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噩夢
主座上的男人一雙狹長銳利的眸與君辭幾分相似,卻空洞得猶如萬丈深淵。
君城不語,隻低頭看著畫中的女子。
古韻美人,靈動曼妙。
僅僅此時,他的眼中才有些許浮動。
連城恭恭敬敬站在一邊,沒有打擾他。
老爺是可憐人,這世上除了過世的夫人,無人懂他。
大概一盞茶過後,君城小心翼翼地將畫平整地掛到最顯眼的地方,他坐在太師椅上,指節描摹著殘缺的茶杯口。
門口突然傳來騷動。
“讓開。”
“少爺,老爺在休息,您……”
君辭擦掉唇角的血跡,冰冷的眼神掃過侍從身後的檀木雕花木門,冷聲道,“讓開。”
“少爺……”
他身上的戾氣太重,侍從手忙腳亂不敢攔,但他也害怕屋子裏那位……
屋裏。
連城聽見聲音,看了眼君城,“是少爺。”
君城眼皮低垂,開口,語調無波無瀾,“讓他進來。”
連城點頭,去開了門。
侍從仿佛看見了救星,忙道,“連管家,少爺他非要進來,我……我攔不住。”
“你先下去。”連城看向君辭,側身給他留出位置,“少爺,老爺有請。”
君辭麵無表情越過他走了進去,繞過屏風,在君城不遠處站定。
他一身西裝仿佛遭過蹂躪,領口敞著,袖口的紐扣被扯掉了,垂下來的手上血液順著指節交錯蜿蜒流淌。
衣服很狼狽,可他挺拔修長的身體佇立在那,骨子裏的尊貴冷峭讓人無法忽視。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醒得挺快。”
“我警告過你,別動她。”君辭下顎繃緊,長睫在眼瞼投下濃鬱的陰影。
連城關了門,站在君城身邊看著眼前這個權勢滔天的男人,透過他仿佛能看到十幾年前的君城,兩人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老爺背後調查那個叫蘇灼的女孩的事被少爺發現了,這會兒藥勁兒剛過就興師問罪來了。
君城穩坐如山,他抿了口茶,“我也說過,玩玩可以。”放下茶杯,他抬眼,死寂無情,“但你認真了。”
君辭鬢角的碎發遮住了淚痣,他薄唇輕啟,“不管你要做什麽,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否則,我不介意背上弑父的罪名。”
君城麵不改色,撫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月底溫家家宴,你跟溫如雪正式宣布訂婚,我可以不動她。”
“溫家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君辭冷笑,不屑“君氏從不需要聯姻來壯大勢力。有我在,你動不了她。”
“動不動的了……你站在這裏跟我對峙,就說明你心裏沒有底不是嗎?”君城十分清醒,“你太在乎她了,這很致命。”
因為太過在乎,所以哪怕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好軟肋,內心深處還是會愈加害怕。
君辭是他君城一手培養出來的,他老子永遠是他老子。
君辭鳳眸倏然眯起,“我不會娶溫如雪,名義上也不行。”
“由不得你。”
“是麽……”君辭舌尖舔過下唇,他眼神漸漸變得戲謔,“母親公墓那塊地我已經買下來了,或者……我不介意把它募捐出去。”
音落,君城猛然站起來,他腳步沉沉,眼裏鮮少流露出情緒,“你敢!”
連城也驚了,沒想到少爺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更沒想到,他會為了蘇灼做到這種地步,“少爺!你……”
君辭眼裏是玉石俱焚的決絕,“敢不敢,試試不就知道了?”
他老子拿他女人威脅他,他怎麽就不能以彼之道還彼之身?
君辭信步走了出去,指尖滴落的血淌了一地,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君城後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目光複雜盯著牆上的畫像。
連城心裏怒火焚燒,不忍心看君城這副模樣,他看著君辭的背影,“少爺!你太過分了!你知不知道老爺他……”
“連城!”君城突然叫住他,語氣冰冷“多嘴。”
“老爺!”
為什麽不讓他說?夫人已經死了,那是老爺的命啊!現在君辭是要幹什麽?!他敢拿這最後一絲念想來威脅老爺!
他到底知不知道,老爺每天除了實驗室,所有時間都是在墓地裏守著那冰冷的墓碑枯坐啊!
君辭腳步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一下,旋即毫不留情地離開。
一場對峙,不歡而散。
君城摩挲戒指,“費城那邊解決沒有?”
連城心情十分複雜,“還沒有,老爺,裴徜那……”
“不用理他,按計劃行事。”
裴徜幾次三番試探,甚至有意拉攏君城,他背後的計劃君城知道的一清二楚。
連城不解,“可是,這樣做的話萬一把少爺逼急了,那夫人的墓地……”
“晴兒想要的,我都會給她。”
這是他的報應。
——
“報告,七號實驗體出逃,請示是否進行三級懲罰。”
“注射染色體基因試劑。”
“是。”
“你們要幹什麽?別過來!我不要變成怪物,不!不要!啊——”
“乖乖——!”
蘇灼猛然驚醒。
天還沒完全亮起,周遭很暗很靜,隻能聽到狂烈的心跳。
她捂著頭,忍著腦仁的刺痛,溺水般大口呼吸。
為什麽會做那麽可怕的噩夢?
到現在她仿佛還沉浸在那種巨大的恐懼中,身體下意識在發抖。
蘇灼坐起身,按住不停顫抖的右手,汗珠順著下巴流淌下來。
[風眠,你在嗎?]
半晌,沒有回音。
莫名一股無力感鋪天蓋地地襲來,帶著壓倒人的氣勢,瞬間使蘇灼眼前黑了幾秒。
“呃……”
她拄著床沿,頭放低,緩了一會兒,再抬頭,窗外的雲將天空裹得密不透風。
蘇灼困意漸漸散了,她從枕頭下拿出手機,屏幕的熒光在昏暗的房間裏有些刺眼。
蘇灼半眯著眼睛,看了眼時間,淩晨五點二十三分,還是沒有回信。
旁邊的人突然動了動,換了個姿勢睡覺,沒有醒來的意思。
蘇灼靠在床頭,膝蓋曲起,手環著腿,靜靜坐著。
八點整。
天亮了,外麵的雪也停了。
蘇灼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剛巧聽到同宿的女生在打電話。
她眉眼清冷走到桌邊從書包裏掏出薄荷糖塞進嘴裏。
女生餘光瞥見了蘇灼,麵上嘲諷,故意捏著嗓子對電話那頭說,“真的好可惜啊,要不是因為有人走後門得到了參賽資格,這次你就能跟我一起來海城了呢!”
“可不是嘛,那種大人物我怎麽敢說啊,萬一得罪了人家……我可不想像馮婷一樣莫名其妙就輟學了。”
“對呀,馮婷被學校記過之後就被遣送出國了你不知道嗎?還有梁雪,聽說她因為勾搭老男人被揭發,被人家老婆當眾毀了臉呢!”
女生視線有意無意落在蘇灼身上,“你說這都是誰幹的呀?唉,真羨慕九班那些差生,每天都不需要擔心這些的,人家勾勾手指就能把我們實驗班的學生碾死。”
蘇灼原本拉窗簾的手停頓了一下,接著繼續沉默地收拾東西。
十分鍾後老師先帶著學生們去樓下的包子鋪吃了早餐,人齊了之後就出發回帝都了。
大概有三個小時的車程。
下了車,白文周看了眼蘇灼,“這幾天學校要模擬考,你不用參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他從始至終都沒問她考的好不好,也不需要問。
“嗯。”
“你打算去哪?我車在附近,送你?”
蘇灼手裏握著手機,她手指收緊了些,“不用了,你先走吧。”
白文周了然,“行,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
說完,他轉身走了。
帝都的雪沒有海城下得大,溫度卻冷的要命。
蘇灼攏了攏外套,她給秦垣打了電話。
響了幾聲都沒人接。
蘇灼收了手機,站在街道邊打了量車。
地上有薄薄的一層積雪,環衛工人正頂著寒風在掃大街。
君園。
蘇灼付款後下車,外來車輛不能進盤山公路,需要步行到大門,門衛一眼就認出她,恭恭敬敬把人請進來了。
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君園裏仆人少得可憐,整個莊園一片死寂,寂靜中還充斥著一股壓抑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