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複見
他止住了她的話,低沉有力地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仲菲依怔住了,淚水靜靜滑落雙頰……隻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心有多麽地痛……遠遠望去,窗外的黑幕交錯成一抹迷離誘惑,她像是輾轉淪落了滾滾紅塵,卻怎麽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華子建,隻是飄蕩過她天空的一抹微雲,來了來,走了走,終不複見。
她還能夠奢望什麽呢?當初那一段的陪伴該就是終生抹不去的刻骨銘心,等到須道離別的時候,盡管心多麽地不舍,還是要強笑對他說再見。
夜,一點一滴流逝,仲菲依已經呼息均勻平緩地熟睡了,華子建卻睜大著眸子,一夜無眠到天明。
在仲菲依醒來的時候,華子建已經靠在她的身邊睡著了,仲菲依就這樣看著這個人,紅塵中有他,該是自己的欣慰,還是自己的悲哀?生命中種種的際遇,從來隻是,來得太遲。
花開有聲,一朵綻放幸福,一朵浸漬苦澀。
如同世間所有的愛情,長著一樣的麵目,一半兒是苦難,一半兒是幸福。正如自己的心,一半在漫溢的喜悅裏,輕輕訴說;一半在凝固的憂鬱裏,低低歎息。
紅塵中有他,將會上演一出長久的喜劇,還是一場短暫的悲劇?
會不會有一幕千古絕唱,響徹環宇?幕落後,是不是後會還有期?自己留戀徘徊;紅塵有你,在紅塵外顧影自憐。愛痛交加,她有太多的悔恨,她有流淚了,她的淚水滴落到了華子建的臉上,華子建倏然驚醒。
她擦去淚水,滿臉關懷的對他嫣然一笑,抓了抓微蓬鬆的亂發說:“你醒了啊?”
華子建笑笑,坐了起來,輕輕地在她額際深情一吻:“你現在的感覺好些了嗎?”
仲菲依感激地點點頭,“我沒事了,謝謝你昨晚陪我。”
他凝視著她,溫和地道:“不要這樣客氣好嗎?”
“謝謝。”她爬下了床,輕移蓮步走向了浴室,華子建也稍微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準備離開獨自回到了縣委。
今天的清晨,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華子建在辦公室穿上熨燙好的襯衫和西服,一身瀟灑氣派地在辦公室等待著,雖然剛才他勞累了一回,但現在他卻感覺不出疲憊來,反倒覺得是精神百倍,他的臉上也充滿了男人的成熟和霸氣。
縣委已經全部放假,除了幾個值班的本地人,其他都回家了,往日繁忙的場所今天是這樣空曠和蕭條,看著這落寞的大院,華子建一下就想起了紅樓夢裏的《好了歌注》: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自己也是如此,在學校的時候,那裏想過會走上仕途,那裏想過會做幾十萬百姓的父母官。
人生變化無端,猶如白雲霞霧,誰有知道以後會是怎麽樣。
他這樣在空蕩蕩的大院裏走著,又多了幾分的感慨。
一會,小車司機和汪主任,還有秘書小張都來了,他們提起了他前幾天采買的一些禮品,但絕大部分是別人送給他的,他們一起到了院中,汪主任殷勤的給華子建打開車門,又說了很多祝福和吉祥的話。
汪主任和秘書都要送他到柳林,華子建婉言的拒絕了,本來現在華子建心裏都很過意不去,大過年的,讓司機送自己,可有什麽辦法呢?中國的春運,就像是一場永遠不會停歇的流水宴,總是有那麽多的人在車上。
汪主任和小張因為送不成華子建,都好像很惋惜的樣子,華子建對他們笑笑,就上車離開了縣委大院。
路上有雪,所以車開的就慢了許多,華子建到也不是很急著趕路,他就一個人在後麵想著一些問題。
最先想到的就是仲菲依,華子建過去一直以為仲菲依是一個冷漠,或者說堅韌的女人,但從昨天晚上的情景來看,她又是那樣的柔弱和憂愁善感,那麽什麽人在這變幻萬千世事莫測光怪陸離的塵世能夠活得最幸福?
在繼“生存還是死亡,這是個首要問題”之後,思維獨到邏輯縝密又判斷精準的哲人已經給出了答案,就是衣食無優後,對俗人和雅者的幸福分別給予了不同的內涵:人生活在形而下之的塵世直人(比如通常的男人),就都希望權錢色一樣不少地盡入自己彀中;而活在形而上之境界的思考者,則願自己能夠擁有獨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然而,這當然又隻是活在柏拉圖幻象境界的人設計出來的一種美好夢中之理想罷了。
在真實的世界裏,我們發現,詩人們說的“刀霜劍雨嚴相逼”與民間俗語“好人惱壞人也惱”的意思其實大抵相近,形容的乃是人世間多半或者全部的人,既然都身處誰也無法逃避的凡塵世間,是些許時候都不能逃避各種煩惱的糾纏的。
幸福,本來是對心境愉悅的一種快樂體驗,要想在由各式各樣而本性貪婪殘忍的人們組成的真實社會裏,捕捉到它哪怕丁點的影子,談何容易?
一般情況下,各類階層和群體所需要麵對的景況是極端迥異的:貧困的下層人,經年累日會因生計的艱難與無著而困擾與焦慮;多情而無法看透男女之間的人,又無時無刻無法自拔地讓“世間情為何物?”搞得七顛八倒意亂神迷。
就像是自己,尊貴與寵遇程度都可以在洋河縣排在第一名,但還是要處心積慮的防範別人的進攻,而且偶爾地,竟然也還會多了種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味道。先除了上述這個因素,身處官場的他,在具體的工作裏,確實也被折騰得人仰馬翻焦頭爛額了。因為,中肯而仔細地算來,中國的行政事務處理,其煩瑣與繁雜重複和無效庸俗與無趣,可能也屬世界之最了。
這樣說來,自己也算是個不幸福的人。
所以,仲菲依的憂傷和苦惱也就在所難免了,因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不如意,隻是不如意的方式不同罷了。
天邊的雲臀停滯不動,覆蓋在洋河縣的上空。公路兩旁的樹木都沒精打采,懶洋洋的站在那裏,葉子已經掉了,光禿禿的樹枝掛著層灰土在風中搖曳。
到了秋天,夏日裏為人們遮蔭的樹葉就變成了光彩奪目的金黃色,然後又變成紅褐色,現在呢,它們最終飄落在道路上,生機勃勃綠茵茵的樹葉令人心曠神怡,然而落葉就如同徘徊在生死線上的殘骸般,令人更加憐惜動容。路上車車倒是不少,大貨車小轎車公共汽車都呼嘯著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
由於路上跑的慢,到了下午,華子建才趕到了柳林,本來打算是要留下司機吃完飯走的,但司機希望回洋河縣吃團圓飯,華子建也不好過於強留,叮囑了幾句,讓他路上小心,開慢點,就讓他先回去了。
華子建給家裏帶來了很多年貨,其實家裏也準備了好多,但華子建在年前收了那麽多的煙酒,食品,禮物,家裏不幫他分流一點,他那縣委的辦公室隻怕也裝不下了。
一進家門就看滿屋子都是人,什麽大舅,姨媽,姑父,姑姑的很是熱鬧。他也就一個個的招呼,發煙,陪笑臉,聽誇獎,說:那裏那裏,客氣客氣。
大家也像是久別重逢的人一樣,一個個的和他說些虛假和客套的話。
在吃飯的時候姨媽就專門的站起來給他敬了一杯酒,在接酒的時候華子建就知道,一定有麻煩事了,他這個姨媽那可是個撲紅踏黑,隻做錦上添花,決不雪中送炭的人,今天給自己敬酒,後麵一定是有事要說。果然,喝下這杯酒後,姨媽先是大大的誇讚了他一翻,然後說:“澤兒啊,你現在是混出來了,你看你這個小表妹還在街道的鞋廠工作,一天又苦又累的,你給想個辦法調動下吧。”。
華子建一看這上真的來了,本想先推下,也提升點難度,但看到表妹那可憐巴巴的眼神,也就隨口答應:“好,以後有機會我會幫她調動下。”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包括他爸他媽都臉上掛起了燦爛的笑容看我的兒子多牛氣,往常過年那有今年親戚來的這麽整齊。
華子建在不斷的誇獎和羨慕的眼光裏吃完了這頓飯,他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也因為陪笑而僵硬了很多。
晚上哥們叫趙遠大來了個電話,約他去打牌,估計是惦記那給他帶的好酒,華子建就問了問還有誰,又叫上了幾個朋友。
哥們叫趙遠大最近生意很好,他老婆到是過來了,他現在是度日如年,老婆就象名偵探阿蘭一樣,對他防護森嚴,等閑的女人那是很難靠的上30米之內,今天也就是借華子建的名頭,出來混混,他老婆也知華子建,就隻好解開了韁繩,把他放入了花花世界。
華子建從家裏帶了好些酒,準備送給他們,在進酒吧的時候那門迎小姐很是為難了他一會,怕他自帶酒水,最後他就把東西全部放在了吧台才算通過。
一會人就到齊了,四個人一起說了些不鹽不淡的問候話,就開始了戰鬥,打了一會哥們叫趙遠大就牽掛起那酒來了,問:“兄弟,剛才你不是說給我帶東西嗎。”
華子建看他猴急的樣子就說:“誰的事都可以忘記,你老人家的事,那是堅決不忘的,酒都在吧台保管好的,一會走的時候拿。”。
在哥們叫趙遠大正高興的時候,華子建用二個四張牌的聯子,練翻了他。
華子建嘴裏就說著:“這一把打的好,半瓶酒錢打回來了。”
那趙遠大想想都是懊惱,自己就想了一下子酒,把三個三都窩在手裏浪費了。
打完牌,幾個人就都散夥了,趙遠大帶上華子建給他的酒,一定要拉上華子建坐他那破麵包車,上車後就要華子建陪他去洗腳,他準備在老婆一會打電話查崗的時候,用華子建做擋箭牌,華子建也隻能答應啊,兩人就跑了幾家足浴店,才找到個有妹妹的,很多小妹妹都回家過年去了,這家還好,留了3。5個。
一進門就見那牆上寫道:“春天洗腳,升陽固脫;夏天洗腳,暑濕可祛;秋天洗腳,肺潤腸濡;冬天洗腳,丹田溫灼。”也不知是真是假,管他娘的,試下。
來了兩個小妹妹,一人端上一個大盆,裏麵的水是熱氣騰騰,一陣的揉捏搓扣敲,讓華子建難受又疼痛,那小妹妹的小手,還不時的在他敏感的地方按那麽兩下,讓他一陣陣的過電,不過真的可使緊張的身心得到鬆解,焦急的心情也可以消除很多,他也就慢慢的開始適應,趙遠大到是舒服的很,迷上眼,很是享受。
一起出來已經是半夜兩點了,但街道上年輕人還是很多,兩個人分手後,華子建走在這個曾經那麽熟悉的街道,感慨很多。
秋紫雲已經回了省城,華子建給她打了個電話,祝福了一番,他準備去韋市長那去坐下,一是拜個年,在一個就算是緩和下關係,當初自己搞的那個洋河縣工業園的事情,一定讓韋市長心裏不舒服,這個疙瘩要不解開,以後自己麻煩很多。
他也就沒有等晚上,在中午2點多就去了韋市長的家,他過去還沒來過韋市長的家,就先在樓下給韋市長打了個電話,看看人家方便不方便接待自己,也順便問個門。
韋市長接上他的電話,有點詫異:這華子建怎麽也會這一手,是來給自己送禮,還是想來道歉,緩和關係呢,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讓他上來了。
華子建帶了幾瓶好酒和兩條中華,進了門韋市長還是很客氣的,一點也沒有對他不滿的情緒,招呼他坐了下來,問了些工作方麵的問題,華子建也盡量的往好的方麵說,韋市長也就隨便的鼓勵了幾句。
在華子建後來告辭的時候,韋市長還是很熱情的要留他吃飯,華子建也是很委婉的推辭了。晚上他又帶了點禮品,專門去了趟張秘書長家,張秘書長正在家看電視,他們也是很長時間沒見過了,對華子建來說,張秘書長既是自己的朋友上級,又幫過自己一些忙,所以對他是格外的客氣,見麵就問好:“張秘書長過年好啊,今天給你拜個年,平時你也忙都沒敢經常打擾你。”
張秘書長對華子建也是很看好,他有今天自己也算幫過忙,沒想到小子能耐還不小,沒幾天就到了縣委書記的位子,來日隻怕不在自己之下,他就很客氣的說:“嗬嗬,要說忙你比我還忙,現在是父母官啊,過癮吧。”
華子建給他發了支煙說:“也就是個巧合吧,要沒你們在上麵撐著,就我這點能耐,還混什麽。”
張秘書長接過煙來,華子建給他點上,張秘書長的老婆剛好泡了茶給他們,看到他抽煙,就瞪了他一眼,把個張秘書長緊張的,假裝咳嗽兩聲,對華子建說:“最近嗓子不好,少抽點,少抽點。”就放下了香煙,華子建也要摁滅煙,張秘書長就說:“你抽你的,沒關係。”。
看他老婆一走張秘書長就拿起來有抽開了。
抽了兩口就對華子建說:“你沒去韋市長那兒?他這個人你要多注意點”。
華子建回答道:“謝謝張秘書長提醒。”
他並沒有說今天自己去過的話。
兩個人又諞了一會,華子建看看時間不早了,就告辭回家去了。
初四,天剛放亮,華子建就提上包到了車站,他本來可以要個車,或者讓哪個朋友借給自己一輛車送他去省城,但自己過去也是苦日子過慣了,就準備坐公交車去,到了車站一看,過年這幾天外出的人很少,還能買上車票,他心裏塌實很多,不用排隊,不用去擠就買到了票,想想也挺有意思的,一個縣為書記坐公交,也算是體驗下民情。
走半道上他就給華悅蓮打了個電話:“悅蓮,我快到省城了,你那麵給家裏說的怎麽樣了,我方便過去嗎?”
華悅蓮說:“你來吧,我昨天給老媽說了,她說歡迎你來,老爸我還沒說呢,最近幾天他也忙,一些老同誌都輪換著請客,不過今天好像不出去。”
華子建叱了下牙,心裏還是有點七上八下的,就說:“要是你爸趕我出來,你可要為小民作主啊。”
華悅蓮就咯咯咯的笑了一會說:“不怕,大不了我陪你浪跡天涯,咱們兩人私奔。”
華子建嗬嗬的笑了笑,放鬆了一下神經說:“也行,柳林郊外有座大山,我們就上那去,我織布來你耕田,你去挑水我澆園,怎麽樣。”
華悅蓮就“嘿”了一聲說:“你想的好事啊,怎麽重體力的活都讓我幹。”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才收了線。
華子建知道這次來了,是躲不過華書記的,見就見吧,反正自己是抱定了一個宗旨,絕不像上次那樣激動,他批評就批評,他挖苦就挖苦,自己就給他來個臉大皮厚,誰讓自己想人家的閨女呢。
主意打定,華子建也就放下了包袱,眯起眼休息了,班車就慢慢的搖著,一路走走停停,上人下人,再搖了個把小時,到了省城。
華子建打眼一看,街道上春節的氣氛很濃鬱,到處掌燈結彩,家家喜氣洋洋,大街上的顏色也比平時鮮豔多了。隻見彩旗饑餓的狼,各色商家標語條幅迎風招展。商場門口掛著一隻隻大紅燈籠,看一眼就讓人心裏暖和。
湛藍的天空中,一隻隻彩色氣球在陽光的照耀下豔麗奪目。微風拂過,大小氣球迎風起舞,又仿佛在向路人點頭致意,街上的人們也是個個喜氣洋洋,個個精神飽滿。逛街的人絡繹不絕,笑得是那樣燦爛,那樣醉人,留下一路的笑聲。
在這些笑聲裏有放假人們的輕鬆,還有一家團聚的歡欣。
華子建出了班車站,打的就到了省政協家屬院,這裏是有人執勤的,華子建來的時候就帶上了工作證,那洋河縣縣委書記的幾個大字,沒想到在這裏並不怎麽好使,無奈中,他還是老老實實的聽人家的話,在門口登記了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