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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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身血污的云飛揚坐在自己和父母居住的小院內,伸出手去,又縮回來,幾翻反復,終于顫抖著雙手打開母親的衣箱,一件件小心地拿出母親的衣服,心中一酸,眼淚卟卟撒撒的又落將下來,母親的音容笑貌又似乎浮現在眼前,那一件件的粗布麻衣,那布滿皺紋充滿慈愛的臉,那一雙經年勞累青筋必露的大手,一一在飛揚的眼前閃過,大叫一聲,飛揚將母親所有的衣服一把全塞進了箱中,砰的一聲關上箱蓋。雙腳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道:“不,我不相信,你們才是我的親生父母。”
坐在屋角的馬維嘆了一口氣,走了過去,扶起身體顫動不已的飛揚,輕聲道:“云兄弟,你身上受傷太多,雖然都是皮外傷,但失血過多對你不好,還是先清理一下吧!”坐在桌邊,雙手緊緊抱著腦袋的飛揚如同沒有聽見,只是不斷聳動的雙肩顯示著他的心情仍是極端動蕩。
“云兄弟,令尊令堂不幸過世,你還要節哀順便才是,要是因此事弄垮了身體,我想伯父伯母也必定是極不歡喜。”
見飛揚仍是如同沒有聽見,馬維又道:“你不是還有很多事要做嗎?這樣的你只怕事還一件未做,自己倒先失血過多而死了。要是裴立新這幫狗賊聽說你死了,恐怕會彈冠相慶吧!”
飛揚霍地抬起頭來,一雙眼中噴著熊熊的怒火,兩拳握得卡卡直響。
馬維再不說話,只是從懷中掏出一包金創藥,默默地放在桌上。
敷好金創藥,換上干凈的衣衫,飛揚冷靜了許多。
馬維問道:“云兄弟,你下一步準備怎么走?”
飛揚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迸到:“自然是去殺死裴立新,為我父母報仇。”
馬維嘆道:“此人家大勢大,只怕越往后就越難得手了。”
飛揚一拍桌子,“就算他躲到龍潭虎穴中,我也要去闖上一闖!”
“只可惜我武功低微,否則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馬維悠悠說道。
飛揚伸手抓住馬維的雙手,道:“馬大哥,報仇之事,我要親歷親為,不想讓旁人插手,這次你受我連累,我心里萬分的過意不去,不知如何才能報答于你!”
馬維哈哈一笑:“你我兄弟一場,說什么報答不報答的話。唉,經過此事,我也算看透了,早點離開這齷齪的官場,不然,我遲早被這幫吃人不吐骨頭的當官的給害死,你看那林德海,平常是多么一個溫文爾雅之人,但一碰到攀龍附鳳之事,卻是什么傷天害理之事也做得出來,我早一點離開也說不定是我的福氣!”
一聽馬維提到林德海,飛揚的眼中閃過一陣殺機。
“馬大哥,你趁現在一片混亂,趁機混出城去,否則明天就麻煩了。”
“那你呢?”
飛揚沒有說話,緩緩地站起來,走到窗前,凝目向府衙方向看去。那邊熊熊的火光仍在燃燒,照亮了半邊天空。
馬維點點頭,站起身來,轉身向外走去。
“馬大哥卻慢!”
飛揚突地轉過身來,從懷中掏出兩樣東西,遞給馬維。
“馬大哥,這兩樣東西給你,只要你勤加練習,以后行走江湖,也多幾分機會!”
馬維接過來一看,飛揚給他的赫然是閃電刀刀譜和凌云渡兩本武功秘籍,馬維又驚又喜,深知飛揚閃電刀法可怕的他全然沒想到飛揚會送這兩樣東西給他。“我怎能要你這兩樣東西?”
飛揚搖搖頭:“我并不需要他了,這里面的東西我都已練熟了,馬大哥,你不必多說了,江湖艱險,爾虞我詐,你多一份本事,就多一份保命的本錢。我現在是真正現會到師父所說的話了!”
馬維見飛揚如此說,也就再不客氣,抱拳道:“云兄弟,一旦我練有所成,就一定會來找你。你多保重吧!”
兩人抱拳而別。目送著馬維消失在夜幕中,飛揚留戀地再看了一眼這不大的家,轉過身去,不再回頭,縱身一躍,飛身出屋,向著府衙方向疾掠過去。
片刻功夫,殺氣騰騰的飛揚出現在了梅縣驛館。一腳踢開大門,手提鋼刀的飛揚殺人的眼光一一掠過驛館中驚恐萬分的幾個差役,瑟縮在門后墻角的幾個差役渾身發抖,目光隨著飛揚手的鋼刀轉來轉去,生怕那明晃晃的東西會指向自己。
“裴立新那狗賊在什么地方?”飛揚掃視著黑沉沉的驛館,連眼角也不曾看向那幾名瑟瑟發抖的驛官。
眼見飛揚根本就對自己這幫人沒有惡意,一名年紀稍大的差役大著膽子,道:“云總捕,裴大人等一行人回到驛館,根本就沒有作停留,收拾了東西就離開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什么地方!”
看來是那狗賊眼見風色不對,所以急急開溜了。飛揚冷笑道:“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淪為我的刀下之鬼。”
眾差役眼前一花,眼前已是失去了飛揚的蹤影,老差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媽呀,這云捕頭平日看來和藹可親,就像是領居家的大小子,沒想到發起威來如此嚇人呀!”回頭看向躲在角落中的同仁,卻一個個都如同稀泥般癱倒在地,大冷的天,卻個個滿頭大汗。
從驛館中出來,飛揚略一思索,裴立新這狗賊定是向其老巢京城上洛逃去了,飛揚冷笑,這里距上洛足有千里之遙,自己有足夠的時間追上去打發他,回望一眼府衙大牢那邊熊熊的火焰,飛揚怒氣勃發,栽贓自己,害死自己父母的大仇人還有一個,先去打發了他,再去殺狗賊裴立新。
思慮已定,飛揚轉身就向府衙飛掠過去。想必此時府衙定然已是戒備森嚴,以林德海的老謀深算,定然已是結好大網,等著自己投進去。飛揚想到,不過梅縣的武功好手屈指可數,又有誰可以阻攔自己報仇雪恨呢?
老賊,我來了。
片刻功夫,飛揚已是來到府衙大門口,看到眼前的情景,心里不由一呆。府衙的大門大大的敞開著,平時守在門口的差役也是不見蹤影。老賊又在玩什么鬼花樣?飛揚暗自戒備,一身功力提到最高,手中的鋼刀竟然吐著寸許來長的刀芒,一步一步向府衙后院走去。
冷冷清清的府衙大堂不見一個人的蹤影,看著這熟悉的廳堂,飛揚心里感慨萬千,曾幾何時,這里是自己呆得最多的地方,多少歡笑,多少喜悅,全都留在了這里,轉眼之間,這里已成為自己最為傷心之地。
穿過大堂,飛揚向后院走去,一步踏進后花園,飛揚的腳步凝住了,整個人如同木雕泥塑,呆呆地看著不遠住自己曾經居住過的那幢表磚碧瓦的小樓房。此時的小樓房里里外外燈火通明,無數支手臂粗的白蠟燭將小樓照的通亮,一片白色在瞬間布滿了飛揚的眼睛,透過大門一架紅色的棺木正停在小樓的客廳中,一身素服的林德海呆坐在一邊,林夫人扶棺哀哀痛哭。棺木前,披麻帶孝的鈴鐺正自痛哭著往面前的火盆中添著一張張冪幣。
如同冷水澆頭,飛揚的心一下子碎成了兩半,是鈺兒么?馬維說的都是真的,鈺兒真得離我而去了。一時之間,飛揚只覺得自己的雙腿已變得有千斤重,拖著沉重的步子,飛揚一步步走向小樓,小樓前,幾名家人穿著孝服,肅立兩側。
看到手持著鋼刀的飛揚一步步走向這邊,林德海心里一抖,驚慌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但轉眼之間,雙恢復了常態,如同沒有看到走進來的飛揚,滿臉都是一片哀痛之色。
鈴鐺看著走進來的飛揚,站了起來,哽咽著道:“云總捕,小姐她….小姐她去了!”
當的一聲,飛揚手中的鋼刀落地,清脆的聲音讓故作鎮定的林德海心又是猛地一縮。
雙手扶著棺木,飛揚忍不住悲從中來,往事一幕幕從腦中閃過。
“云大哥,嘗嘗我做的點心吧!”
“云大哥,你這樣抓蝴蝶倒讓我想起一個典故,可不就是守株待兔么?”
“哈哈,云大哥,你這句話又理解錯了,巧言令色,鮮仁矣的意思是花言巧語,裝出和顏悅色的樣子,這種人的仁心就很少了。”
一身白衣的林鈺手持團扇在花從中飛舞的影像久久在飛揚的腦中難以逝去。
緩緩跪倒在棺前,伸手向火盆中添了幾張冪幣。飛揚沉聲道:“開棺,我要見鈺兒最后一面!”
一聽此言,林德海大吃一驚,向夫人使了一個眼色,林夫人馬上撲到在棺木上,呼天搶地地大哭起來,林德海呼地一聲站了起來,伸手戟指著飛揚道:“你這賊子,虧我待你一片真心,你不但詭計勾引我的女兒,讓他為了你自尋短見,現在你還想讓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么?”
聽得林德海反咬一口,飛揚心中的怒火騰地一下被點燃,轟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你這老賊,為了攀龍附鳳,竟拿鈺兒做交易。栽贓陷害于我,害我爹娘慘死在大牢中,是你逼死了鈺兒,你還不思悔改,反而反咬一口!”
大怒之下的飛揚五指一張,掉落在地上的鋼刀呼的一聲倒飛回飛揚的手心,向前踏上兩步,雪亮的鋼刀已是架在林德海的脖子上。
呀的一聲怪叫,林德海兩腳一軟,已是坐倒在地,臉上的血色也在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嘴里卻兀自強辯道:“你偷盜官銀,罪有應得,你爹娘死在大牢中,是裴立新下的手,與我何干?我只有鈺兒一個孩子,又怎會逼死她!”
飛揚大怒,“老賊,還要巧言令色!”鋼刀霍地一聲舉了起來。
林夫人大驚,猛地一撲,合身撲到了林德海身上,尖叫道:“云捕頭,饒命啊,請你看在鈺兒的面子上,不要殺相公!”
飛揚心里一沉,手中的鋼刀不由放了下來。
林夫人接著道:“云捕頭,請你看在鈺兒對你一片真情,為了你不惜投環自盡的份上,饒了相公吧。就是鈺兒在天之靈,也必是不愿你殺了她爹的!”
飛揚長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老賊,就算我不殺你,有朝一日,你多行不義必斃。你好自為之吧!”走出門外,一腔怒火無從發泄,大喝一聲,手中鋼刀向花園中的假山猛地劈去,隨著一聲巨響,兩人高的假山被從中一刀兩斷,轟地一聲倒了下來,激起滿天煙塵。
“云總捕請留步!”鈴鐺的聲音從后面傳來,正向外走的飛揚緩緩轉過身來。
“云總捕,這是夫人叫我拿給你的,這是小姐走后再小姐的房中找到的!”鈴鐺滿臉淚水。
接過鈴鐺遞過來的東西,卻是一塊寫滿字的紗巾。
“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潔白的紗巾上,血淚斑斑,顯是林鈺用血寫成,飛揚心里一陣刺痛,慢慢將沾滿血跡的貼身收好。
“鈺兒去了,你怎么辦?”飛揚問鈴鐺。
“老爺收了我做女兒。”鈴鐺低聲道。
“林德海虎狼心腸,為了榮華富貴,連親生女兒都不放過,你今后要小心了!”
“謝謝云捕頭!”
回頭再看了一眼那冷冰冰的棺木,飛揚硬起心腸,大步離去。
眼看著飛揚在眼中消失,林德海長吁一口氣,一迭聲的吩咐道:“明天一早,馬上將棺木下葬!”
林夫人大叫道:“你瘋了,女兒到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你怎么下葬?”
林德海冷笑道:“哼,這個逆子就算不死,也再也不能進這個家門,要是不趕緊下葬,讓那云飛揚一旦得知真相,我們就都死無葬身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