覺得那塊料子給她做衣服怎麽樣?”


  “完美,太完美了……”“瑪麗”立刻把羅芙緹扔在一邊,圍繞著伊凡蒂上上下下地打量,興奮完了,才想起來自己此行的目的,一邊不安地玩弄著自己的手指,一邊小心翼翼地湊到菲澤塔身邊,“可是斯第爾頓太太,您的衣服……”


  “沒關係,”菲澤塔在“瑪麗”的攙扶下走下給裁縫改衣服用的小台子,拿過旁邊矮幾上的茶喝了一口,“我丈夫娶我,不是為了家裏多一個活擺設。雖然沒有用我給你的料子,你做的衣服讓我很滿意。”反正當初羅賓帶著菲澤塔去“王後的玫瑰”裁縫鋪,主要目的是為了讓謝爾頓夫人替他們散布斯第爾頓船長結婚的消息,做衣服隻是次要目的,做不做都無所謂。“瑪麗”給菲澤塔做了一件這麽漂亮的衣服,已經是意料之外的收獲了。“以後小姐的衣服、配飾全都由你負責。放心,我不會用歐洲出產的便宜貨料子來侮辱你的手藝。”


  “真……真的?”“瑪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美人,好衣料,他作為裁縫的夢想全都實現了。“我……我以後能經常拿到這麽好的料子,給小姐做衣服?”


  “對。”菲澤塔放下茶杯,“我或許不是個好衣架,但是或許是個更好的老板。”


  “我……我想以後隻給小姐做衣服。”“瑪麗”幸福得渾身發抖,“可以嗎?隻要包吃包住,我不要工錢。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


  “這個……”菲澤塔猶豫了。


  “求求你……”“瑪麗”幾乎要跪著爬到菲澤塔麵前,“求求你,答應我吧。用最好的料子給一個美人做衣服,這是我一輩子的夢想。夫人,我一定會報答你的。你也喜歡我做的衣服,對不對?以後你的衣服我也全都包了。那塊料子的顏色不適合你,我才拒絕用它給你做衣服的,你穿暖色調的衣服才會好看。求你了,夫人,不然我就從窗口跳下去……”


  菲澤塔看似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瑪麗”滿心歡喜,立刻向謝爾頓夫人辭職,留在羅思麗莊園。於是謝爾頓夫人隻拿到了做一件衣服的酬勞,就被客客氣氣地送回去,一趟買賣做得連裁縫鋪裏撐台麵的裁縫都丟了。


  高手!看到被剝削得屍骨無存,還興奮得手舞足蹈的“瑪麗”,摩西知道為什麽就連路德維希都想娶這個相貌平凡的家庭女教師了。剛看到斯第爾頓家的大總管麗貝卡和“加百列號”的船長希律亞對男主人不理不睬,卻對女主人匯報工作的時候,摩西還有些納悶大名鼎鼎的斯第爾頓船長怎麽會放任剛過門的夫人當家,現在他才知道原因。


  當老板和當君王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他們什麽都不需要懂,隻需要有一個本事,那就是讓什麽都懂、什麽都會的人心甘情願地為他們幹活。剛才不過短短幾句話之間,菲澤塔就說得裁縫從寧死不屈到要死要活地懇求她接受他的效勞,收買人心的手段太高明了。“瑪麗”是把裁縫當做一種精神追求來做,不求名利,隻求能做出最好的作品,所以麵對威*利誘,他都能毫不動搖。希律亞的威*和麗貝卡的利誘在“瑪麗”麵前都失敗了,菲澤塔就從她們的失敗中發現收買“瑪麗”的手段,不但沒有因為他帶著些冒犯性的話而發怒,反而從中看出了可以占便宜的地方。一個女兒,幾句話,隻花了幾分鍾的時間,身邊就多了個手藝高超、對她忠心耿耿、而且還不要工錢的裁縫——“瑪麗”的手藝從他的怪脾氣中就顯而易見,如果他的手藝不和他的脾氣成正比,謝爾頓夫人早就把他掃地出門了。


  相比之下……摩西看了看身邊的羅芙緹,越來越覺得她麵目可憎。那個裁縫說得對,羅芙緹不過是個活衣架、活擺設,她就是路德維希口中的“失敗的投資”中的典型例子。而菲澤塔是一棵活生生的搖錢樹。難怪斯第爾頓船長和路德維希都是財大氣粗到王公貴族都得讓他們三分的大富豪,而摩西自己隻是個幾乎一事無成的小商人,光是從看女人的眼光就可以看出,兩者的眼界根本沒有可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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