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莎樂美之吻(1)
啊,約翰,你不讓我親你的嘴。好呀!我現在要親它了。我要像咬一枚熟透的蘋果一樣咬它。是的,約翰,我要親你的嘴。我說過我要親它,可不嗎?我說過了。啊!我現在就要親它……可是你為什麽不看我,約翰?你那雙剛才還那麽可怕的充滿憤怒和輕蔑的眼睛現在閉上了。為什麽閉上了?睜開眼呀!抬起你的眼皮呀,約翰!你為什麽不看我?你是因為怕我才不肯看我嗎,約翰?……你那舌頭,你那剛才還象一條紅蛇噴著毒液的舌頭再也不會動彈了,一句話也不會說了。那條鮮紅的毒蛇剛才還向我噴著毒汁呢!很奇怪,可不是嗎?那條鮮紅的毒蛇怎麽不動彈了?你不願要我,約翰。你拒絕了我。你用些惡毒的話罵我,你對我擺架子,象對待妓女。你對我,莎樂美,希羅底王後的女兒,猶太國的公主,就象對待個蕩婦一樣。哼,我還活著,可你卻死掉了,你的腦袋歸了我。我可以拿它任意處置。扔它去喂狗,扔它去喂天上的鳥兒。或者把狗吃剩下的再給天上的鳥兒……啊,約翰,約翰,在男人之中,你是我唯一愛過的人!別的男人都令我厭惡,而你卻很美麗!你的身子是一根象牙的柱頭,鑲在一雙銀質的腿上;是一座花園,園裏滿是鴿子和銀色的百合花;是一座有象牙盾徽裝飾的銀塔。世界上就沒有東西比你的身子更白。世界上就沒有東西比你的頭發更黑。世界上就沒有東西比你的嘴唇更紅。你的聲音是一個散發著異香的香爐,我望著你,便聽見了奇妙的音樂。啊!約翰,你為什麽就沒有看看我?你用你的雙手做掩護,用你那褻瀆的話語做掩護,遮住了你的麵孔。你用即將看見上帝的人的掩蔽物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唔,你已見到了你的上帝,約翰,可是我呢,我呢,你卻從來沒看一眼。你若看了我,是會愛上我的。我可是一見到你就愛上了你的!啊,我多麽愛你呀!我現在還愛你呀,約翰。我隻愛你一個……我渴望你的美;我迫切地要求你的身子;無論是酒或是蘋果,都無法平息我的欲望。我現在該怎麽辦,約翰?無論是滔滔的洪水,或是茫茫的大海,都無法熄滅我的熱情。我原是個公主,你卻藐視我。我原是個處女,你卻奪去了我的貞*。我原本冰清玉潔,你卻在我的血管裏燃起了欲火……啊!啊!你為什麽就不曾看我一眼?你若是看了我,你是會愛上我的。我很明白你是會愛上我的。而愛的神秘卻超過了死亡的神秘。
——奧斯卡?王爾德《莎樂美》
“……你們要稱謝耶和華,因他本為善。他的慈愛,永遠長存。……”年輕的男聲在黑暗中呢喃著《聖經》中的句子,語調平靜如同春季森林中的流水,“……我知道我的救贖主活著,末了必站在地上。我這皮肉滅絕之後,我必在肉體之外得見上帝。……”
即使身處隔音效果極好的懺悔室,也可以依稀聽到唱詩班甜美的歌聲,仿佛上帝的光輝一般無孔不入。
清澈甜潤的讚美詩似乎讓祈禱的青年男子感到愜意。他深吸了一口氣,全然不在意懺悔室裏的空氣每天陪著神父聆聽各種懺悔,滿懷各種罪孽,遠不如外麵花園裏的甜美。深呼吸以後,青年繼續念誦:“……生命在他裏頭,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裏,黑暗卻不接受光……”
一縷陽光透過懺悔室牆壁的縫隙照進來,可以看到灰塵在空氣中圍著祈禱者白皙柔美的雙手起舞。那顯然是一雙從來不曾為衣食勞作的手,若不是右手的中指關節和手掌可以看到握筆和握劍留下的繭子,那雙手簡直像是屬於深閨中的貴婦人一般。隨著微不可測的空氣流動,白色的灰塵在空氣中愜意地飄蕩,仿佛因為青年的祈禱,就連灰塵都變成了蝴蝶,圍繞著他的雙手幻化成的花朵翩翩起舞。
“……但願人因耶和華的慈愛,和他向人所行的奇事都稱讚他。因為他打破了銅門,砍斷了鐵閂。……”男青年鬆開合十的雙手,看著灰塵繞著自己修長的指尖嬉戲玩鬧,嘴角起了一點笑意,但是祈禱的聲音平穩一如既往,“……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隻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懺悔室外麵,彌撒已經結束了,神父看到還有一個寡婦打扮的貴婦人徘徊不去,便走向她,靠近時似乎聽到她嘟噥道:“用教堂的懺悔室來接頭,真是令人懷念。”
“怎麽了,夫人?”神父走上前,“有什麽是我能幫助您的嗎?”
“神父!”貴婦人轉過頭。黑麵紗遮住了她的臉,讓人看不到她的長相,隻能從聲音推斷她已經不年輕了。看到對方是神職人員,貴婦人立刻換上世俗婦女誠惶誠恐的虔誠語氣:“請您原諒,神父,我在哪兒都找不到我的兒子,您能幫我找找嗎?”雖然隔著厚實的黑麵紗看不到貴婦人的表情,從語氣不難聽出她非常焦急,“他叫托馬斯,托馬斯?斯特萊卡,我們在家裏一直叫他‘小湯姆’。我的小淘氣,真是讓我*碎了心……”
“我非常樂意幫您找回您的‘小湯姆’,夫人。”神父去發動見習修士和園丁一起找。
“真是太感謝您了。”貴婦人跟在神父後麵一起出去。
“放心吧,夫人,這裏是教堂,上帝的光輝無處不在。不必擔心,您的兒子可能隻是想和您開個小玩笑,不會有事的。”神父很高興能幫助一個虔誠的教徒,喜悅的心情讓他沒有注意到貴婦人走起路來一點聲音都沒有,也沒有注意到懺悔室旁邊的陰影裏麵就躲著一雙眼睛。
“……草必枯幹,花必凋殘,因為耶和華的氣吹在其上;百姓誠然是草。草必枯幹,花必凋殘;惟有我們上帝的話,必永遠立定!……”懺悔室的裏麵和外麵像是兩個世界,外麵的小風波絲毫沒有影響到裏麵的青年禱告,盡管因為禱告的時間太長,他平靜的嗓音就像溪流遇到了一塊小礁石,出現了一些不耐煩。
“……誰能使我們與基督的愛隔絕呢?難道是患難嗎?是困苦嗎?是*迫嗎?是饑餓嗎?是赤身露體嗎?是危險嗎?是刀劍嗎?……然而,靠著愛我們的主,在這一切的事上已經得勝有餘了。……”
禱告詞終於結束了,青年如釋重負,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然後盯著將懺悔者與聽懺悔的神父隔開的隔板,盡管隔板是半透明的,他隻能看到隔板另一邊的人的剪影。
過了很長時間,隔板另一邊的人終於開口:“虔誠善良的孩子,歡迎你來此還對我主許下的願,以你的生命和忠誠向主獻感謝的祭。我主耶和華是世間唯一的、全能的主,救贖我們脫離黑暗,讓我們生活在賜予生命的光明之中,繁衍生息,以代代隨侍於我主座前。我們信賴主,倚靠主,不是憑食物,而是憑主說出的每一句話而活。萬能的主啊,請賜予你的仆人光明的力量,用我之手,以汝之名,滌蕩……”
“阿門!”青年不耐煩地打斷神父,“休斯,能讓我進去了嗎?我已經遲到了!”
隔板的另一邊傳來笑聲:“我還以為您不知道大家已經等了您多久呢,奧利維爾男爵。”
隨著“咯啦”一聲,懺悔室裏麵的隔板像門一樣打開了,蠟燭昏黃的光線照亮了隔板另一邊身材肥胖的年輕神父,也照亮了臉色已經相當難看的摩西。
“要是暗號能短一些,我或許不會遲到。”摩西沒好氣地衝了年輕神父一句,便不再理會他,自己熟練地按了幾下懺悔室靠牆一邊的幾塊磚,牆壁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打開,露出一條狹窄的甬道。
休斯神父雙手一攤:“暗號都是斯蒂芬斯教區主教定的,關我什麽事?而且你們最多隻要在碰麵對暗號的時候念一遍就可以了,而我呢?你們來多少人,我就得聽多少遍。每一次開會,都要聽你們念這麽長的一大段,還要注意各個段落之間的次序,以免有冒名頂替的人混進來。我也很痛苦。”
從一開始就不該找個主教來定暗號的。摩西不禁腹誹。就是因為這個錯誤的決定,每次成員們碰麵,暗號都是《聖經》的內容,而且東抄一段,西摘一段,湊在一起,長得即使背得滾瓜爛熟,還是得背上至少十分鍾,而且相互之間毫無瓜葛的段落的次序還不能弄錯,不然就會被當作是冒充的。雖然知道自己正在進行的是非常冒險的事業,再謹慎也不為過,每次接到新的暗號時,摩西都忍不住暗暗詛咒定暗號的人。
“我們這是在幫你端正對上帝的信仰,免得你老是掛念來懺悔的美女。”摩西從休斯神父手裏拿過燈,便一路小跑著走下甬道的階梯。盡管嘴硬,無意識中的動作中透露出的焦慮已經讓休斯神父看出摩西自己也十分害怕因為遲到而遭到責怪。
“憑什麽叫你們背斯蒂芬斯主教定的暗號就是浪費時間,讓我聽這些暗號就是端正信仰?”休斯神父見摩西不理會自己,隻能聳了聳肩,跟著他一起下去。
懺悔室外麵,“貴族寡婦”在找的“小湯姆”一直貼著懺悔室的牆壁偷聽,聽到懺悔神父把插銷打開,就暗暗叫糟。插銷在懺悔神父的那一邊,就算現在進去,除非徹底毀掉隔板打草驚蛇,不然的話絕不可能繼續跟蹤。
“それを畜生(1)!”“小湯姆”用誰也聽不懂的話低低地詛咒了一句,泄憤般往懺悔室的牆壁上狠狠地捶了一拳,不過還是繼續聽下去,但隻能聽出和懺悔室相通的甬道階梯是向下的,其他的便再也聽不出來。
摩西聽到了那聲低低的咒罵和拳頭捶在懺悔室上的聲音,雖然聽不懂說的是什麽,也不難從憤怒的語氣中猜出來。休斯神父也聽到了外麵的聲音,正要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卻被摩西拉住。摩西朝休斯神父搖了搖頭,故意把步子跺得很響,和休斯神父一起進入懺悔室裏的秘密甬道。
注釋:(1)日語: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