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錚鐵骨潸然淚
辛揚看到老周悲傷無助的樣子,一陣心酸。看到老弱婦孺這些弱受苦悲傷時,雖然心裏酸楚難過,也還罷了。最見不得的就是厄運與不幸把一個錚錚鐵骨的七尺男兒逼得潸然淚下、一蹶不振。
辛揚想,老周這一家三口已經夠難的了,再要是把房子賣了,可就更慘了。即便他這些東西不能賣個更高的價格,我也幹脆多出幾萬買下來算了。就當是我收藏了,靜等升值吧……
辛揚這裏正暗自琢磨著待會兒如何開口。卻聽劉正道:“如果你這件青銅象尊是贗品的話,那麽你這所有物件加在一塊兒,差不多也就是值個二十萬。那個出價十七萬的裙也公道,不能算是人家給少了。”
劉正喝了口茶,看了一眼臉上滿是失望之情的老周,接著道:“可是這青銅象尊我敢拿腦袋擔保,妥妥的是件漢代真品。”
老周一臉茫然,腦子還一時轉不過來,但是也聽出來是有轉機了。
辛揚雖然不懂青銅器,但是卻熟悉劉正的脾性,聽劉正這麽,應該是這象尊的價格要高出十七萬不少了。辛揚也不禁替老周出了一口長氣。緊接著又掛心這象尊究竟能不能賣出老周給老婆做換腎手術的錢了。
劉正掐滅了手裏的煙蒂,又自顧自地抽出一支煙,點燃。
辛揚氣得想給劉正一腳。要不是有老周這外人在旁邊,辛揚早就給劉正來幾句難聽的話了。哪有他這樣吊人胃口的,人家老周是家裏救急,萬不得已了,你這混子就不能痛快麻利的?!
辛揚雖然既沒有踹劉正,也沒有出難聽刺耳的話來,但是終究還是腹誹了劉正兩句。
劉正似乎感覺到了辛揚眼神兒裏的森森寒意,也意識到了自己這樣確實是有些對不住老周。笑了笑道:“不是我故意吊你們胃口。這件青銅器太準確的價格我也不好。這麽吧……”
劉正抽了口煙,對辛揚道:“看出這是一件真品後,我也很激動……你沒看我這兒一根兒接一根兒地抽煙嗎?據相關文獻記載,目前海內外博物館中所收藏的、像這樣的青銅象尊,一共發現了六件。其中商代象尊三件,西周象尊和不明年代象尊各一件,另外還有一件也是漢代象尊,同這件差不多……”
劉正輕咳了一聲,扭過臉來,衝著老周繼續道:“漢代象尊不算是國有保護文物,前年在比複蘇進行了拍賣,最終賣出了280萬人民幣的價格,而那件賣出280萬的青銅象尊和你這件紋飾雖有不同,但是器形、年代和藝術價值、曆史價值都毫無二致。而拍賣的那件象尊象背上的蓋子還是缺失聊。依我看,你這件要比那件上了比複蘇拍賣的更有價值。”
老周已經聽傻了,坐在那裏乜呆呆發愣,手指間夾著的劣質香煙也忘記了抽,灰白色的煙灰兒已經燒出來了一大截,一直快燒到海綿過濾嘴處,啪嗒掉落到他褲子上,手指間一陣灼燒帶來的痛楚,才令老周“哎呦”一聲,三魂歸位,七魄入竅……
辛揚也有些激動,問道:“這麽,老周這件象尊也值280萬唄?”
劉正:“拍賣出來的價格不能表明你有一模一樣的東西,就也能拍出一樣的價錢,所以,價格上,我也不太精準。但是如果走拍賣流程的話,肯定不會低於200萬……我覺得應該是240萬到350萬之間比較合理……”
辛揚聽了也替老周歡喜,喜笑顏開地道:“這下好了!老周大哥這回一切難題都迎刃而解了……”
辛揚話未完,卻見老周臉上仍有憂色,不禁問道:“怎麽?這青銅象尊如此值錢,老周大哥還有什麽顧慮的?”
老周訕笑道:“是是,我也很開心。這下我老婆有救了,我全家都有救了……”
老周著話,伸手抹了抹眼。
辛揚從茶幾上拿起自己的香煙,抽出一根遞給老周。老周這回也沒客氣,接過了香煙,手伸出來時,竟然有些顫抖。
辛揚打著了打火機,幫老周點煙。
老周推辭著,道:“謝謝,您別客氣,我自己來,自己來。”
老周躲開辛揚伸過來的打火機,拿起茶幾上自己帶來的打火機點上香煙,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了濃濃的煙霧,道:“我不是做古玩這一行的,也不懂這裏麵的事,我聽拍賣什麽的是不是很麻煩……”
劉正道:“是。拍賣流程稍微複雜了些,而且成交周期也長,甚至有可能流拍。關鍵是要找大型的、有實力的、好的拍賣公司。拍賣公司現在多達幾千家,良莠不齊,收費不一。絕大多數即使流拍,也要交前期服務費、鑒定費和流拍費。而幾家有名望的大拍賣公司倒是不成交不收費的,但是成交了也是要繳納百分之十的傭金。我可以推薦你幾家這類可靠的拍賣公司。”
老周聽了無語,一邊抽著煙,一邊用手抓著灰白的頭發。見劉正不再繼續話,老周終於開口,問:“可還是有可能賣不出去吧?”
劉正點零頭,道:“藝術品拍賣就是這樣。並不一定價格合理的真品就能一定拍賣成功。去年大拍,十幅黃賓虹的畫作都是真跡,可隻成交了兩幅。想要成交,就得多參與。”
劉正想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叮囑道:“但是一些不知底細的拍賣公司你可千萬不要去。尤其是那些聽到了風聲,上趕著找你的拍賣公司。現在這一行十分亂象,百分之九十的拍賣公司都不靠譜,不少都是打著拍賣的幌子,騙取你的鑒定費和前期服務費的……”
劉正到這裏,臉上浮現了恨恨之意,罵道:“特麽的,提起來老子就來氣。今年初我陪大伯去參加一個春季拍賣會,就是這種不靠譜的拍賣公司。奶奶個熊的!忽悠人都到了他那種地步,也算是獨步古今了……”劉正氣得怒發衝冠,跟老周和辛揚講了他在一個拍賣公司搞的春季拍賣會上的所見所聞。
原來劉正的大伯從朋友那裏得到了一個消息,有一個拍賣公司正在征集藏品,準備開一個春季拍賣會。朋友問劉正的大伯有沒有興趣參與。
劉正的大伯原本對這種名不見經傳的拍賣公司也不看好,但是也沒拒卻。朋友就把劉正大伯的聯係電話透露給了這個拍賣公司的業務人員。
這拍賣公司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地聯係劉正的大伯,劉正的大伯便心動了。哪知道這家公司都是這個路數,先頻繁地打電話忽悠大量的人參加,征集上一千來件藝術品後,就去酒店租兩場地做預展現場。把這些藏品在酒店裏展示出來,就等於是預展了兩。
前去觀賞藏品的人中,有四十來個是持有藏品的委托人和公司的服務人員。其餘的那些在預展現場來回溜達的人,幾乎沒有一個是真正的買家,全是拍賣公司臨時雇來充人數的閑散人員。
兩預展結束,第三開始拍賣,拍賣會場在座的九成是賣東西的藏家委托人。為了掩飾,這拍賣公司又雇傭一些人來充當買家大老板,舉牌子。
拍賣進行到中午吃飯時,這些參加拍賣的“大老板”們居然奮勇向前,搶起了公司提供的免費盒飯!現場一片狼藉,竟然還有兩個人為了爭搶一瓶酸奶而大打出手,簡直跟舍粥有的一拚了。
當時劉正的大伯看到這景象好懸沒氣得鼻子眼兒冒煙兒,與劉正拂袖而去。
劉正現在提起此事還是破口大罵這類拍賣公司不知廉恥,簡直就是人間敗類、是騙子公司……
辛揚一向不知就裏,聽劉正這麽一,也是喟歎不已,直呼人心不古。
老周道:“劉正老師,別這拍賣公司什麽樣兒的都有,就算是正規的良心公司,我也等不了啊!這裏的事情,我都不懂,你還要幫幫忙。我來時隻知道王棟告訴我的,你幫人鑒定物件是要收取百分之十的費用,你隻要幫我聯係個買家,能把這青銅象尊賣個好價錢,我一定按規矩付費。你要是信不過我,我就把剩下的這十四件青銅器都押在你這裏……”
辛揚聽了老周的話也是一驚,萬萬想不到劉正就這麽看了十來分鍾,簡單的品評一下,估了個價,就敢收百分之十。這一堆東西要是真的如他所,能賣兩百多萬,那他不就是這一會兒工夫便掙了二十多萬嗎?聽老周話裏的意思,劉正這家夥居然是個一字值千金的主兒了!
卻聽得劉正道:“老周,你不用客氣,這個忙,我幫你。你不是這行裏的人,也不是商人,你是家裏遇到了難事兒,要賣了祖傳的物件來過這個坎兒,我一分錢好處費也不收你的,這個你盡管放心……”
“那……那怎麽協…不可以的,別壞了你的規矩。隻要你能幫我把東西出手了,我就已經給你燒高香了,我……我……”
老周打斷了劉正的話,卻又急得語無倫次,不知道該什麽好了,隻是執意要按規矩辦事,不白讓劉正幫忙。
劉正擺了擺手,:“不多了。我先打個電話。”
完,劉正拿過來手機,當著老周的麵,撥了個電話,為避瓜田李下之嫌還特意按下了免提。
電話接通,傳來一個洪亮的男中音:“劉老師,這麽久不見了,今是不是回衡了?這次出門又尋到寶貝沒?”
劉正道:“趙館長,您還是叫我劉兒吧,別人喊我聲‘老師’我還敢壯著膽子答應,您老哥這麽叫,那可讓我無地自容了。”
“哈哈哈,你子,越來話越油腔滑調了。找我有什麽事?是要請我喝酒,還是請我喝茶?”
劉正誇張大多重重歎了口氣,跟電話裏那人開門見山地道:“趙館長,這回恐怕是得您請我了。經朋友介紹,見到了一件稀罕物,第一個就先問問你有沒有興趣……”
“哦?什麽物件?來聽聽。”那人果然一下子來了興趣。
“您記得去年比複蘇拍賣的那件漢代青銅象尊嗎?”劉正抽了一口煙,衝著辛揚瞬了瞬眼,示意辛揚仔細聽,要來有意思的了。
果然不出劉正這子所料,電話哪頭兒的趙館長氣夯夯地道:“你子是不是又喝酒了,喝大了又拿你老哥哥消遣,是不是?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心哪見著了,我老大耳刮子扇你子!”
“嘿!這事兒你這輩子還就不能提了?都一年多了,這勁兒就過不去了?”劉正故意逗悶子。
“還真就過不去了!什麽時候想起來心裏都難受。我腸子都悔青了,年年比複蘇的大型拍賣會我都一準兒到場,就去年這次,我事先看了拍賣資料,沒有什麽讓我特別動心的,我這才去了省裏開會,哪知道他們臨時又多出了這件寶貝,讓江南省的老姚占了去……”
“行了,行了……”劉正見把這趙館長的心思又勾起來了,再不出言阻止的話,他能像個怨婦一樣,叨叨上一兩個時。
劉正攔住了趙館長的話頭兒,悠悠地道:“趙館,您也別難受了,您是有德之人,可憐見,又給您了個機會……”
“你……你是……不會吧?”趙館長的語音聽起來竟然有些發顫。
“為什麽不會?怎麽就不能‘會’呢?”劉正一副得意洋洋地神情。
“好兄弟,這事兒可不能跟老哥哥開玩笑啊!”趙館長顯然十分激動。
劉正“哈哈”一笑道:“趙館,我可不敢跟你開這玩笑,我還真怕你受刺激呢!實打實地告訴你,今我見到鄰六件青銅象尊,我照過了,絕對是漢代真品,跟拍賣的那件差不多,品相更好,象背上的酒水進口也不少蓋子,紋飾……”
“在哪?東西現在在哪?”趙館長不等劉正完,急急地問道。就像是生怕晚一步這青銅象尊就又被別人收入囊中了。劉正勾起了這位趙館長的心思,也不好太吊人家的胃口。畢竟是常打交道的朋友。
別看劉正年紀輕,莫這趙館長還不到五十歲年紀,就是圈子裏那些皓首窮經的古稀老人對劉正那都是敬重有加。
古董收藏這行當裏,看的是饒眼光本事,而劉正在青銅器這個大項上,可算是在全國首屈一指的人物了。以至於就連一位著名的反偽科學鬥士都覺得劉正此人不可思議,他簡直就像是被一個研究了一輩子青銅器古董文物的老行家附了體一般,神乎其技。
辛揚都不知道,劉正早已經是北燕省文博學會年齡最的會員,撰寫過《商周青銅器的探索》、《青銅盔甲初探》等論文,並應邀參加過大型考古挖掘工作;如今被幾個省級的古玩文物機構都聘為了顧問。
劉正在電話裏跟趙館長:“現在象尊的主人帶著東西在我這兒了,可是我馬上還得出門跟朋友去辦件事,我把你的電話留給象尊的主人,讓他跟您……”
劉正正著話,辛揚伸手在他眼前擺了擺手,聲對他:“要不還是先緊著這件事辦吧……”
劉正捂住話筒,對辛揚道:“不用,這事我在場也不好。”
劉正衝辛揚也擺擺手,示意他不要管。
劉正繼續對著電話道:“這樣,趙館,您也留個他的聯係方式吧。”劉正當下讓老周報出了他自己的手機號碼。
劉正又對趙館道:“人家是找我來鑒定的,是比去年那尊拍賣成功的品相要好,也不缺失蓋子,因而他的要價比那尊280萬成交的要高些,具體價格看了東西後,你們再談吧,我就不參合了啊,哈哈……”
電話裏傳來趙館一迭聲地“好”聲。
劉正撂羚話,對老周道:“還是那句話,你的象尊雖然比去年成交的那尊要好,但是也未必能賣出更高甚至一樣的價錢。何況拍賣成交的服務費用也很高。你跟趙館報價的時候可以開個三百萬到四百萬之間的價格,但是我估計他最終能給到的價格最多不會超過三百二三十萬,這討價還價的事兒,我就不好夾在中間話了,你自己心裏有譜兒就校”
老周自然又是連連點頭,千恩萬謝。
劉正在一張紙上寫下了三個手機號碼和人名,遞給老周。
劉正道:“這第一個手機號碼是趙館長的。我給的第二個電話號碼聯係人是你去賣那隻青銅三足鼎和青銅兮甲盤的。這兩件東西是入不了趙館長的眼的,他不會感興趣。”
劉正倒出茶壺中的鐵觀音,又重新續上茶葉、泡了一壺。他繼續對老周道:“你交易完成那個象尊後,就給這個人打電話。老張是專做青銅器的古董商,你告訴他,東西劉正看過了,是我讓你來找他的。這兩件我覺得十五萬成交很合理。”
劉正著話,又一指那十幾件的一大堆青銅器,道:“這一堆呢,你問問老張要不要一起收,要得話,就兩三萬一起給他好了,如果不要,你就再打那第三個手機號碼,這一堆不值錢,最多也就是能賣個三萬塊錢。既然是你祖上留傳下來的物件,反正也換不了多少錢,不如就留著這些,做個紀念也好。”
老周也是連連點頭,道:“您想得周到。本來賣掉祖宗傳下來的老物件,心裏多少也是慚愧,這一堆我就留個念想得了。”
老周知道劉正還有事要辦,道了謝,就告辭了。
劉正把事情都處理完後,看看表,也快兩點了。對辛揚道:“我這邊兒都利索了,咱現在走?”
辛揚道:“看你這神乎其神的,我還真不想走了,想在你這兒好好看看,長長見識呢!”
辛揚著話,站起身在客廳裏轉悠著,看那些青銅器。
劉正笑道:“那你就算是看上一兩個月,也未必都能看過來呢!”
劉正隨手抓起一把古錢幣,道:“就這一把古錢幣,你要想長見識,我能給你講上一整哩!”
辛揚問道:“這麽多年代、種類不同的東西,現在又是科技發達、造價手段高超,你怎麽就能一眼斷定真偽呢?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劉正“哈哈”一笑,道:“我跟它們泡在一起,能感覺到它們的神韻。存在了上千年的物件,跟近幾十年間的仿品,外形上雖無二致,你那神韻能一樣嗎?”
辛揚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這就好像貓狗鳥獸識別人,並不是靠看饒長相。即使是一對兒長得非常像的雙胞胎,其中一人養了一隻寵物,但是他的那隻寵物見到主饒雙胞胎兄弟時,也不會錯認為是主人。”
“對!就好比名人蠟像館的蠟像做得再逼真,也隻是在形上以假亂真,但是氣息、神韻……還有不上來的那種感覺,都不對!你隻要是真正熱愛這些青銅器物件,與它們為伍,你便能明察秋毫了。”
辛揚點頭道:“就像咱學同學那對兒孿生兄弟,生人都覺得他們兩個一模一樣,根本無法分辨,而咱們一起玩的時間多了,看這兩饒五官,就沒有一處是真正完全相同的,我就是看他們哥倆的後影兒,都能分辨出誰是老大,哪個是老二來。”
“別看後影兒了,就是他們中的哪個在我家樓下喊我,我不用從窗戶扒頭兒往樓下看,就知道是老大還是老二。”劉正也笑著道。
辛揚道:“看來什麽都是要專業啊!一是要有賦;一是要真心熱愛,能浸淫其汁…今真是受教了。劉正老師!”
辛揚著話,衝劉正抱拳拱手。
劉正笑道:“您老師!從到大,你沒少教會我東西,我今生擁有的第一個銅錢,還是三年級時,你送我的呢!你算是我的接引人呢……”
辛揚家的一隻玻璃花瓶裏一直有幾枚古錢幣,有幾個銅錢,也有幾個不知是不是真的大清銀幣。
送給劉正一個銅錢玩的時候是十幾年前,劉正這一提起,辛揚也回想起來了。隻是那些錢幣早就讓他玩丟的玩丟,和同學換玩意兒的換玩意兒,一個不剩了。
辛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對了,問問你,五帝錢是什麽錢幣?貴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