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小梅
上回說到尚青怎麽也睡不著了,她翻來複出的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實在煩躁得很,便披衣下床到院中去透透氣,春天的院子,月光朦朧,花影樹木纏繞,暖風徐徐撲麵而來,尚青感覺心中的煩悶消失了不少。
她在院落中走了幾步,思緒又開始神遊九天之外了,她不由苦笑不已,自從再次遇到那個該死的嶽淩風以來,她現在又開始了像在燕京時那樣失眠,發呆,神不守舍,有時在一個地方呆上幾個時辰都不覺得,她覺得苦惱不已,天知道這個家夥什麽時候才會從她生活中徹底消失呢?
她在院中來回走了幾步,猛然發現一道黑影正站在院中花樹下,望著她微微出神,她定睛一看,不是嶽淩風又是誰?尚青暗叫聲不好,便折頭返回去,嶽淩風被她的腳步聲驚醒了,看到尚青正欲返回去,便忙走上來,叫道:“青,上官小姐,你且等等。”尚青停下腳步並不回頭,冷聲道:“嶽公子,可有事?”
“上官小姐,我們能聊聊嗎?”嶽淩風眼中帶著希冀的光,他看著尚青溫言說道。
“男女受授不親,這黑天黑地的,站在這裏說話多有不便,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尚青拋下這句話後離去,嶽淩風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搖頭歎息了聲,他們之間竟然陌生到了如此地步?不由覺得心灰意冷起來,他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來,他知道自己雖然身為帝王,卻連平常百姓都能得到的愛情對他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他站在花樹下望著月光癡癡地發著呆。
次日,尚青收拾好後,小草過來請用早飯,她便跟著小草朝大堂走去,通過垂簾時正迎頭碰上嶽淩風,一縷陽光正照在他臉上,尚青朝他瞧去,不由皺起了眉頭,明明見他眉眼間帶著一絲倦色,可他臉上的氣色卻泛著一層紅暈,白淨的臉上透出一縷誘人的光暈來,尚青心想她因為他煩悶不已,這家夥卻並無半點不適,看樣子還生活得挺好呢?隻是心中隱約覺得有絲奇怪,一時又不知哪裏有什麽不妥,便默然走開了。
用過早飯,雙兒陪著煜兒去先生那做功課去了,尚青便拿過一些藥種籽到院中那塊地去,準備趁著春天種下,裏麵有很多名貴中藥,她穿過垂簾,卻看到嶽淩風正和趙娘有說有笑地走來。
這家夥什麽時候和趙娘關係這麽密切的?看樣子,不像是昨日才認識的,難道他早就來過她家中了?
“青兒,”趙娘看到她忙笑道:“等下我幫你去弄那塊地,我先去送送嶽公子。”
“嗯,謝謝娘。”尚青眼角的餘光看到嶽淩風正在笑意吟吟地看著她,她卻正眼也不瞧他一眼,隻跟趙娘說著話。這家夥八成是要走了吧,謝天謝地,這瘟神要走了,她又可以過回正常日子了,想到這兒,便快步朝那塊地走去。
這時莫大娘走過來要幫忙,尚青想起了什麽似的,便問道:“莫大娘,那個嶽公子以前來過我家嗎?”莫大娘用心想了下道:“前天,姑娘和雙兒回家時不多久,他便趕過來了,當時正好趙娘開的門,我看到趙娘把他迎進了門,去了她的房間呆了許久,後來才走了,他應該是來找趙娘的。”尚青一聽,暗道:原來他是跟蹤她們馬車才來到平安縣的,前日趙娘並沒有告訴她,那昨日去村莊摘木槿花葉也不是偶遇了,而是他特意跟過去的吧,好在他也自討沒趣走了,也就算了吧,想到這兒便和莫大娘一起種起花草來,莫大娘本是農婦,這點活,不消一會兒就種完了,莫大娘又挑水來澆,尚青見沒事了,討厭的嶽淩風也走了,她便樂得清閑,回到房中,躺在床上懶懶的,順手拿過那本醫書看起來,不知不覺又看到了那一章節,她的眼前卻浮現出今早看到嶽淩風時的麵容,不由心中忐忑了一下,思索良久,不得要領,忽然想起妙姑給她的木盒,她打開看來,裏麵卻隻有一個木簪子,其它什麽都沒有,她拿起木簪子反複查看,卻看不到有任何古怪,奇妙之處,隻得放下了。
不大會兒便在床上睡著了,這一覺直睡到下午方醒來,醒來後覺得奇怪得很,家中很是安靜,並沒有人來叫她起來吃午飯,她走出去,雙兒和煜兒也不在家,她看到小草正在門前編著花環玩,便問道:“小草,雙兒和煜兒呢?”那小草正在認真編花環,沒想到會有人問她,嚇了一跳,見是尚青忙站了起來,驚奇地道:“小姐,你在家啊?”
“對啊,我一直在家睡覺啊,發生什麽事了嗎?”尚青見小草這樣問,不由有點著急地問道。
“沒有啊,我以為小姐也出去看戲了,今日城西來了一個戲班子,據說戲唱得很好,趙娘和煜兒,雙兒都看戲去了。我們在家都沒看到小姐,以為你也去了呢?”小草有點難為情地說。
尚青見如此說,鬆了一口氣道:“小草,我還沒用午飯,你去叫莫大娘給我弄點吃的來吧!”
“好呢,”小草答應一聲,進去了,尚青欣賞了下她編的花環,不大會兒,小草端來碗麵條來,尚青吃完麵條,對小草道:“我去外麵轉轉,晚上不在家吃飯,你們吃就行了。”小草忙答應一聲。
尚青朝外麵走去,一路上且走且看,忽見前麵圍了一堆人,她聽見裏麵有女孩子的哭泣聲:“各位大叔,大嬸,行行好,給我十兩紋銀就好了,把我爹爹埋了,我就賣聲給你們,做牛做馬都行。”尚青聽得哭聲淒慘,不免起了惻隱之心,她忙鑽進去一看,隻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跪在地上哭泣著,她前麵豎了一個牌子,上麵寫道:賣身喪父。周圍許多大娘,大嬸都搖著頭,道:“真是可憐見的。”“很可憐啊!”
尚青第一次見到現實版的賣身喪父,聽她哭聲淒慘,想起自己也是孤身一人,不免心下戚然,旁邊圍觀者都是平民百姓,恐難出得了這麽多銀子,於是,她便問道:“小妹妹,你家中還有何人?”那女孩兒一聽見有人問,抬頭看到尚青,眼裏閃出一絲明亮的光來,她用手擦了下眼淚,跪著朝尚青爬來,用手拉著尚青的褲腳,哭著哀求道:“小姐,您行行好,隻要十兩銀子就好,等安葬了我爹爹,我給您當牛做馬,服侍您一輩子。”說完磕起頭來。
尚青聽得心酸,忙扶起她道:“快起來,有難處我幫你就好了,別再哭了。”
那女孩聽了,方破涕為笑,停止了抽泣。
“你家中還有何人?”尚青關切地問道,“叫什麽名字?”
那女孩聽得問,低著頭悲戚地說道:“小姐,奴婢叫小梅,家中隻有爹,已病死了,如今我是孤身一人。”
尚青聞言,心中難過,她從錢袋裏掏出二十兩銀子遞給那女孩道:“這些銀子你拿著趕緊把你爹給埋葬了,以後自己好生過曰子吧。”
那女孩一見,激動得當即跪下給尚青磕了三個響頭。尚青哪受得了,立馬扶起她道:“小妹妹,快別這樣,趕緊拿了銀子去把你爹埋了。”說完把銀孑塞在她手中,轉身就走,卻見那女孩叫道:“小姐,您姓氏,住哪裏?等我埋葬了爹爹,就到您府上給您做丫頭報答您。”
尚青扭頭微微一笑道:“傻丫頭,我不需要人服伺,你埋葬好你爹後好好生活吧!”說完掉頭離去了。
尚青在街上溜達一陣,看到一隻貓追著一群小白鼠亂跑,那些老鼠渾身白色,小小的個頭,有幾隻已被那貓咬傷了,躺在那裏嗷嗷叫著,尚青心中一動,她找這種小白鼠很久了,今日被她撞見實屬偶然,於是她買了一個布袋,把那幾隻小白鼠裝好提著回家了。
回家後,尋了個籃子,先給它們處理了下傷口,又放了點大米和水在籃子裏,等她忙完,夜已經很深了,她提著藍子出去了,思索著該把它們放在哪兒養著,經過赫廣揚房間時,想到這個或許他會喜歡,正好後麵有間耳房,便趁著月色放在了耳房的桌上。又到院落裏轉了下,尋到井旁舀水洗了洗手,白天睡得過多此刻卻豪無睡意,她在秋千下坐了會兒,畢竟是春天,夜深有些寒意,就折返回去了。
經過正房時,忽然發現有間房亮著油燈,不禁一怔,赫廣揚還在平定呢?難道這裏還住著人?她狐疑地站在門口朝房裏望去。
隻聽“叭”地一聲,似乎有東西摔倒在地的聲音,隱約傳來有痛苦的呻吟聲,她更覺得奇怪了,便走過去敲了下門,門並沒拴,她順便推開了門,隻見房內昏暗的油燈下,地上躺著一個高大的身子,他蜷縮著,一張痛苦扭曲的臉上是豆大的汗珠,他的牙齒緊咬著嘴唇,痛苦的聲音還是從他嘴裏偶爾傳出來,尚青幾乎同時就驚呆了,原來他還沒走。
她站在房中,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頭彌漫,她隻站了一會兒,身為一個醫生,責任感使她快速朝他走去,她蹲下身來,看著他著急地問道:“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嗎?”
嶽淩風聽到了她的聲音,被痛苦折磨得神誌不清的他,仿若在無邊的暗夜中看到了一點點璀璨的星光,他終於看清了她焦急的麵孔,原來她對自己並不像她外表看起來那樣全是冷漠,至少此時她也會關心他,他心中一暖,似乎疼痛也減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