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人間擺渡(4)
你說人世間很美，可我為何看見你回來時遍體鱗傷?明明是一個過客，為何就放不下呢?因為我死心眼，若是可以放下，我又何須等到現在?哪怕受盡人間殘忍對待，他，我始終放不下。
“恩人，蒹葭累了，可否就地休息一下。”少女眼神清澈，與那貪圖利欲世人全然不同，他在人間許久，像這般眼神，實屬少見，這樣的眼神，他真想一輩子去守護。
“施主，男女有別，不要這般拉拉扯扯的，別人看見影響不好。”悟清揮開蒹葭的小手，更何況，他還是一個僧人。
“男女有別，何謂是男女有別？蒹葭不懂。”那時初來人世間，也弄出個大概，就被抓起來了。
“我為男，你為女，不可靠得如此之近，我們還是隔一段距離為好。”悟清快步離開，而蒹葭瞬間桌上，“為何？恩人，你這是不要蒹葭了嗎？”
“你還要跟著我嗎？”悟清轉身，冷眸，涼透了小小的心靈。
“要……”小小的聲音響起，那般的小，害怕悟清會一個不開心便不要了她，那她曆盡千辛萬苦來這裏又有什麽意思呢？
“那便離我遠一點，前方有一座廟，我們先去哪裏休息片刻再趕路。”蒹葭的速度減慢，隔了好長一段距離才開始走，最後，悟清進了廟宇，而她在門口徘徊，不知道該不該進去，悟清那個眼神，她看了難受。
恩人，那個眼神，她好害怕，好冷。
“進來吧。”悟清心疼她，蒹葭小心翼翼的進入廟，唯見悟清坐在一個角落打坐休息，蒹葭來到另一個角落坐下，就這樣呆呆的看著悟清，嘴角還時不時揚起一抹傻笑。
看著悟清，蒹葭便也不覺著膩，隻要他在，她心便安，隻要他安，便是晴天。
“為何老是看我？”悟清睜開眼睛，四目相對，看呆了蒹葭，他為何生的這般好看，比那百花盛開還要好看。
“為何老是看我？”悟清看著眼前的蒹葭，重複著，見蒹葭確是沒有反應，走上前，擔心的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蒹葭臉瞬間向紅蘋果般，蒹葭低下頭。
“那你為何如此？”悟清靠近了些，蒹葭不經意間抬頭，蒹葭心髒猛地跳動，“恩人你靠得太近了，男女有別。”
聽聞蒹葭的話，悟清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走了那麽遠了，悟清立刻後退了幾步，輕咳了幾聲，“剛才，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早些歇息。”
“恩人，你也早點歇息。”蒹葭還是低著頭，臉那般紅，這副模樣，那般的難看。
悟清添了柴火，讓那點點星火不足以滅，在燈火搖曳中，蒹葭看著悟清閉上眼睛後，自己也沉沉的睡去。
當蒹葭睡去，悟清睜開眼睛，將自己的袈裟披到蒹葭的身上，寒夜已至，卻因為有她，悟清第一次覺著，這樣的夜不冷反而暖。
悟清伸手輕輕撫過小小的臉蛋，下一秒卻又退了幾步，他一個僧人，不可有這些念想，師傅也是不希望的。
若是可以，他真想就這麽和她在一起，不管時光如何逝去，他有她在身邊呢喃，他有她在身後追逐，不求名利富貴，有她就夠了。
世上若有兩全法，定不負如來不負卿。
悟清看了蒹葭許久，末了，回到自己的角落，打坐休息。
不知是誰亂了誰的心，不知是誰從此忘不了對方。
世間種種，蒼生塗塗，總是讓人難以捉摸。
隻可惜，她是鮫人，而他是僧人，他本該無情無愛，而她，也不該來到這片大地之上。
日子就這麽平靜卻又不平凡的過去，蒹葭與悟清行走江湖，雖然隱身，道法高超的人自然看的出來，終有了那麽一天，他們與一個人擦肩，他們都沒有在意過，隻是，在擦肩的時候，那人便也看出來了，鮫人的存在。
鮫人落淚成珠，世人慕之，他是世人之一，自然也慕，那人施法，告予悟清的師傅，鮫人與得道高僧這般那般，添油加醋的說上一大堆話，悟清是住持的大弟子，是最有能力繼承其衣缽的人，得道在即，他怎麽能讓一個小小鮫人壞了他對徒兒呢？
蒹葭對世人留有心眼，卻因他是悟清的師傅放鬆警惕，住持將蒹葭抓住，交給那人處理，唯一要求便是要蒹葭永遠對遠離他對弟子。
悟清跪求著住持希望他可以放過蒹葭，“我與那鮫人沒有什麽關係，求師傅放過她，讓她回到大海裏。”
“沒關係?沒關係還這般替她求情?悟清，你是我一手帶大的，你的性子，我會不了解？”住持冷冷的回答，“悟清你就是太善良了，上次你就不該救她。”
“出家之人，應以慈悲為懷，師傅，您這般作為，可還對得起這出家之人四字?”悟清跪在地上，一眾師兄弟替他不值，為了一個鮫人，跟師傅這般，值得嗎？
“悟清，你從來不會頂撞為師的，看來是那鮫人把你給帶壞了，這個妖孽，不能讓她待下去，否則會禍害四方。”自己的得意弟子，一朝成了這副模樣，住持想想便來了氣。
“師傅……”
“將悟清帶下去，在後院木屋裏關個十天，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得去探望。”悟清被關了禁閉，蒹葭被那人關了起來，不見悟清，日日心傷，她得意中人，真的如他們所說，拋棄了她?
不，怎麽可能，悟清不會放棄她的，她不能哭，不能讓這些醜陋之人得逞，她一定會等到悟清的。
隻是一日複一日，她被人打到僅剩最後一口氣得時候，他還是沒有來，那人見蒹葭沒有眼淚，倒是給了她一個痛快，一鞭子下去，她再也撐不住了。
十天，整整十天，他被困於木屋，而她被囚於牢籠，周圍設優高超法術結界，他拚盡全力也沒有破除，十天後，當他被放出來的時候，悟清沒有絲毫的逗留，立刻衝下山去找蒹葭，隻是，最後等待他的，隻是一具冰冷的屍骸，那個天真可愛的小鮫人，永遠的離他而去。
“恩人，你為何要做一名僧人啊？”那年那時，那個稚嫩的聲音詢問著他。
“因為我是被我師傅撿來的，我師傅是僧人，我自然也是。”
“那僧人主要是做什麽的呀？”
“渡人。”悟清思考了良久，給出了一個答案。
“恩人，何為渡人啊？”
“渡人便是助他人，幫助他人可以給自己帶來很多快樂，師姐全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那以後蒹葭也要渡人……”少女壯誌淩雲，異常肯定。
渡人，悟清笑了，如今渡盡天下人又有什麽好的呢？沒有了她，這一切又算得了什麽？
最終，悟清沒有回到寺廟裏也沒有怨恨世人，他隻恨自己太弱，以至於保護不了心中之人，他放棄了一切，還了俗，來到鮫人海邊，做起了擺渡人，隻是因為一個傳說中有寫，鮫人死亡後，靈魂會回到鮫人之海，百年來，哪怕風浪再大，他也沒有缺席過一天。他渡了無數人，卻唯獨少了她。
沒有見到她，他便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