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竇樂山變得複雜起來。一年的金雞嶺生活,一個自由浪蕩慣了的青年,被一個比他小的黃毛丫頭管束得服服帖帖,調教得規規矩矩。以前的那個頤指氣使、凶狠殘暴的土匪頭子,己經蛻變成了一個老成穩重、沉默寡言的人了。他的隊伍被改編以後,他手下的那些弟兄都很感激他。以前的那種刀口舔血的日子結束了!代之而來的是穩定的生活。尤其是老百姓再也不會拿恐懼與蔑視的眼神看他們。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都獲得了新生。
一年的金雞嶺整訓,這支隊伍不僅僅是軍事素質得到了提高,更重要的是以前的那些壞習氣也改掉了不少。改編後梁紅玉仍然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他這個營身上。隻要一發現有哪些不好的苗頭,梁紅玉就會毫不留情地指出來,立逼著竇樂山改正好了才罷手。所以竇樂山在梁紅玉麵前,始終有一種畏懼心理,而在這種畏懼心理的背後,又是一種無以言盡的感激。
但是現在竇樂山多了一層心思。他遇到了一件在他認為可能是最為嚴重的事了。他覺得這件事一定要讓梁紅玉知道。他要讓梁紅玉來判斷並處理這件事了。
竇樂山率領著部隊在城東門的營房裏駐紮下來。這裏曾是趙觀濤二十一師一個營的駐地。因為淞滬會戰,趙觀濤的部隊被蔣總司令調去了凇滬戰場。中央軍的主力大多都集結在閩、浙、皖三省,留在贛北地區的都是一些保安部隊。竇樂山待部隊安頓下來後,便立即來到教堂前烽火台下的團部,找到了梁紅玉。
在團部的會議室裏,竇樂山雙腳並攏,神情凝重:“報告團座,我有要事稟告!”
梁紅玉蹙著眉頭“唔!”了一聲。從鎮天鎮到錦陽城的一路上,她和竇樂山並轡而行,一直覺得竇樂山存有什麽心思。如今見竇樂山鄭重其事,她才認真地看定他,見對方一副嚴肅的表情,不禁問道:
“竇營長,什麽事?”
梁紅玉邊說邊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她在下屬麵前永遠都是一種持重的神態。而在竇樂山麵前更有一種含而不露的威嚴。
“報告團座,我在鎮天鎮看到了周雲。”竇樂山言辭簡潔。
“什麽?……”
周雲?這個名字許久不曾在梁紅玉耳邊響起過。今天聽來它卻又是如此沉重地敲擊著她的腦神經。
竇樂山報告說:鎮天鎮上有一家楊姓有錢人,主人名叫楊宗保。我的爺爺在世的時候,他們之間有些交往。這次他聽說我已經接受了改編成了保安團,又是在鎮天鎮駐防,他便來與我找關係。我以前曾聽我爺爺說起過他,所以也就沒有拒絕。前些天,也就是十幾天前吧,他邀我到他府上做客,我很高興地去了。
席間,有一個高大胖子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個人雖然化了妝,蓄了厚厚的胡須,但我一眼便認出了他是我原來的二當家周雲。不過他卻不認我。我也就裝作不認識他似的。我聽楊宗保說這個人是他兒媳的親哥。楊宗保的兒媳就是那個死了丈夫矢誌不再嫁,被洪縣長賜了匾的王英。
飯後,我背地裏問過楊宗保,那個高大胖子真的是王英的親哥?他叫什麽名字?楊宗保說他叫王凱,真的是王英的親哥哥,幾年前曾來過他家。那時他還是在北京的一所學校裏念書,現在早畢業了。據說是在湖北的一個什麽城裏供職。他來這裏已經有幾天了。
我想,周雲不認我,並不是相信我不會認出他,肯定是他不在乎我認出他。我們以前曾是拜把子兄弟,但是我殺了他的手下,他不會不找我報仇。可他卻居然裝作不認識我。顯然他跟楊宗保說的是假話,或者,從來就沒人曉得他的真實身份。
那個王英的事梁紅玉是知道的。當年她駐兵鎮天鎮時這事曾鬧得沸沸揚揚。而且她曾跟父親梁維甫說及過此事。記得當時父親表示過不好理解。不過對於這個英子,她也僅僅隻是知其人,並不曾謀其麵。坊間流傳,這個女人平時足不出戶,能見她麵的也僅限於楊宗保夫婦和那個叫小芹的丫環。
現在聽竇樂山一說,梁紅玉立刻就警覺起來了。她想,現在己經不隻是找周雲算算賬那麽簡單了,而是一定要把這個人的來龍去脈摸清楚。
考慮了一下之後,她對竇樂山說:“這事到此為止,你不許再跟其他人去說起!具體怎麽做,我心中有數。”
“是!”竇樂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