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鐵第一百三十四章
郭威開會去了。
梁紅玉哪有什哩私事呀!她回到了聚英樓後街的那座有著拱形門洞的院子裏,躺在臥室的床鋪上,衣服也不換,便拾起床頭的一本兵書來看。
她似乎變得懶散了,每天除了到團裏化去一多半的時間外,再就是練武和讀書。
她對外人比先前更顯冷淡了。
文香進來了。這個文弱的姑娘,似乎更顯瘦小了。本來紅樸樸的臉蛋,現在變得黃中泛青,豐滿的胸脯子也塌陷了,乍一瞧,像是遭了什麽急症遺留下來了不能平複的症狀似的。
她變了,這種變化隻有她和紅玉知道。
她雖然不是什麽深閨少女,但是若要她將那難為情的事情承受下來,確實是很難的。每當想起它來,她總是止不住一陣耳熱心跳,神思恍惚。
唉!生活中有多少苦惱,多少懊悔;它與幸福和歡樂究竟是成正比還是成反比呢?
文香將一杯熱氣騰騰的廬山雲霧茶放在床前的小櫃上。她很想叫起紅玉,或更衣,或喝茶;但是她看到紅玉拿著書蓋住了臉,胸脯子在起伏著,她又不忍去打攪她。
她是理解紅玉的,每每在這樣的時刻是不便驚動她的。於是,她踮起腳跟,躡手躡腳出了臥室門。
晚霞塗抹著天空,也塗抹著小院。那些青鬆、翠柏,那些花盆、台階,都被一層猩紅印染著。
落葉滿地。要不是文香剛打掃過,說不定是怎樣的紊亂呢!夕陽透過枝椏投印在院牆的方格子磚坯上,顯得斑斑剝剝、影影綽綽。
文香跨出小客廳,站在台階上,看著天色瓦灰瓦灰的,似乎還有一種鉛一般的感覺。
然而奇怪的是這夕陽,它透出雲層,竟也迸射著雖是柔和,但卻暴躁的光輝來,與這冬日的境況很不相宜。
不過,文香沒太注意到這一切,她的目光隻是停留在院子裏。剛掃過的地麵又飄落下一層葉片。隔牆的那個小跨院裏,傳來得得的馬蹄聲。
這是宋大庚特有的蹓馬方式——宋大庚總是在拂雲飛吃過草料,喝過水後牽著它蹓躂,猶如一個人飯後要散步一樣。
到這裏來已經有半年多了,這裏的一切也都熟悉了。
這青鬆,這翠柏,這花盆,甚至連腳下的台階,進小跨院的那兩個拱形門洞,每天早晨一起來,便是迎頭碰上;但似乎又永遠也看不透,永遠也熟悉不了。
惟有隔壁的得得馬蹄聲和每日裏清晨的嗖嗖舞劍聲,才是十分悅耳和熟悉的。小院裏也才平添一點活氣。
文香正在無端地思想著,忽然大門前的衛士房裏,傳來了閔小青的問話聲:
“噫!你哪天為啥一會兒就走了呢?怎能走呢?”
“嘻嘻,長官,我是惦記著我放在東門裏,長順客棧的一批小貨,所以沒得與諸位告辭便連夜走了。”
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文香正在疑惑,隻見小青領進一個小商販來。
這個小商販頭戴一頂半舊的棉布帽,上身是一件灰色的洋布棉袍,下身則穿著醬色的平絨長褲,腳套一雙硬底青麵布鞋。
這人一進院子,便朝宋大庚住的東跨院走去。在邁進拱形門洞時,似是不經意間朝上房台階上的文香瞥了一眼。
文香不知這是何人,小青為什哩會領他進來。待小青出來後,她問了他。小青便告訴說:
“老宋頭的侄子,做小買賣的。”
文香這才想起來了,試著問:“是不是上次你和西民去潘團裏救出來的那人?他叫啥名來著?”
小青答:“正是。宋大庚說,他叫宋迪。做小買賣的。”
“哦,敢情是宋大庚的侄子呀!上次,他在潘團吃了苦頭,紅玉姐就去看了他。誰知他卻還是連夜走了。宋大庚說他去東門辦事,原來是去取他的貨物呀!現時,紅玉姐正在房裏看書,不妨去告訴她一聲。”
“不用,宋迪說他一會兒便會走的。”小青說。
“哦,這樣啊!……”文香才作罷。
小青正要往上房走,不料文香拉住他說,莫去打擾紅玉姐,她心裏正煩著哩!
小青聞聽,停住往上房邁出的腳。隻是在心裏嘀咕:什哩時候心情才能平靜下來哩!他當然指的是他的紅玉姐了。他的紅玉姐心事重,這並不是什麽秘密,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
正在這時,突然門口傳來西民一聲喊:
“立正!”
隨即又是報告聲:
“報告總座,梁團長正在房裏休息。”
文香聞聽嚇了一跳。她本來是要回上房去,這時停了往裏邁的腳,心裏在疑惑地說:“包一天來啦!這麽晚怎麽來了呢?他不是在錦陽城召集軍事會議的麽?”
夏天的那個中午,遭了那檔子事情後,紅玉姐從包一天那兒回來,一直就悶悶不樂。
後來問她,她隻說包一天也沒法查找到,隻得幹認倒黴。漸漸地,文香發現了紅玉姐與包一天之間的關係一天天疏遠,終至冷淡了。
記得上一回包一天傳命令,要紅玉姐出兵蘆花湖,去剿什麽流竄到那兒的共黨遊擊隊。紅玉當即冷笑一聲,提筆在那命令上簽了幾個字,硬是按兵不動。
今兒早上,她又拒絕去參加包一天召集的五縣綏靖聯防會議。
在先前,因為梁老爺的緣故,紅玉姐與包一天有隔閡,文香是知道的。
可後來倆人不又耳鬢廝磨過麽!那梁老太太不是也有過表示麽?現時忽然間竟起了變化了呢?文香百思不得其解。
文香正在舉棋不定時,閔小青聽到報告聲馬上迎出門去。剛到門口,全身戎裝的包一天便帶著包青進了院門,一直朝上房走來。
文香頓時愣怔怔地立在那裏,有許久不曾吱聲,隻有心裏在說:
“怪呀,沒什哩特別的變化呀!包總座不還是先前那個樣子麽!”
她是拿現在與六月前比,那個時候的包一天幾乎每天都要到這裏來,來了便要呆很長的時間。
那個時候的小院裏,始終洋溢著一種喜氣,盡管這種喜氣有時給人一種海市蜃樓般旳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