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竇樂山把周雲的情況報告給梁紅玉，但他並沒有完全說實話。他和周雲分道揚鑣以後，他防的就是這個周雲。周雲是他的二當家，理應唯他這個大哥的馬頭是瞻，但是周雲總想控製他。表麵上看這竇樂山是被梁紅玉活捉，發展到後來他迷戀梁紅玉的美色才答應收編的。其實謬也！竇樂山何嚐不明白，他迷戀梁紅玉會有結果嗎？所以從這個角度看，竇樂山答應棄暗投明是說不通的。實際上，還在梁紅玉沒活捉竇樂山之前，竇樂山與周雲就暗鬥了好久。竇樂山就覺得周雲並非善類。而且竇樂山曾不止一次暗中想過，他可能最終鬥不過周雲。周雲籠絡人心的手法真是花樣翻新。竇樂山答應梁紅玉收編，個中的緣由很多，而從根本上來說是他想借收編擺脫周雲的控製，從而保住祖宗的家業。但是他也知道，如此一來，他和周雲從此便成了水火不相融的冤家對頭了。
竇樂山在梁紅玉的相助下殺死了周雲的三個手下，這使周雲痛恨萬分。他尤其不能容忍的是這個竇樂山還會行韜晦之計，騙過了他。他曾發誓一定要除掉竇樂山。但是他想起自己幾年來為之奮鬥的事業竟一直不得成功。在竇樂山身上沒有成功，在武鐵匠身上更不可能成功，因為武鐵匠已經跑到共產黨那裏去了！他很不甘心啦！竇樂山當土匪時，應是最能獲成功的啦！現如今一個是國民黨，一個是共產黨，這是目前中國兩個最大的黨。兩黨相比，他覺得在國民黨身上容易得手些。換句話說，出身土匪的竇樂山雖然投靠了梁紅玉，但他為我所用的可能性並沒有失去。尤其是現在他所效忠的帝國正以摧枯拉朽的氣勢橫掃著中國，不久的將來大東亞共榮的光芒一定會普照乾坤！那麽，到帝國的勇士們到達他為之奮鬥了幾年的這個地方，他就要用其特殊的方式來迎接他們，他就可以讓竇樂山們在他們同胞的背上插上一刀。盡管這種作用在帝國強大的攻勢下顯得微不足道，但卻代表著他效忠天皇的拳拳之心啦！周雲想到這裏，總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他就這樣把對竇樂山的仇恨顧自撫平了。
一年來，他想方設法重新接近竇樂山。
可是竇樂山是時刻在防著他周雲的。竇樂山的為人宗旨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周雲殺了他的四當家鄺樹廣，他卻殺了他三個把兄弟。在土匪眼裏，睚眥必報，否則，麵子全丟，威風掃地。他怎麽能相信周雲不會找他報仇而還以兄弟相稱呢？所以，在金雞嶺上，當周雲第一次站在他的麵前，竇樂山想到的是他馬上會橫屍地下。
然而周雲卻親切地與他攀談開了。
“大當家，別來無恙啊？”
此時的周雲是一身黑衣黑褲，頭上裏著黑巾。但眼睛裏卻透出溫柔的光。
這樣的妝扮，是竇樂山所熟悉的。記得當年他們第一次見麵，就充滿了這樣鬼魅的氣氛。
那一年，竇樂山帶著手下去吃一家大戶。這家大戶在地方上很有一股勢力，它不僅魚肉鄉裏，連黑道上的人也懼它三分。但竇樂山不怕。他幾次動過吃它的念頭，皆因準備不足而放棄。後來，他於莫名其妙中竟毫不費力地獲得了一挺機槍。有了機槍，他的膽氣壯了。於是，他決定出手了。
當他帶著手下出現在大戶的大院裏，卻從角角落落湧出無數的殺手。原來大戶早有準備。竇樂山急了，趕緊命令手下撤退。就在他轉身欲跑之時，“比！”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左腿。眼看就要被擒，緊急關頭，就聽“鐺、鐺、鐺”幾聲槍響，一個黑衣人大鵬展翅般落在他的麵前，背起他就跑。那動作真是快若旋風。
這個背他的人就是周雲。他當時就是這樣的一身黑衣黑褲打扮。
從此這周雲便成了他的二當家。
竇樂山驚魂甫定。他心裏想，這金雞嶺雖說是個訓練場所，那也是戒備森嚴，一般人哪裏進得來？可你看這周雲，他就像回家一樣。當他看到周雲眼中射出的柔和光芒，便也鎮靜下來。
“嗬，二弟，是你呀！這許久沒見，你跑到哪兒去了？”竇樂山臉上掛著笑。
“嗐，我去替人家討個債，回來卻不見你們，讓我一陣好找哇！”
“哦，對不住了兄弟。沒有等你回來，那梁紅玉就來了。我答應了她的事，我又不能反悔。這樣吧，你若肯來，我去與梁團長說說，給你個營附當當如何？”竇樂山說。
“那敢情好哇，這樣我們兄弟就還可以在一起了！哈哈！”周雲顯得很豁達，“不過，我有自知之明哩！我曾做過對不起梁團長的事，她不恨我，不找我落殼①就謝天謝地了，不敢奢望其他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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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落殼：贛北方言：找茬子。
他還像以前那樣實話實說。
他們就這樣親密地交往起來。
奇怪，他們似乎都怕提起他那死去的三個把兄弟。對於竇樂山來說，這是他的軟肋，最怕周雲觸及它；而對於周雲來說，明知道自己不能饒恕竇樂山，卻要裝做任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這心裏的憋屈呀！……
倆人的交往越來越頻繁起來。但在竇樂山來說，他完全是虛與委蛇。他想擺脫周雲的控製還來不及呢，哪有再鑽圈套的道理？但他又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他曉得周雲的能量。盡管這時他還不清楚周雲的能量是與即將到來的戰爭有關。
讓竇樂山與周雲徹底攤牌的還是在鎮天鎮楊府。說實在的，這應該是周雲的失策，是他太從自己的利益出發急於求成造成的失策。他後來總是痛苦地責備自己。他責備自己竟被竇樂山的假象再次迷惑。因為，一段時間來，他與竇樂山的交往甚至達到了在影屏山友誼的高峰。他認為到適當時候，竇樂山完全可以為已所用！
為了取得竇樂山的更大信任，為了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竇樂山能發揮的應有作用，周雲在楊府接見了他。
竇樂山在金雞嶺被改編後，當上了梁紅玉手下的營長。這讓他不僅保留了他的二百多人槍，還被允許擴大了一百多人槍，他是一個有著三百多人槍的營長了。當他穿上保安團的軍服時，覺得自己脫胎換骨已變成另外一個人了。不僅如此，梁紅玉還放心地讓他帶著部隊鎮守一方。他簡直成了封疆大吏了。
由於和楊府的特殊關係，竇樂山不時出入楊府。他哪裏知道，這個楊府竟是周雲的秘密據點一一一個苦心經營了多年的秘密據點。
周雲以不惜暴露秘密據點為代價其智商低矣！其實不然。周雲的目的就是想通過這次會麵把竇樂山徹底拉過來。他改了妝，改妝是周雲的拿手好戲！這一點竇樂山一點也不驚訝。令竇樂山吃驚的是周雲與楊府的複雜關係。在此之前，竇樂山一直在懷疑周雲的真實身份，推測了無數個，但每次的推測都使他如墜雲霧中。這次也下例外。也怪竇樂山性急了點，他如果能耐心地再等等，也許周雲就會自己把真實身份暴露出來。
竇牙山隱隱地覺著，這個周雲是個極端危險的人物。如今與日本鬼子的大戰在即，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不能再與周雲周旋下去了。於是他把周雲的行跡報告給了梁紅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