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隨水逝人斷情(壹)
隻見才十二歲光景的雲碧瑤,此時正昂著頭,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不屑的看著才過自己下顎的簡若言,語氣中的強勢清晰可見,“藥材帶來了嗎?給我就是了,師父現在很忙,不方便見客。”接著便不由分說,一把奪過她手中包裹得嚴實的棕色小罐,砰地一聲關了門。
簡若言雖是很不歡喜被人這樣呼喝,可是一想到不久就能拜師學藝,自然也沒有多少閑暇生氣,依舊扯著嘴角大大的微笑,蹦蹦跳跳著往回走去。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
從那以後的好幾日,都不見殷南行有召見自己的意思,甚至幾次上門都吃了閉門羹,這叫小小的簡若言除了詫異,不安,卻著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究竟是自己出在什麽問題上了呢?她托著腮,一個人坐在客房裏,胡思亂想起來。
今天一大早的時候,娘親已經來提醒自己收拾行李準備離開了,如果再見不到殷前輩的話,或許就會留下一輩子的遺憾。想到這裏,她“騰”得跳了起來,打開門,直衝了出去。
不行,就算是死棋,也應該知道自己走錯了哪一步。
很快邊再次來到那間熟悉的紅色大門前,抬起包子狀的小手,這一回,她竟是使出渾身氣力,大聲敲打著大門,邊打邊喊著,“殷前輩,殷前輩你開開門,你出來見一下言兒吧。”
門終於被敲開,然而出現的又是幾日前的那雙令人不悅的丹鳳眼。
“你還來做什麽?”雲碧瑤很不友好的問。
簡若言大聲喘著粗氣,咽了口口水這才理順了自己的呼吸,盯著她看了片刻,這才一字一頓,鏗鏘有力道:“我要見殷前輩!”這一次,我說什麽都不會受你的冷言冷語了。她在心裏暗自嘀咕道。
豈料那雙丹鳳眼居然溢滿嘲諷的笑意,旋,白嫩的食指對著她的鼻尖,好一副居高臨下的氣勢,竟叫她腳下差點一個踉蹌。“你以為你是誰!我師父又怎麽可能會來見你!”
“他答應我的!”簡若言依舊不依不饒,“他說過要我去找上等的地不容,然後研磨成藥粉去見他,他就可以收我為徒了,他答應我的!”
聽著雲碧瑤刺耳的笑聲衝撞著自己的耳膜,簡若言突然覺得委屈不已,貝齒輕咬著粉唇,在聽到她一句“真是幼稚”後,更是胸悶的的厲害,睜大雙眼,努力壓製住欲哭的衝動,瞪著麵前這個陌生卻叫人極其厭惡的女娃,“我究竟哪裏做錯了!”
雲碧瑤冷哼一聲,“錯在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敢和我搶師父,以為自己有點本事就沾沾自喜,我告訴你,你的地不容,我早就讓它溶於地了。”
好似被當頭一棒,簡若言頓時懵了似地晃了晃身子,“是你毀了我的地不容,所以殷前輩根本沒有機會見到?”
聽著她近乎夢囈的聲音,雲碧瑤終於再不想糾纏什麽,皺緊眉頭白了她一眼,“從來就沒有人敢逆了我雲碧瑤的意思,識相的,就趕緊消失。”
大門再一次“砰”的關上,她呆滯著目光,良久才聽到身後娘親的聲音響起,這才拖著灌了鉛一般沉重的步伐,轉過身去。
“言兒。”江蕙如快步上前牽著自己寶貝女兒冰涼的手,心疼道,“別再想什麽拜師了,看看殷南行收的這個徒弟,就算他收了你,娘都不放心把你交出去。你是娘的心頭肉,怎麽能讓人這麽欺負,就算她是雲賴天的女兒又如何,一代大俠留下這樣的遺孤,怕是他自己都覺得汗顏。”很明顯,方才的情景,這個做娘的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娘親。”簡若言呆呆的喚著,目光遊散在自己的雙腳和地麵之間,“她毀了我的地不容,毀了我的機會。”倏地,她抬起頭,突然換上一副惡狠狠的表情,“這個仇,我記著了!”
這個仇,我記著了!
簡若言機械的重複著自己當年放下的狠話,思緒在下一刻又開始陌生起來。
我在說什麽?在想什麽?
雲碧瑤滿意的看著此刻呆若木雞的簡若言,依舊盯著她的雙眼,“怎麽樣?記起來當時對我的恨了嗎?其實,根本不是因為想要替殷南行打抱不平才一直對我耿耿於懷,你早就,想要雪恥才對。”
喉嚨突然幹澀難耐,頭開始脹痛起來,明明潛意識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誡自己不要去看那雙丹鳳眼,卻怎都收不回癡怨的目光。
身體中有兩股力量在抗衡著,卻在聽了她這段話後,理智的弦斷然崩裂,隨著口中唇舌不聽使喚的發出一個“對”字,即使再不願意承認,內心的真實想法還是被這個鬼魅般的女子牽了出來。
終於好似頓悟般,簡若言用盡全身氣力支配著自己的身體,腦袋忽然猛烈的搖晃了兩下,接著撇過頭,大喘著氣,好像剛才經過一場惡戰一般,覺得全身虛脫的厲害。“你,你卑鄙!”她一手捂著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一手指著雲碧瑤嘲諷的譏笑,聲線因為憤怒而發著顫,“居然用這麽陰毒的攝魂蠱,套取我的思想,你果然是幽道教的雲碧瑤!”
尖利的笑聲大作,雲碧瑤甩了甩深紫色的長袖,心滿意足的依靠著一棵粗壯的梧桐樹幹,輕輕撥弄著指尖,聲音帶著一層淡淡的興奮,“我是在幫你直麵自己的內心,不要再逃避,也不要再假情假意了而已,你應該謝謝我才是。”
“哼!”簡若言不屑的斜眼望著她,“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否認我的資質確實高過你,不然,你不會那麽擔心我的出現會取代你的地位。況且,後來和殷前輩的相處,我的實力如何,他一定已經了解,二十年前對我的誤解,也早不複存在。”
“可問題是,那個時候,我的任何舉動他都了如指掌,包括我毀了你的地不容,可是他卻還是選擇站在我這一邊啊。”
雲碧瑤輕描淡寫的聲音卻激起簡若言情緒上極大的波瀾,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女子,艱難的吞咽著這個事實真相,良久才冒出一句“為什麽”。
“因為我爹為了救他,犧牲了自己,這份恩情他無以為報,所以我說過,那是他欠我的。”
雲碧瑤看似平靜的嗓音卻透著若隱若現的憤怒,她目光深邃的盯著頭頂上方那輪被陰雲遮蓋的新月,雙手情不自禁的緊握著,“所有人,都是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