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人之將死
“我在後麵幫你掩護，另外，她還沒有消息，我想再找仔細找找。”
華霆深麵色肅然，絲毫不隱瞞自己的想法。
想到路瑤，榮二爺也是心情沉重，便點頭默認了華霆深的做法。
兩人隨即整兵，分頭行動……
……
另一邊廂，崖壁的山洞裏！
天色漸晚，氣溫陡然驟降，洞中既無吃食，也沒有火種，路瑤又冷又餓，整個人都凍成縮成了一團。
不遠處，易殝已經醒了，他的情況比她更嚴重，失血過多，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連嘴唇也是紫的，整個看起來奄奄一息。
昏暗的天光裏，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互相注視著對方，良久，易殝突然又輕輕地笑了。
“路瑤，我們或許真的會死在這裏，你怕嗎？”
路瑤不說話，隻微微垂著眼瞼，沉默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易殝見她不言語，又繼續自嘲地道，“能和你死在一起，是落葉歸根，一切都回到原點，我也心滿意足了。”
聽到這話，路瑤終於忍不住皺眉抬起頭來，“易殝，如果當初你沒有和我交換人生，那你會做個好人嗎？”
“好人？”易殝無奈地揚唇，“路瑤，你知道什麽是好人嗎？”
路瑤不吭聲，隻是眉頭皺得更緊，易殝卻又淡淡地道，“我這一生，大概隻做過四年好人。在四歲之前，我的母親還不是妓.女，我們一家，雖然清貧，但也過過幾年溫馨的日子，可後來生活越來越苦悶，我的母親終於下海了，自那時起，我的記憶裏就隻剩下街坊惡毒的流言蜚語，還有我父親喝醉酒回來暴打我的嘴臉，他打了我三年，我也怕了他三年，直到七歲那年，他終於不再甘心作一隻綠頭龜，他殺了我的母親，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一點都不悲傷，我甚至慶幸他殺了她，結束了我三年的噩夢，再後來，我就去到了福利院，那時我以為，生活從此會變得不同的，可是我沒想到，福利院的人一點不比外麵的街坊善良，我在那裏仍然舉步維艱，除了你，隻有你，路瑤，隻有你是不同的，是你讓我第一次感覺到，人活在這個世上，還可以被溫柔以待成那樣。”
“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個自私透頂的人，那時候我為了擺脫被當成異類的生活，我卑劣地奪取了你的人生，我以為我終於跳出泥潭，卻沒想到，我隻是從一個火坑，跳進了另一個火坑。剛去易家的時候，我時常遭受易驍的毒打，他打我的原因，是我不該還擊偏房欺辱我的人，他為了保住自己在易家平靜的生活，就將我獻出去，任那些人百般欺淩，直到後來，他們甚至挑斷了我的腳筋……”
說到這兒，易殝的語氣陡然一沉，周身也仿佛縈繞著一股暗黑的殺氣。
路瑤的目光一閃，其實她的心髒已經情不自禁地隨著他的故事而揪緊，“你斷過腳筋？所以你後來才常以輪椅的形象入世，對嗎？”
“對，從那時起，在世人眼中，我便已經成了一個廢人。”易殝自嘲地笑，“我曾以為這就是最壞的結局，為躲閉易家人的欺辱，我曾很長一段時間裝成廢人，然後暗地裏悄悄養好腳傷，可我那時候不懂，一個真正的廢物，對易家人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價值。”
人性之惡，比魔鬼都要遜色三分。
這一次，他們竟然把他當作孌童獻給了前來結盟的客人。
易殝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那一夜，他受到的屈辱，還有第一次，雙手沾滿鮮血的粘稠感覺。
那年他才九歲，第一次殺人。
殺完那個變態之後，他的人生就由此而改變。
那是一個新開始，也是邁出絕路的第一步，從此之後，他再也不能回頭。
而易家為了撇清與他的關係，也為了向被殺者的家族示好，不惜將他賣去紅燈區做童妓！
他在異國他鄉肮髒的旅館裏飽受淩辱，嚐盡世間最毒的惡，也將那惡刻進了骨子裏。
被禁錮後不久的某日，他又殺了一位前來買春的客人，爾後跳窗逃生。
但那破旅館是治安最亂的街區，他剛出狼窩，又入虎穴，眼看就要落入幾個黑人手裏，危急一刻，還好皮特出現了。
皮特是一名警察，曾經，他寄情於他的身份，他視他為救世的神，他曾是他，唯一的朋友，然而後來他才知道，街區遇險時的相遇，根本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局。
皮特不是神，也不是他的救世主，他不過隻是個自私又冷漠的普通人。
他接近他，是帶著摧毀整個易家的目地，他救他，也不過隻是一個陰謀的開端而已。
所有的一切，全是假的！
就在那時，他就已經看透了這個冷漠的世界，但他不甘在汙穢的泥濘裏過一生，他隻能收起自己眼中的冷意，他隻能繼續作一個不諳世事的懦弱鬼，爾後，他便重新回到了易家。
他的那個‘好父親”，是整個世界最無恥最冷血的人，為求自保，他主動將他關進易家地宮，在那個地宮裏，足足有三個變態，從九歲到十二歲，每一天，每一日，每一夜，他都被侵犯著。
時隔多年，他仍然不能忘記，當年身體被撕裂的痛苦和自尊被踐踏的恥辱，隻要一閉上眼睛，他就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哪怕後來的許多年，他已身居高位，翻手成去，覆手為雨。
可當年那個絕望的男童像是長在了他的心上，刻進了他的骨子裏，隻要一閉上眼睛，他仿佛就能聽到他痛苦無望的嘶吼聲……
他曾以為自己已經熬到雨過天晴了，但其實，他一直沒有熬過去。
他的世界一直在下雨，一直斑駁淋漓，他一直活在暗無天日的地獄裏，每一日，每一夜，隻要閉上眼睛，他就會墮入無力無際的痛苦裏。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這麽多年，紅袖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原因。
所以這也是他縱容她唯一的原因。
因為她是唯一能幫得到他的人。
那日在山頂的地牢裏，他是真的對她感激，也是真的想放她離去。
可她卻還是背叛了他，連她都背叛了他……
易殝的唇畔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走到最後，他終究還是孑然一身，終究隻剩自己一個人……
“路瑤，你走吧，順著繩子爬上去，去找華霆深。”
易殝仰起蒼白的臉頰，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路瑤。
他失血過多，又身中奇毒，整個奄奄一息，像是要休克了一樣。
路瑤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狀況不對，不禁有些緊張，“那你呢？你叫我走，你怎麽辦，你又想耍什麽花招？”
“這次我不會耍花招了，我也、耍不動了。”易殝無力地仰起頭，氣弱遊絲地道，“路瑤，其實我後悔過，我後悔時，真的好恨你還能活在太陽底下，幹幹淨淨地，作一個正常人，可恨完之後，我又很慶幸，慶幸當初我的卑劣，否則，就是你去遭受那些厄運了。”
“別說了，你別再說了，我什麽都不想聽。”路瑤的語氣裏帶著幾分哭腔，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好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