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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莎樂美之吻(10)

  菲澤塔已經順利地接近摩西,一旦推翻伊麗莎白女王的陰謀大白於天下,摩西就得上絞刑架了,就像他當初以叛國的罪名把約瑟送進監獄。畢竟推翻政治陰謀是正事,幫約瑟報仇隻是順便,所有的工作都是菲澤塔在做,而約瑟唯一能做的隻有躲在“斯第爾頓船長”的偽裝之下,給人“斯第爾頓船長和斯第爾頓太太是兩個人”的錯覺。約瑟不能親手讓摩西嚐到他曾經讓他嚐過的痛苦,隻能通過想象摩西的悲慘下場來滿足複仇的渴望。他會不會就這麽死了?不,不會,就這麽死了太便宜他了。約瑟知道摩西是個聰明人,手腕比自己高明得多。或許他的運氣也足夠好,和約瑟一樣,被賣給一個奴隸販子,以自由和尊嚴作為代價,來換取苟延殘喘的幾天?聽起來真不錯。但是他絕不會有約瑟那麽好的運氣,畢竟斯第爾頓船長不會有第二個。


  菲澤塔應邀去路德維希的別館“赴宴”,隨後就被摩西帶走了,按照計劃,接下來她會“下落不明”一陣子,也就是說期間“斯第爾頓船長”的角色隻能由約瑟來扮演。羅賓自然不會放任約瑟借著菲澤塔的身份胡作非為,既然“斯第爾頓船長”向來不對陌生人說話,麗貝卡和羅賓就以“翻譯”的身份跟在他旁邊,一個負責應付生意上的來往,一個負責處理人情世故上的問題,一切都是他們兩個在做主,約瑟隻需要坐在他們中間,安心地做一個擺設。


  聽到有人來找斯第爾頓船長,約瑟和往常一樣穿上寬大的鬥篷、戴上蒙麵,在羅賓和麗貝卡的陪同下去見客人。


  主人一行到來時,客人正不安地揪著帽子,露出滿頭白發,滿是補丁的粗布衣服和打量客廳布置時惶恐不安的姿態都說明他來自社會中下層,從來不曾見識過大戶人家的氣派——不過見識到羅思麗莊園的氣派以後還能不惶恐的人還真不多。羅賓和麗貝卡正納悶門衛怎麽會放任這樣一個看起來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來見斯第爾頓家的當家人,來客也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立刻回過頭來,不等他們走近,就誠惶誠恐地鞠躬行禮:“日安,老爺,夫人。我叫保羅。犬子約瑟有幸在‘人魚號’上為斯第爾頓船長老爺效勞。我是來找我的兒子的。”


  看到那張和約瑟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三個人都嚇了一跳。好在約瑟蒙著臉,再驚訝也看不出端倪。羅賓和麗貝卡也習慣了偽裝自己的表情,短暫的驚訝後,便很快冷靜下來,一左一右把“斯第爾頓船長”按在主人的座位上,自己在兩旁落座,然後才示意來客坐下。


  “謝謝。”保羅頗為惶恐地看了看椅子上的紅色天鵝絨坐墊,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坐下去,還隻敢讓屁股沾到一點點,好像生怕自己的衣服會把主人家漂亮的椅子弄髒。


  羅賓總覺得保羅的出現有些蹊蹺,朝約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隻要坐在一旁就可以了,一切都交給他來處理。可是約瑟隻會直勾勾地盯著第一次見麵的生父,直到羅賓咳嗽了一聲,才勉強收回目光。


  聽到羅賓咳嗽,保羅立刻緊張地注視他。


  羅賓隻能再咳了幾聲,好像他是打算先開口:“請原諒,我們的主人曾經對著他的亡妻的墳墓發過誓,終生不與陌生人說話,所有的話都由我來轉達。”


  “是,”保羅不知道對著死人的墳墓發下奇怪的誓言是不是有錢人家的規矩,隻能表示理解,“請問該怎麽稱呼您?”


  “羅賓?普蘭。”


  “是,普蘭先生。”


  “那我們來談談正題吧。你來找你的兒子?”


  “是的,先生,他叫約瑟。”


  “全名呢?”


  保羅想了想:“我不知道,先生。我的兒子還在繈褓中時,就和我失散了,之後我們一直都沒有見過麵。我隻知道他的名字約瑟,不知道他現在用的是我的姓氏還是養父母的姓氏或者別的什麽名字。”


  “也就是說你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的兒子了?”


  “是的,先生,十七……不,馬上就要滿十八年了。”


  原來生父是關心他的。聽到摩西的故事時,約瑟還以為自己的父親根本不關心自己的死活,才會把自己留給摩西,甚至讓他差點死在火海中。可是不知為什麽,看到如同二十年後的自己的保羅是這副市井小民的模樣,約瑟對他怎麽也提不起任何好感。這種莫名的厭惡感讓約瑟感到羞愧。他可是他的父親嗬,而且還關心著他,恐怕當時是出於什麽不得已的原因,才不得不忍痛離開兒子。可是約瑟作為兒子,因為自己有幸在貴族家接受撫養,有幸受到高等教育,現在更是成了斯第爾頓船長的秘書,靠自己僅僅因為運氣足夠好、讀過書才學到的知識成了真正的上等人,難道就可以看不起出身貧苦的生父嗎?約瑟為自己對保羅的厭惡感到羞恥。


  “也就是說在你兒子年幼時,你沒有盡過一天撫養他的義務,現在卻來要求他贍養你?”發現“斯第爾頓船長”的情緒有些波動,羅賓嘴上是在和保羅說話,實際上是狠狠地當頭給了約瑟一盆冷水。


  “可是先生,他是我的兒子。”保羅沒想到羅賓會問出這種問題,一邊思索該如何回答,一邊不安地揪著手中的帽子。那頂可憐的帽子在他緊張得抽搐痙攣的手指下幾乎被揉成抹布。“他是我的兒子,我給了他生命,他就有義務報答我。”


  報答?報答他什麽?感謝他把約瑟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受苦受難?約瑟以私生子的身份在奧利維爾家受盡白眼時他在哪兒?現在約瑟成了斯第爾頓家的船員,飛黃騰達了,他才出現,要求兒子“報答”他。作為父親,他到底把兒子當成什麽?搖錢樹?約瑟現在找到自己對保羅的厭惡感的來源了。


  雖然感到保羅的出現背後肯定有文章,他畢竟是約瑟的父親,如何安頓保羅是約瑟的家事,羅賓一個外人不方便插手,唯有通過語言暗示讓約瑟下定決心,按照羅賓計劃的做。看到“斯第爾頓船長”看保羅的眼神中似乎帶著厭惡,羅賓知道自己成功了,於是心安理得地開始著手趕走保羅:“你的兒子還在繈褓中時就離開了你,他的養父母可能改了他的姓氏,那麽也有為他改名字的可能嘍?”


  好像也有道理。盡管保羅可以確信約瑟現在的名字還是叫約瑟,因為無法自圓其說,隻能回答:“我不清楚,先生。”


  “麗貝卡,斯第爾頓家有多少叫‘約瑟’的船員。”


  麗貝卡沉吟片刻:“保守估計也有四五百人,還不算那些為了方便其他人稱呼,給自己起了歐洲人名字的亞裔和非裔船員——‘約瑟’這個名字在他們中間也挺受歡迎的。”


  羅賓向保羅雙手一攤:“請原諒,先生,我們很同情你們父子長期分離,如果可能的話,也想幫你找回你的兒子。可是就像你聽到的,在斯第爾頓家族麾下的船員中,光是受洗禮時就得到‘約瑟’這個名字的,就已經有四五百人,更不用說你的兒子可能現在根本就不叫約瑟。我‘個人’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對於你的無理請求,我們實在是愛莫能助。”


  “可是……”保羅還不死心。


  “更何況你怎麽就能確信你的兒子在斯第爾頓家工作呢?”這才是羅賓關心的正題。從保羅的表現不難看出他就是個炮灰,但是羅賓無法對那個讓保羅找到羅思麗莊園來的人放下心來。


  “奧利維爾男爵老爺是這麽說的。”


  果然來者不善!羅賓和麗貝卡交換了一下眼色,一致同意必須把保羅轟走,甚至最好連約瑟“曾經”在斯第爾頓家工作過的事都不要透露給他。


  保羅以為羅賓和麗貝卡是不相信他的話,連忙補充道:“我以前是奧利維爾家的馬夫,雖然從很早以前就因為陪主人打獵時受了傷,落下殘疾,沒法繼續工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的奧利維爾男爵老爺還不是現在的這個,現在的奧利維爾男爵老爺當時還是個孩子呐。——奧利維爾男爵老爺和我還有些主仆情誼,我現在老了,別說是做馬夫,連其他的工作都沒法做了。奧利維爾男爵老爺看我一個老頭子無依無靠,就利用自己手下的人脈幫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讓我來投奔他。”


  奧利維爾家的馬夫?約瑟怎麽從來不知道家裏還有過這麽個馬夫?更何況摩西撞破了保羅給他的繼父戴綠帽子,怎麽可能和他有什麽“主仆情誼”?約瑟也聽出了蹊蹺。


  “而且門衛老爺也告訴我,說我的兒子承蒙斯第爾頓老爺器重,就在‘人魚號’上工作。他見過約瑟,還說他和我長得很像,所以我說我是約瑟的父親,他一點都沒懷疑,就讓我進來了。”


  門衛是被他口口聲聲的“老爺”唬得昏頭了吧?今天就把那個多嘴的門衛換掉。羅賓和麗貝卡從彼此的眼神中讀出了相同的意思。


  羅賓最先想出對策:“啊,對,‘人魚號’上是有過一個叫約瑟的人,我差點把他忘了。那個長得像女人一樣的。”


  保羅十分欣喜地點頭,同時開始醞釀悲傷的情緒,以麵對“約瑟已經死去”的噩耗。


  果然,羅賓的後一句話就是“但是約瑟已經死了”,然後保羅就開始像個痛失愛子的父親一樣痛哭。羅賓和麗貝卡都是擅於演戲的人,約瑟也不是白癡,這場按部就班的鬧劇沒有為保羅博得任何同情,隻讓坐在他麵前的三個人覺得可笑——看這假哭就知道,他其實在找上羅思麗莊園以前,就“知道”約瑟已經不在人世了,這次登門拜訪,純粹是衝著豐厚的撫恤金而來。


  羅賓沒有耐心慢慢欣賞保羅哭個沒完的樣子:“不過我記得約瑟好像說過,他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


  “是的,”保羅好像剛從“痛失愛子”的悲傷中緩過來,用衣角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收養他的那對好心人可能根本就沒有讓他知道,他們根本就不是他的生身父母。可是約瑟畢竟是我的骨肉,什麽都改變不了這一事實。”


  “如果你真的是約瑟的父親,鑒於你兒子生前的出色表現,我們一定會擔負起贍養你的責任。”


  保羅終於聽到自己想聽的內容了,立刻精神百倍,“失去兒子”的悲痛霎時間一掃而光。


  “不過你怎麽證明你是約瑟的生父呢?”


  保羅指了指自己的臉:“我這副和我兒子一樣的長相還不夠嗎?”


  羅賓卻搖頭:“長得像的人多了,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陌生人也可能長得很像。既然你見過奧利維爾男爵,難道不覺得他也長得和你兒子很像嗎?”


  保羅急了:“因為他也是我的種,和約瑟本來就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長得當然像。”


  “什麽?!”即使一道晴天霹靂當頭劈在約瑟麵前,他也不會比聽到這句話更驚訝。羅賓和麗貝卡來不及阻止,約瑟已經一把揭下蒙麵,撲到保羅麵前:“你說我和摩西是親兄弟?怎麽可能?怎麽會?”


  “約瑟……”縱然是多年沒見,保羅還是從酷似自己的相貌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兒子,“約瑟,我的好孩子,你都長這麽大了。我是你爸爸啊……”


  “你先給我把話說清楚!”約瑟被羅賓和麗貝卡七手八腳地按回去,雙眼還直勾勾地盯著保羅,“怎麽會?摩西怎麽可能也是你的孩子?他怎麽可能有你這麽年輕的父親?”


  “約瑟,摩西和你確實是兄弟,當然,你是婚生子,摩西才是我和瑪麗生的私生子。摩西出生時,我也才十四歲,那小子到底是怎麽蹦躂出來的,我自己都納悶,可這一切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為了贏得約瑟的信任,保羅把當年的一切都和盤托出,從自己的母親被男主人玷汙、生下血統得不到承認的自己,到瑪麗?奧利維爾發現自己的丈夫是個同性戀、來找保羅借種生子,從生下摩西後瑪麗?奧利維爾生怕被人發現兒子其實是野種、誣陷保羅偷東西、讓他被趕出奧利維爾家,到保羅為了報複而讓自己的妻子接近約翰?奧利維爾、想通過約瑟來報複奧利維爾家……約瑟被驚得隻會出神地看著保羅的嘴唇像兩條蠕蟲在他的臉上扭曲,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道霹靂劈在他麵前。難怪隻有十歲的摩西在經曆了殺人放火的打擊之後,身處火海之中,還會去救約瑟,難怪約瑟一直都對摩西抱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直到被他送進監獄。是手足血脈之間的牽絆嗎?摩西是不是也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合法繼承人,所以即使在名義上身為奧利維爾家的嫡長子,卻那麽害怕失去繼承權。或許他也知道他母親的第一個丈夫、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生父的那個人其實是個同性戀,不可能是他真正的生父,他自己也是不該成為奧利維爾家的繼承人的野種?不,他不知道。摩西一直都是一個那麽驕傲的人,如果真的知道自己其實是個野種,他一定會瘋的。他可能隻是小時候聽到過大人談論起這件事、質疑他的身份,時間讓記憶變得模糊,卻把對自己所處位置的不安根植在他心中。“繼承人”和“私生子”、“侄子”和“親生兒子”……分明從一出生就是血脈至親的手足,從兩個人像所有的兄弟一樣一起在奧利維爾家長大之時,摩西和約瑟就被周圍的人們用這些可笑的身份界定硬生生地拆散,變成勢不兩立的關係。摩西或許不能確信自己的繼承人身份,卻一直認定約瑟是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野種。可是為了掩蓋摩西殺過人的罪行,在瑪麗?奧利維爾和摩西的刻意隱瞞下,約翰?奧利維爾一直到死,都以為約瑟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摩西才會認為約瑟對自己是一個威脅,——不得不承認一個陌生人是自己的雜種弟弟,嫉恨他以陌生人的身份奪走了屬於自己的父愛,又生怕約翰?奧利維爾對約瑟身份的誤會會威脅到自己的繼承權,——對約瑟百般忌憚,甚至為了擺脫他,不惜以叛國罪誣陷他入獄,要置他於死地。……知道真相以前,約瑟覺得摩西對自己犯下的種種罪行簡直是罪無可恕,可是如今他知道了一切,換一個角度看,摩西的所作所為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可憐孩子為了生存而苦苦掙紮。想活下去不是錯,摩西和約瑟一樣,都不過是上一代恩怨的犧牲品、被命運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可憐蟲。摩西從來就不知道約瑟是自己的兄弟,隻把他當成一個侵犯了自己利益的陌生人,自然會對他趕盡殺絕,他從來就沒有做錯什麽。可是現在約瑟知道了摩西是自己的兄弟,他對自己的手足還舉得起殺人的刀嗎?

  “你生下了我,卻拋棄了我,還指望我為此而感激你?”


  保羅沒想到自己的坦白換來的是這樣的回答:“約瑟,我沒有拋棄你。摩西是你的親哥哥,我知道他不會害你。對,當時摩西確實相當衝動,殺了你的母親,還燒了我們家的房子,可是我隻是希望通過你來喚起他的良知,絕不會對你見死不救。摩西沒有告訴你吧?即使是房子著火以後,我也沒有離開。如果摩西沒有救你,我一定會拚死救你出去。幸好,那孩子雖然在瑪麗的教育下長大,依然良心未泯,不但救了你,還帶著你回了家。”


  “你為什麽讓他把我帶走?”約瑟痛苦地把臉埋在雙手中。如果當初他的母親死後,保羅能抱走約瑟,或許他隻需要跟著父親過貧窮的日子就可以了,決不會出現和摩西手足相殘的悲劇。


  “你能在奧利維爾家過更好的生活。不留在奧利維爾家,難道你想跟著我?變成和我一樣的酒鬼、賭棍、小偷、流氓?”如果不是在兩天時間內,就把瑪麗?奧利維爾給他的一盒珠寶都在賭場裏輸了個精光,重新變得身無分文,保羅也不至於為了生活費鋌而走險去接近摩西,還被奧利維爾家的下人當成小偷揍了一頓,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才有力氣到羅思麗莊園來討要約瑟的撫恤金。


  指縫中傳出約瑟神經質的笑聲:“過得更好嗎?好極了,真是好極了。摩西和我是親兄弟,他把我送進了監獄,想要我的命,可是我逃了,還像你希望的一樣遇到貴人,現在飛黃騰達了,輪到我去要摩西的命了。我們都是你的兒子,卻手足相殘,你還覺得很好嗎?”


  “有什麽不好?”保羅現在想起在奧利維爾家挨的那頓揍,都覺得腰疼,“我也去找過那個小畜生,可他居然放他養的狗來咬我。那個忘恩負義的小混球,死了算了。約瑟,沒什麽需要良心不安的,心慈手軟的人活不長。更何況是摩西先對不起你,是他先不把你當兄弟,你不過是讓他受到應有的報應。想報仇就盡管放手去幹吧,隻要你以後好好孝順我,爸爸支持你的任何決定,哪怕是要摩西死。”


  “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除了痛苦的生命,你還給過我們什麽?你害了我和摩西,卻一點也沒有為此良心不安,甚至到現在,你還隻是把我們當成可以讓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錢袋子。除此以外,我們什麽都不是!”


  “如果不是為了年老以後有個依靠,我生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出來幹什麽?”既然麵前是自己的兒子,保羅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兄弟?對啊,我和摩西是兄弟,親兄弟。我們天生就是一樣的人……”約瑟突然抬起頭,凶狠的眼神讓兩旁的羅賓和麗貝卡都嚇了一跳,“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也是個和摩西一樣‘沒良心的小畜生’呢?別怪我,是你自己非要卷進來。”


  保羅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隻見約瑟突然站起身,拉鈴叫仆人來,指著“失散多年的父親”:“把他關起來。”


  健壯的男仆熟練地架起保羅,嚇得他大叫:“你這沒良心的小畜生,我可是你父親啊!”


  “如果比起軟禁,你更喜歡地牢或者水牢,我們也有。”約瑟站起身,抓起旁邊桌子上的水晶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滿杯白蘭地,一口氣就把杯子裏的烈酒全都喝了,直到保羅被拖走,都沒有朝他多看一眼。


  “約瑟,你現在越來越有船長的樣子了。”不止是保羅,羅賓也大吃一驚,不敢相信約瑟能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事。


  “他要錦衣玉食,可沒說要自由。”約瑟重重地放下酒杯,像是被人折斷了脊椎骨一般向前倒。麗貝卡以為他會摔倒,正要去扶他,約瑟已經自己用雙手撐住桌沿,支住了自己的身體。如果是以前那個文弱貴公子約瑟,別說是做出軟禁生父的事,恐怕連酒精濃度比啤酒高的飲料都喝不下去吧?生活太他媽好玩了!殘餘的酒液順著杯沿滑下,杯子裏還散發著濃烈的酒香,酒精卻一點也沒能讓約瑟覺得好受些。看著鋥亮的桌子上倒映出的自己,約瑟神經質地笑了起來,笑得渾身發抖:“哈哈,我和摩西居然是兄弟,同父異母的親兄弟,而且他才是私生子。哈哈,哈哈……”


  “約瑟……”麗貝卡真怕約瑟被打擊得精神失常。


  “該隱殺了亞伯,卻沒有受罰,可是如果亞伯也殺了該隱,亞伯還是義人嗎?”約瑟抬起頭來,滿臉是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烈酒嗆的,“麗貝卡,我該怎麽辦?摩西是我的哥哥,我還能要他的命嗎?如果我殺了他,豈不是和殺了亞伯的該隱一樣?可是他加諸給我的那麽多傷害,難道就這麽算了?”


  “約瑟……”麗貝卡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奧利維爾男爵的死活不是你能左右的。”羅賓一把揪起約瑟,把他按在牆上,讓他麵對自己,“從他惹上斯第爾頓小姐的一刻起,奧利維爾男爵就隻是一具還在喘氣的屍體、一個還沒有進墳墓的死人。別白費力氣為要不要他死而自尋煩惱了。事到如今,就算你想救,也救不了他。”


  “羅賓!”麗貝卡掰開羅賓的手指,“別這樣,約瑟現在心裏一定很不好受。”


  一失去羅賓的掌握,約瑟就靠著牆壁滑了下來,坐倒在地。


  “如果你實在想自尋煩惱,倒是可以考慮一下讓奧利維爾男爵咽氣時死得舒服一些還是痛苦一些。”羅賓拉平衣服上的皺褶,“不過你別忘了,現在是我們把腦袋別在褲腰上陪你玩複仇遊戲。為了你,麗貝卡和海爾辛船長送上門去給你的奧利維爾男爵夫人羞辱,範被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強暴,斯第爾頓小姐甚至連肚子裏的孩子都賠進去了。要是你現在才想起來顧念和奧利維爾男爵的手足情,敢破壞我們的計劃,我也不介意再多一個人給奧利維爾男爵陪葬。”


  “羅賓!”看著羅賓憤然離去的背影,麗貝卡不知道該去追他,還是該留下陪深受打擊的約瑟,“約瑟,羅賓隻是因為現在菲茲要孤身涉險,他在為她擔心,所以有些心煩,不是存心……”


  “沒關係。”約瑟坐起身子,攏起落在眼睛前的頭發,“我應該感謝他,及時提醒了我,誰才是我真正的兄弟。”保羅說得對,心慈手軟的人不適合活在這個惡劣的世界上。讓摩西死得痛快一點、舒服一點吧,既然他已經參與了叛國的罪行,既然他已經惹上了“伊麗莎白的雜種狗”,這是約瑟作為兄弟能給他的所有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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