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他也曾是修女的孩子
路瑤不是沒看到他突然豎起來的眉毛，還有臉上嫌棄的神情，可她就是忍不住，這些年來，德蘭修女的好，像電影鏡頭一樣，不停地在腦海裏閃過，一想到這麽好的人就要永遠離開了，她就難過得快要窒息了一樣。
小半晌……一方潔白的手帕突然遞到她的眼前，路瑤微微止住了哭聲，側過頭淚眼婆娑的看著身旁邊的男人。
華霆深的眸色漆黑，淩厲的麵容叫人多看一眼都不敢，“把你的臉捂住別讓我看到！”
這涼薄的聲線，和殘忍的語氣，簡直毫無同情心。
路瑤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帕子，賭氣一樣用力將自己的臉包了起來，她哭得傷心透骨，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動作有多大不敬。
前座開車的安誠已經看得傻住了，在他印象裏，華霆深可不是個有耐心和同情心的人，但他居然給路小姐遞手帕了。
安誠正想得出神，突然又聽見後座大BOSS冷冷的吩咐聲。
“去福利院。”
“好的老板。”他趕緊收回神，車子利索地一調頭，往城郊的福利院疾馳而去。
等路瑤哭夠了抬起頭，車子已經停在福利院的門口了。
福利院在一片未開發的荒地邊上，是幾棟西式風格的老建築，經過了百來年的歲月洗禮，四處的牆麵都爬滿了藤蔓，已經初秋時節，那些藤蔓的葉子都變黃了，就像一個耄耋老人，已是油盡燈枯。
早有修女候在門口，一見車子開過來，立刻擋在了路中央。
路瑤慌不迭的推門下車，一見那修女就焦急地問，“德蘭姆姆怎麽樣了？”
修女應道，“正等著你，快上樓去吧。”
路瑤剛要往大門裏麵跑，突然又聽到身後修女的聲音，“對不起，今天不接待外客。”
轉頭看，華霆深的車已經被攔在外麵了。
路瑤生怕華霆深會動怒禍及修女，趕緊調頭回去急急敲下後座的車窗。
“華先生，你不要生氣，今天真的不好讓你進去的。”
華霆深沒說話，隔著一扇車窗，他涼涼地睨了路瑤一眼。
刹那間，路瑤仿佛福至心靈，立刻就看懂了他的意思。
沒好意思再多說什麽，她朝車窗裏點了點頭，就轉身匆匆往大樓裏跑去。
德蘭修女的房間在一樓東邊，路瑤趕過去的時候，她的房間門口已圍滿了默默禱告的修女。
看到她，人群自發讓開了一條通道。
路瑤腳步虛浮地走過去，輕輕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很靜，沒想到除了她，此時竟然還有第二個人正守在修女的床頭。
路瑤一臉驚詫地看著輪椅上的男人，這不是那晚在Linpei後台洗手間遇到的‘吸血鬼’先生？
“覓先生，你怎麽在這兒？”路瑤既驚異又帶了幾分警惕，雙目不安地打量著男人蒼白瘦削的臉頰。
男人沒有看她，雙手卻握住了德蘭修女枯枝一樣的手背，“德蘭修女也是我的養育恩人！”
“你是這個福利院的人？”路瑤倒吸了口涼氣，立刻在腦海裏搜索著關於他的信息。
“曾經是，但我隻在這裏住過一年。”覓封轉頭看她。
他的眸色依然冷清，淡淡的茶色就像籠住遠山的雲霧，叫人永遠也看不清後麵真實的風景。
不知道為什麽，路瑤一見到他，心底總會莫名的感到害怕。
雖然她也怕華霆深，可華霆深給她的感覺，和覓封完全不同。
前者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刃，稍不注意就會嗜血傷人，他同樣很危險，讓人壓抑，可他給她的感覺卻是真實的，鮮活的，充滿陽剛的霸氣。
可覓封不一樣，當他出現的時候，仿佛空氣都變得稀薄了很多，他給人的感覺既幽冷而又孤寂，尤其是他那雙茶色氤氳的眼睛，每當他看過來的時候，路瑤總有一種雞皮滲出的感覺，看到他，她聯想到的永遠都隻是暗夜城堡裏的吸血鬼。
兩相一對比，她倒寧願選擇麵對華霆深。
垂下眼瞼，路瑤埋著腦袋挪過去。
德蘭修女靜靜地躺在床上，她的身體已經枯瘦得脫了形，這會兒大概是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她剛好睜開眼睛醒過來。
看到路瑤，老人的眼底一亮。
路瑤趕緊握住她另一隻枯瘦的手背，“姆姆，我回來看您了。”
德蘭修女艱難的呼吸著，她想開口說話，可嘴巴張開了好幾秒，喉嚨裏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路瑤趕緊又道，“姆姆，您不要說話，您好好休息，我就在這兒陪著您。”
德蘭修女的渾濁的眼底漸漸湧起水花，她動了動手指，目光直直地看著路瑤近在咫尺卻已遙不可及的臉頰。
路瑤看懂她眼中的渴望，她捧著修女的手包住自己的臉，眼淚已經忍不住滑落下來。
“姆姆，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我已經做了手術，我救了人，我做到了，就像您教我的一樣。”
“姆姆……”
德蘭修女的眼睛漸漸失去光澤，她的表情也緩緩凝固了，可她還是用力的轉動眼球，看向覓封的方向。
覓封幽冷的眼睛也看著她，良久，路瑤才聽見他沒有絲毫情緒的聲音，“修女，我會照顧她，請您安心。”
話聲剛落，他突然伸手握住路瑤的手，將她纖細的手指包在了掌心。
路瑤還來不及吃驚，就見德蘭修女仿佛鬆了口氣一般，她的手緩緩抬起來，吃力地握住他們二人的手，然後緩緩闔上了眼睛……
下一秒，路瑤隻覺得手背上的力道一鬆，德蘭修女的手腕已經落在了素色的被單上。
“姆姆！”她淒聲呼喊了一句，接著就抽回手伏在德蘭的身體上痛哭起來。
屋外眾人禱告的聲音也在同一時間響起，整個一樓都充斥著悲傷的氣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路瑤哭得眼睛都幾乎睜不開了，可她抬起頭來的時候，那個覓封竟然還在。
他的臉上仍然沒有什麽表情，一雙茶色的眸子幽沉極了。
看到路瑤臉上的涕淚，他突然伸手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一塊方巾。
路瑤愕然了一秒，然後就搖頭婉拒了。
“謝謝。”她一邊說一邊自然地拿出華霆深之前的那塊，捂住臉就推門往外走。
走到一處沒人的地方，她才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這回鈴聲隻響了兩秒，那頭就已經接了起來。
“華先生，姆姆過世了，你不要等我了。”
“誰告訴你，我在等你了？”話筒那邊，華霆深傲慢的聲音一如既往。
路瑤微愣了下，接著才放下心來，“那辦完姆姆的後事，我就立刻回去。”
華霆深隻是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就算回答。
電話這頭，安誠一臉狐疑地看著後視鏡。
收了線，華霆深才抬頭冷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