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溫情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什麽叫為人母親。
這一刻,就算是易殝要她拿自己的命去抵他的,她也一刻不會遲疑。
抬手,路瑤輕輕的撫過嬰兒的臉蛋,但或許是她手指有些涼,原本沉睡的嬰兒突然一驚,立刻閉眼縱聲哭起來。
易殝一見孩子嚎哭,兩道森然的長眉便立刻皺緊起來。
路瑤抬頭看著他的臉色,心頭立刻湧起一股不安。
“來人,把孩子抱出去,勿驚擾夫人休息。”
“易殝!”
路瑤立刻叫住他,她的眼底全是母獸護犢時的急切。
“你想幹什麽?求你,不要害我的孩子。”
“……”
易殝沒出聲。
良久,他才低頭迎上路瑤的視線,眼中全是自嘲。
“孩子餓了,我隻是叫乳娘抱下去喂奶。”
路瑤聽著他的話,臉上仍有些似信不信。
易殝也不介意,起身便將孩子交給了乳娘。
等乳娘退下之後,房間裏便一片沉寂。
剛生產完,路瑤的身子虛得厲害,且還在輸液,左邊胳膊不敢隨便動彈,於是她隻能僵硬地靠在床頭,但饒是這樣疲倦,她還是強撐著精神,一臉警惕地看著麵前的男人。
易殝平靜地與她對視著,過了好久,他才無奈的彎腰,替她掖了掖被子。
再然後,他又毫不嫌棄地收拾了她的尿袋。
路瑤被他的動作驚得又羞又急,可她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隻能眼睜睜看著男人慢條斯理地處理完那些穢物, 可那本該是傭人做的事啊,但他做了,且整個過程連眉都沒皺一下。
就仿佛躺在床上的不是仇人的女人,而是他自己的妻子一樣。
這樣沉靜穩重的他,讓時光仿佛又回到了當初,他還是易殝的時候。
那時候,他就是像現在這樣溫和、耐心,一點一滴地騙取了自己的信任。
想到當初,路瑤的目光又染上幾分複雜,眼瞼也垂了下去。
她是恨易殝的,更懼他,從落在他手裏的那一刻起,她就無時無刻不在幻想,逃離他,擺脫他。
所以她絕不允許自己有一丁點心軟,她也絕不允許自己再對他抱半絲期待。
他是惡魔,從前是,現在是,以後永遠都是!
“別以為你不害我的孩子,你做這一點小事,我就會感激你!”
路瑤強作鎮定,努力使自己的呼吸更加平穩,“易殝,我不會原諒你!”
“你這是向我抱怨?看來我做得不夠!”易殝突然輕笑,伸手撚起被子的一角,“路瑤,要不要我替你清洗下身子?”
“你敢!”路瑤又驚又怒,麵上陡然一片蒼白。
她沒時間想易殝是不是隨口說說,她隻是突然用力直起身來,手臂狠狠壓住身上的被子,連肚子上的傷口也顧不上了。
“別動!”
易殝麵色一冷,在她動作的那瞬間,立刻俯身按住她的肩膀,“路瑤,你不要命了?”
路瑤這一動,不僅肚子上的刀口痛得厲害,連手背上紮的針也歪掉,漏進空氣,立刻鼓起一個大包。
聽到房裏的動靜,外麵候著的醫生趕緊奔進來。
易殝也顧不上追究禮數,立刻命令道,“快看看她的手和肚子!”
“是是。”
那醫生雖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但他比易殝更清楚路瑤的情況,趕緊替她檢查起來。
而易殝則退到房間外麵,等了好久,直到醫生處理完出來,他才上前問,“她怎麽樣?”
“先生放心,夫人沒什麽,隻是手背的針漏了空氣,現在大包已經消了,一切無礙。”
易殝提了半晌的心這才放下來,但他麵上不顯,隻冷聲道,“知道了。”
隨後,他便離開了路瑤的住處。
……
易殝回到住處時,乳娘已經把女嬰哄睡了。
幾個心腹照常值守,但房裏的事,卻隻能由傭人打點了。
以前紅袖在的時候,這些事都是紅袖做的,也是她每晚幫易殝入眠。
從很久以前,易殝就有這入睡困難的病症,於這方麵,隻有紅袖能幫到他。
前麵這兩天,易殝一直忙於路瑤生產的事,晚上也沒心情睡覺。但現在大局已定,路瑤已經平安生產,就算是鐵人,他也該停下來好好休息一番。
隻可惜,沒了紅袖,他根本無法控製舊疾,輾轉到下半倣,他幹脆起身來到書房。
幾位值守的心腹見書房的燈亮了,索性也上樓和他一起商議眼下的情況。
“首領,華家聯合榮家已經在山下盤踞好幾天了,敢問首領,何時下令迎敵。”
易殝沒回答他的問題,卻轉頭問另一個人,“肯尼迪家的那些老家夥可有什麽說法?其他家族呢?”
“首領,自墨菲家傾覆之後,那些個家族就全都依從了肯尼迪家族的號令,不過這回,這些所謂的中間派並沒有插手的意思。”
易殝冷笑,“華霆深居然能擺平肯尼迪,嗬,他們自然不會插手,他們等著我跟華家拚個你死我活,再坐收漁利就行了。”
其中一位心腹神色晦暗不明,頓了半晌,他突然冒死道,“首領,屬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易殝一挑眉,冷冷地睨著他,“你說。”
那人點頭,徐徐道,“華家的仇人該是易家,眼下易家已滅,原本您和華家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一切隻因一個女人而起,屬下鬥膽問一句,難道首領真要為個心中沒有您的女子,和華家結為死敵?”
“你以為呢?”易殝冷笑,麵如修羅般駭人,“心中沒我又如何,我費了這麽多心思才得到的女人,你叫我拱手送人?”
“屬下不敢。”
那人見易殝動怒,隻好悻悻地住了嘴。
易殝也不真的跟他計較,這些年,他身邊僅有這麽幾個人,是他敢信任之人。
他絕不似其他上位者那般,輕易就會傷害自己的左膀右臂。
另一位心腹見氣氛僵持,易殝眼下的烏青也越來越嚴重,不禁又試探地道,“首領,要不您……再去見一麵紅袖小姐?”
易殝這回沒出聲,事實上他的頭疼得厲害,睡眠不足帶來的負麵效應,的確讓他苦不堪言。
翌日!
當易殝來到關押紅袖的地牢。
彼時紅袖正縮在陰暗房間的角落裏,她的臉上還纏著雪白的繃帶,也不知道究竟傷情如何。
聽著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紅袖也一動沒動,她就那樣呆呆地靠著牆壁,像是一個被撕破了的娃娃,沒有半點生氣。
牢房的小廝心中忐忑,隻好高聲道,“紅袖,首領探監,還不行禮!”
……
紅袖還是沒反應,她就那樣呆呆地坐著,身子麵向易殝的方向,既冷漠,又麻木。
仿佛她的眼瞎了,心也死了。
小廝正欲再出聲,易殝這時卻揚手喝住他。
接著他朝身後的隨從使了個眼色,然後所有人便都默默退下去了。
等四周再沒有旁人,易殝才緩緩走上前去。
而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也讓紅袖警惕地縮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