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袁瑞的淚
那天晚上十點多,我正在宿舍寫小說,接到了袁瑞的電話,背景的聲音是大大的音響混著男男女女的吵雜。
“我們在xxKTV Vip01房,南局長也在,你把吊蘭送過來。”說完電話就掛了。
我先回到公司取了吊蘭再到KTV,已經是十一點半了。
進了包房,卻沒有我想象中的煙霧繚繞,甚至一點煙的味道都沒有。酒味卻很濃。
我先鞠了躬,對除了袁瑞和南局長之外不認識的兩個人笑著點了頭,然後對坐在中間的人說:“南局長,袁總說您在這裏,讓我把這盆吊蘭送過來。您看看還滿意嗎?”
他示意我走過去,把吊蘭放在他麵前的桌上:“形狀很漂亮,謝謝。麻煩你了,這麽晚跑過來。”他仍然是那樣的儒雅和藹,縱使當時的包廂是一個讓男人花天酒地的氛圍。每個人的身邊都坐著打扮性感的女人。南局長不例外,袁瑞不例外。
這是中國生意場和官場上的文化。這糟粕的習俗!
“這是你的員工?”旁邊我不認識的男人之一看著我問袁瑞,他的手,放在身邊女人的腿上。
“嗬嗬,是。”袁瑞回答完,便舉起酒瓶喝酒,他的懷裏摟著女人,他用他堅實溫厚的懷摟著一個溝壑深深的女人。
“坐這兒一起玩兒吧。”那個男人站起來就想拉我。
我下意識地後退兩步,那男人尷尬有些不悅地停下動作。
“對,對不起,我不會喝酒,我隻是來送花,我還得回去,太晚了,我,對不起。”我已經語無倫次。
“不會喝酒那唱首歌嘛,大老遠來的,坐一會兒。”
“我……”我無助地看向袁瑞,他正和懷裏摟著的人說什麽,唇和唇之間很近的距離。
我知道,這樣的情形,曾經和未來,有千百次。心痛,蔓延全身。
“讓小姑娘早點回家吧。”南局長發話了,給我一個安心的甚至是慈祥的笑。
再沒人阻攔。
於是我鞠著躬倒退告辭,臨走前還看見了袁瑞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的臉紅紅的,偶爾射到他臉上的巡回燈下映照出一臉的疲憊。
我一整天都在擔心他的病。
他感冒重得開會的時候鼻子堵得那麽厲害,一整天又談事情又應酬,現在還喝酒,大半夜的,他的身子,怎麽受得了。
“你等一下。”走到KTV門口,他的命令帶著濃濃的鼻音傳來。
我意外轉過身去,剛才還摟著女人大口喝酒的男人此刻卻有些步伐虛浮地向我走來,我沒看錯,他的臉真的紅得不正常。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他不看我,低著頭從我身邊走過,對我撂下這句話。
“不用送我了,而且你剛才喝酒了,你一會兒回去也別自己開車,找人送你吧。”
“你放心!我把你安全送到家!”他有些低嘲,步子走得很快。
我跟在他身後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擔心你身體……”
“你還會擔心我嗎?”他走出了KTV大門,風一吹,他身上單薄的襯衫被風一帶,一個虛晃仿佛步子沒踩實。
我趕忙上去想扶住他,手停在他垂下的胳膊前,卻再也無力向前一寸。
“你……還要陪客人很久嗎?有沒有可能早些回去?你還生著病。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別喝那麽多酒。”
“我先送你回去再說。”
“那我們打車吧!”我趕忙接話,隨即招手打了車,避免他執意開車。這一路的時間他不在KTV也能少喝點酒。
一坐進去,車裏就充斥了酒味,司機將車窗都大開。
“麻煩你,後麵的窗戶關上吧,他生病了。”我對司機說。
“開著吧。”袁瑞的話卻更具有命令性。
司機無奈地聽之任之。袁瑞也再不跟我講話。
車行到某個地方他突然發令:“停車!”
司機似是被這種威嚴的語氣嚇住了,一個急刹車,袁瑞打開車門就跑到路邊吐了起來。
“怎麽樣?是不是很難受?”我第一次見他這樣的狼狽,快跑到他身邊拍著他的背,心都揪了起來。
他一直俯著身,很難受的樣子,過一小陣子吐一下。
司機不耐煩了,我付了錢讓車先走,轉身走回袁瑞身邊,他還保持著俯身的姿勢,一手撐在樹幹上。
又一陣嘔吐。
我一手扶著他一隻胳膊,一手拍著他的背:“是不是很難受,慢慢來……別急……喝不喝水……坐一會兒不……”我聲音都顫了,語無倫次。
他在我的麵前,永遠是那樣的高大,永遠是任何事都在他從容的掌控中,這一次,他在我身邊吐得一塌糊塗。
秋夜的風,吹落樹間早枯的葉,涼涼劃過他的身子,他似乎顫了一顫。
我脫下身上的大衣披在他身上,他被我扶著的胳膊卻掙了脫,一把扯下背上的大衣,帶著悶悶的怒氣:“你不用管我!”
“你別這樣,披上好不好?”我從他手中奪過衣服,重又給他披上,聲音裏全是心疼,“你剛才在KTV喝酒出汗,出來又吹風,這樣下去肯定就發燒了。”
“我沒那麽脆弱。”他終於直起了身子,接過我遞給他的紙巾,擦了嘴角酸澀的汙穢。
“現在感覺怎麽樣?”我想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看看他有沒有發燒,他卻一閃身躲開我的手,又把衣服扔給了我。
“說過你不用管我!你不是和小呂百年好合嗎?!早生貴子嗎?!管我幹什麽!”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看著他眼裏因嘔吐和難受還未退去的濕潤,我拚命拚命搖頭。
“你是說過你不喜歡他,然後呢?他對你很好你慢慢愛上他了是不是?我在公司撞見你和他在一起多少回!這些天讓我知道你們在一起多少回!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們在一起多少回!你把我給你的定情信物還給我轉眼就在他家過夜!你有沒有考慮過我有多難過!”
他扳著我的肩膀,幾乎是低吼,他眼裏未退的水越攢越多。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害怕哪一天他就來告訴我你們決定在一起了。你知不知道我容忍你放縱你卻發現你越走越遠我有多焦慮,你知道我多愛你嗎?啊?你知道嗎?你呢?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我袁瑞從來沒有這麽失敗過!我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過,何況是女人!可是我覺得我得不到你了。我不想勉強你,不想看你痛苦,想讓你一點點放下心裏的芥蒂跟我在一起,我忍了這麽長時間,這麽折騰著,你知道你離開以後我每天晚上有多想你?白天在公司遇見你卻要裝作什麽都沒有,我想盡辦法策劃著怎麽能讓你早點到我身邊。我幾乎用了這些日子所有的精力在你身上,你呢?一次次拒絕我,一次次離開我,一次次讓我看著你和我最好的兄弟越走越近,我……”
他的話生生停住,突然閉了眼抬起頭,月光晦暗的秋夜裏那個如山的男人眼角悄悄滑下的那滴淚,哀傷了整個世界。
“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他仰天,閉目,長長歎息。心痛和無力的語氣也撕碎了我所有的支撐。
(看下麵藍色作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