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落腳地
“羅克薩娜婆婆！”沙恩朝屋內回應了一聲。
很快，一個健朗的老婦人笑著從屋內走了出來。她的頭發斑白，臉上有許多皺紋，但不知為何，她整個人都有著一股奇妙的活力。
仿佛她還未老一般……
“我親愛的沙恩！嗯？格奈呢？還有，這兩位是……”老婦人打量著衛肯和蕾阿婭，目光在略過蕾阿婭身上時，稍微停滯了一瞬。
“格奈……”沙恩沉默地低下了頭，“她……如果不是我一定要回去，她就不會……”
沙恩的肩膀微微顫抖。他在壓抑哭泣的聲音，但即便如此，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悲傷。
“先進來再。發生了什麽？”羅克薩娜麵色凝重，“兩位年輕人，你們是什麽人？”
“我叫‘衛’，是個士兵，一個厭惡了戰爭的士兵。她是‘蕾阿婭’，一個從維希來的落難旅人。”衛肯想了想，便回答道。
“婆婆，衛幫助了我和格奈，能不能……”沙恩試著調整自己的呼吸，以此來暫時壓製住哀傷。
作為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來講，他已經遠超同齡人了……
衛肯看了他一眼。
戰爭嗎……比任何催化劑都要強悍，比任何教育都要凶猛，但這樣的“成熟”，真的要落在孩童身上嗎？如果成長的代價是周圍人的離去，那麽這樣的代價也過於高昂了。
“沒有問題。”羅克薩娜直接答應了下來，“但在此之前，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格奈她到底怎麽了。”
穿過庭院，進入到屋子裏。
衛肯打量著屋內的布置。
大廳十分寬敞，映入眼中的是一張放著不知名女子的塑像，在其麵前還有一些似乎是當作供品的食物。
“風神的雕像，是過去存在於風雨森林一片區域的信仰宗教。”蕾阿婭聲道，“看樣子，似乎是‘為逝者祈福’的禱告儀式……實際上隻能有一些慰藉作用而已。”
魔法師知道這些禮儀，蕾阿婭自然也不例外。
在沙恩向羅克薩娜講述之前的遭遇時，衛肯也看清楚這個房子大概的布局。
院子進來後是大廳，通往左右兩邊的走廊，還有一條通往樓頂的樓梯。一樓兩邊各有一個房間，看起來樓上也會有房間。而在樓梯旁，還有一個通往後院的門。
“兩位，十分感謝你們搭救沙恩……”
這時，羅克薩娜也已經了解了情況。她悲痛地撫摸著沙恩的頭，然後看向衛肯。
沙恩沒有出蕾阿婭的身份，隻是講遭遇了衫雪的襲擊的事情當成遭遇歹徒來明。
“衛，謝謝你，能幫沙恩他們兄妹找食物……”
“沒什麽。”衛肯搖了搖頭，“如果不是我們，或許他們也不會遭遇那些歹徒了。”
“那一波歹徒，我們也知道。”羅克薩娜歎了一聲，“昨夜裏，村子裏的民兵團發現一群帶武器的人在附近。雖然他們沒有發動襲擊，但村民們都很擔心。已經派民兵去求援了，可是不知道剿滅匪徒的部隊什麽時候到來……”
衛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正在聽著。
而蕾阿婭則是低著頭，沒人能看清她被頭發遮掩住的麵容。
羅克薩娜不時看向蕾阿婭，她眼中的困惑愈發的強烈。
“女士，請問我的同伴有什麽問題嗎？”衛肯眉頭微微緊了緊。
畢竟是第一次接觸的人，雖然沒有察覺到惡意，但還是要以防萬一。如果蕾阿婭的身份被其他人得知，然後被告知給了普雷斯的話，自己的處境必將十分艱難。
“沒什麽，叫我婆婆就行了。”羅克薩娜歎道，“隻是在感慨，兩個國家在風雨森林東部打仗，他們都不把平民當人看。唉，這麽的孩子竟然要從維希流離到瑞爾多……好了，我給你們準備一些食物和衣服吧，在這裏好好休息一下，當作是我為數不多的感謝吧。”
“謝謝。”衛肯點了點頭，稍微用胳膊肘捧了蕾阿婭一下。
蕾阿婭抬起頭。
衛肯注意到她的目光——愧疚。
即便這一絲愧疚隻是一瞬，便被她隱藏在了眼中的陰暗處。
“謝謝……”蕾阿婭向羅克薩娜會以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
作為掀起戰爭的一方，此時不得不接受被戰爭傷害到了的人的援助……
“好了，孩子，跟我來一下，我將我還年輕時的衣服借給你穿吧。”羅克薩娜慈祥地笑了笑，“如果你好好打扮一下，絕對會是個漂亮的女孩兒呢！”
然而蕾阿婭卻不敢麵對羅克薩娜的目光，不敢去麵對那慈祥的笑容。
“衛，我將我兒子他們的衣服找一套給你吧。你的身材，和我兒子差不多呢。”
“好的，十分感謝。”衛肯點了點頭。
蕾阿婭，她是不是變了？如果是初見時，她一定會高傲地昂起頭顱，然後對平民的衣服和援助嗤之以鼻吧……
“蕾阿婭……”衛肯輕輕叫了蕾阿婭一聲。
“嗯？”蕾阿婭回過頭。
“沒什麽，你先跟婆婆去吧……”衛肯搖了搖頭，然後看向窗外。
眉頭緊皺，衛肯不自覺地將手搭載了伏洛伊德留下的長劍上。
為什麽，她會露出那樣的目光，她，明明應該是那些恬不知恥的貴族，那些將所有平民的血肉吸食幹淨的人之一。
是的，自己見識過她那無腦的貴族嘴臉……自己本應該去厭惡她，憎恨她，而不應該去可憐她……
衛肯順著路朝遠方望去，那一邊，是一片白芒的森林。
“將軍，這到底是為什麽？”
劍柄冰冷，伏洛伊德無法回答自己，所有戰友都無法回答自己。他們都在戰爭中死去了，變成了冰雪地中的，一具具卑賤的屍體。
必須狠下心來，不能再多去可憐她了。自己現在需要的，隻是換取麗茲莉特她們母女平安生活的戰功，隻是去找尋能夠殺死普雷斯的權力。
輝煌的戰功，萬眾矚目的榮耀——僅僅為了拯救和複仇。
至於蕾阿婭的轉變，怎樣都好，那隻是假象。她內心裏，絕對還是那個囂張跋扈，不將平民的生命當一回事的“帝國公主”。她也是，那個會用恐怖的魔法的魔法師……
“衛，我給你找到一套衣服。將你身上那套皮甲換下吧。”這時羅克薩娜婆婆抱著一套衣服走出來，遞給衛肯，“別想那麽多了，從戰場上逃走並不可恥。”
“謝謝。”衛肯接過衣物，看向一旁抱著一套衣服的蕾阿婭。
“就讓女孩子先洗吧。”羅克薩娜點了點頭，然後看向衛肯。
衛肯眉頭微微皺了皺。
要讓蕾阿婭自己離開自己視線範圍嗎？這種事情……
“那個，羅克薩娜婆婆……”這時，蕾阿婭的聲音響起，“其實，衛一直保護著我，能不能，讓他在澡房外麵等候呢？”
羅克薩娜微微一愣，而衛肯則是有些詫異。
她到底想要做什麽？尋找空隙，嚐試魔法，伺機逃脫，不是她最喜歡幹的事情嗎？
“我明白了。”羅克薩娜會意的笑了笑，然後輕輕拍了拍衛肯的肩膀，“夥子，要好好珍惜這麽俏的姑娘。”
衛肯：“……”
她是不是誤會了些什麽？
“是……”
無奈，衛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這種情況下，自己也找不到什麽借口，總不能抄起長劍，胡亂殺死所有知情者吧？複仇，是必須的，但如果為了複仇去犧牲其他無辜者的話，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做到。
站在澡房外，衛肯聽著其內傳出的流水聲。
羅克薩娜在浴房後麵燒柴熱水，而衛肯則在外麵站了半個時了。
麵色複雜地看著澡房的門，衛肯歎了一聲：“蕾阿婭，你就不能好好洗澡嗎？別沒幾下就問我還在不在！！我不是了還在外麵等著嗎！！”。
“我……”蕾阿婭膽怯地縮了縮腦袋，才心翼翼地答道，“擔心你不在……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內心複雜的人，從來都不隻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