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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敬業的土撥鼠

  第488章 敬業的土撥鼠 

  底下蕭必行正盯著屬下查找有無地道,忽然聽見外頭驚呼,哧哧幾聲輕響,窗紙上唰地濺上幾朵紅梅。 

  蕭必行大驚搶出,就看見幾個護衛倒在雪地里,一條黑影似乎背著什麼人,一閃而過。 

  蕭必行:「追!」 

  人群呼啦啦地湧出倒座房,又湧出了後院,腳步聲漸漸遠了。 

  賀梓從牆頭跳下來,按照先前宮主的指引,進了那間有地道的屋子。 

  他卻不通機關術,翻了好一陣沒找到入口,正焦灼著,忽然牆上西洋自鳴鐘噹噹幾聲響,隨即眼前的牆壁緩緩開啟。 

  一個人站在黑暗中,遙遙向他行禮。 

  賀梓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才認出這是顧家那個能幹又怕人的小子。 

  顧小小貼牆站著,道:「沒想到太傅來了。」 

  賀梓道:「你父親可好?」 

  「父親安好,請太傅隨我來。」顧小小非常積極地立即帶路,賀梓知道他只是不想多交談而已。 

  前方是一條狹窄通道,只能容一人過,不想攀談的顧小小忽然開口輕聲道:「太傅,是出事了嗎?」 

  「嗯,蕭家越獄了,在大肆搜捕重臣以為人質。」 

  「那……宮裡什麼反應?」 

  賀梓沉默了一會,前方,顧小小轉過頭來,他很少直視他人,此刻目光卻十分急切。 

  半晌,賀梓有點艱難地道:「我還沒來得及去宮裡……應該是出事了,但不知道具體情形。」 

  顧小小沒說話。 

  賀梓知道他想問的是誰,心中嘆息一聲。 

  轉過一個彎,前方豁然開朗,竟然是極大的一個空間,點著油燈,高高低低一屋子人,有的在看書,有的在原地打轉,有的圍著褥子閉目養神,有的在罵人。 

  顧尚書,江尚書,張尚書,蔡尚書,大理寺卿……都在。 

  這對於賀梓簡直是意外之喜。 

  看書的顧尚書放下書,開門見山問:「外面怎樣了?」 

  賀梓道:「蕭家越獄了,正在大肆搜捕重臣,你們的府邸都被光顧。」 

  聞言,幾位老臣都看過來,連榻上昏昏欲睡的大理寺卿都睜開了雙眼。 

  幾人臉上有著不可置信,顯然雖然躲進了這裡,但也沒想到事態會變成這樣。 

  好半晌,江尚書道:「……蕭家果然厲害啊。」 

  張尚書道:「老顧命人來找我時,我還以為他開玩笑,就算方才躲進這裡,我也一直不以為然,誰想到……」 

  賀梓道:「我倒是很詫異,顧尚書如何能料敵機先?還挖了這麼一個地洞?」 

  顧尚書漠然一指站在陰影里的兒子,道:「問他。」 

  顧小小貼著牆壁站在暗影里,毫無存在感,被問到頭上也不站出來,只輕聲道:「曾經有人罵我是土撥鼠,所以我挖了這麼個洞。」 

  眾大佬:「……啊?」 

  「我就是心神不安,想做些什麼。」顧小小道,「我在卧室里設計了一個小玩意,遇上震動會倒。咱們這離刑部不遠,蕭家炸大牢的時候,我那個小玩意倒了,我就起來,通知了父親。父親命人爬上屋頂,看見了風雪裡的紅色旗花連綿不絕,還有宮城方向似乎有火光,當機立斷,將各位大人請來了這裡。」 

  江尚書摸摸鬍子,張尚書挑挑眉,心想何止是「請」? 

  難道不是半夜派人忽然闖進自己屋子裡,將自己連被窩捲兒一同扛出來的么? 

  連家眷都讓這對父子給安排好了,不愧是整個大乾的管家。 

  顧尚書看似嫌棄地淡淡道:「小小是個愛多想的性子,又喜歡攢東西,這地洞既然挖了,就諸物齊備。別的不說,咱們和咱們的家眷護衛,在裡頭吃喝上一個月都無妨。」 

  眾人讚賞的目光投向顧小小,江尚書忍不住感嘆道:「小小真是賢良,若是……」 

  他想這樣的人若是做國父也是極好的,忽然想起那夜宮牆牆頭看見的風景,頓時住了口。 

  眾位大佬也都想到這一出,心中都嘆青梅竹馬果然抵不過美色當前。 

  太女什麼都好,就是好色這一條不好。 

  大理寺卿突然問:「宮裡如何?」 

  眾人頓時紛紛看向賀梓。 

  賀梓猶豫一下,看了看顧小小,才道:「我在過來時,看見宮中有白旗信使,是血騎出宮。」 

  屋內氣氛頓時降到冰點。 

  在座都是高官,自然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顧小小哪怕隱在暗影里,都可以看見發白的臉色。 

  忽然上頭嘩啦一聲響動。 

  顧小小臉色一變,順著通道走了過去,走到入口處。 

  他這個密室入口有個設計,西洋自鳴鐘上的一層琉璃從外面看是個鏡面,從裡面卻可以看到外面,方才他就是通過這裡,看見了站在外面不得其門而入的賀梓。 

  此刻他站在鏡子前向外看,什麼也沒看見,正詫異,忽然一張大臉蹦到眼前。 

  出現得極其突兀,驚的顧小小一竄三尺遠。 

  那張大臉湊在玻璃前,左瞧瞧,右看看,忽然嘴角一咧,對他露出叾一個近乎猙獰的笑容。 

  顧小小瞪著那張臉,忽然想起這鏡子微微有點凸面,從他這個角度,看人挺丑的。 

  比如那雙眼睛就大得驚人,猴子似的。 

  姿態也像只猴子,湊上來打個招呼后,就伸手指叩了叩鏡面。 

  這個動作一做,顧小小便知道對方發現入口了。 

  他臉色一變,正想啟動機關旁邊的殺人機關,就見那猴子一樣的傢伙,對著鏡子用口型說了兩個字。 

  他跟著慢慢念:「公主……?」 

  賀梓正聽見,喜道:「宮主找過來了嗎?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還請讓她進來。」 

  顧小小這才知道是自己人,卻有些不情願讓人進這秘密通道,誰知道會不會是蕭家的間諜。 

  還有這什麼古怪名字。 

  大乾皇朝只有一位公主,就是鐵慈。 

  那古怪的宮主卻又說了兩次字。 

  顧小小立即毫不猶豫開了門。 

  因為她說:鐵慈。 

  暗室門開啟,宮主閃身進入,一抬頭看見貼牆站著的清秀少年,表情很鎮定,眼神很慌張,肢體語言很抗拒。 

  她覺得有意思,便笑了笑。 

  這一笑,顧小小終於發現她不是猴子。 

  是個美貌不下於鐵慈的女子。 

  但是他依舊沒有好感,背還是貼得很緊,還是站得筆直,問她:「殿下怎樣了。」 

  宮主沉痛地道:「死了。」 

  顧小小:「……」 

  半晌他轉身,伸手去打開密室的機關,對宮主做了個好走不送的姿勢。 

  宮主眼眸彎起來,覺得小自閉還挺有脾氣的。 

  她無辜地道:「我沒撒謊,她心死了。」 

  顧小小沉著臉往裡走去,不想理她了。 

  宮主跟在他身後絮絮叨叨地道:「真沒騙你。我去打聽了一下。遼東入關了,長樂王叛變了,城門被容家打開了,達延出現在九綏和盛都了,皇帝駕崩了,被遼東王世子刺殺於重明宮,靜妃也死了。與此同時三狂五帝兩位最強者出現在宮城,皇太女重傷。」 

  她這一連串話說出來,整個地洞里頓時陷入了死寂。 

  每個消息都是爆炸性的,隨便來一個都能把人炸飛,現在全部從她那張嘴裡叭叭出來,眾人反而有些不真實感。 

  盯著她的嘴看了半晌,尚書們都沒反應過來。 

  身後一聲悶響,宮主回頭,就看見顧小小正把自己的腦袋從土牆上拔出來。 

  他樣子有點滑稽,宮主本應該笑的,可是看見他的眼睛,她最終沒笑。 

  想起方才遙遙在宮城上看見的畫面,想起宮城之外橫衝直撞的達延騎兵和慘叫驚避的百姓,和宮城內重明宮門檻內外眨眼之間發生的絕殺,她心底湧起十分複雜的情緒。 

  現在的盛都很亂很慘,宮內的那個人也很慘,但是她就沒來由覺得,那個始終高坐在寶座上的人,她的鎮定,能從重明宮內緩緩輻射,最終籠罩整個盛都城。 

  就像她初次見皇太女,看見的那雙溫和沉靜又暗藏波瀾的眼眸。 

  她拍拍顧小小的肩,道:「放心你家的皇太女,她不會倒。」 

  對面,賀梓霍然站起。 

  他知道宮裡出大事了,但也沒想到局勢竟然如此兇險。 

  宮主道:「盛都大營趁著城門打開進城,已經反叛,戚都督和盛都府不得不抽調所有力量阻截,而達延騎兵是在內城開始作亂,人數其實不多,但手段極其兇殘,給盛都百姓帶來了極大的驚嚇,當蕭家及其黨羽在所有重臣那裡都撲了空后,他們乾脆放棄了,直接開始燒殺搶掠,蕭家開了自己家的油庫,放火一燒一條街。至於宮內,好像來了一群頂尖高手,直接對峙了重明宮,現在雙方僵持不下。」 

  地洞里重臣們臉色凝重。 

  這是最壞的情況。 

  己方軍備被盛都大營牽制,宮內也被威脅,無法迅速撲滅蕭家的暴亂,百姓遭殃。 

  「盛都大營進來多少人。全部嗎?」 

  如果是全部,那就完全沒有希望了。 

  宮主搖了搖頭,她無法在短時間獲得太明確的消息,「我只知道,城門及時關上了,現在是血騎和蠍子營的人控制城門。」 

  眾人稍稍舒口氣。 

  賀梓皺著眉頭。他推算了一下城內勢力對比,發現如果宮內的聲音不能很快發出來,不能發出調兵指令,所有人都封在盛都城內混戰,對己方很是不利。 

  「諸公打算如何?」 

  江尚書道:「我等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此時不被亂軍抓獲,便是對太女的最大支持了。」 

  幾位尚書都同意他的意見,紛紛點頭。 

  賀梓眉頭未解。 

  重臣一個不出面,沒有人出來主持大局,依舊是不行的。 

  「哦對了。」宮主道,「我過來的時候,看見國子監的監生們準備去長明街上靜坐,阻攔蕭家了。」 

  眾人沉默了一會。 

  大乾向來有個規矩,便是不殺無罪學子。 

  國家培養文化種子不易,留得一苗是一苗。 

  誰動了學子,必定千夫所指,下場悲慘。千秋史書,都追著口誅筆伐。 

  因為這一條不成文規矩,歷朝歷代,皇帝也好,重臣也好,都很怕士子宮門靜坐抗議這一手段。所以才有鐵慈一直都對書院,對天下文脈極為重視。 

  哪怕就是奸臣當道,也沒犯過這條忌諱,佑康一朝權宦劉桓攬權,曾被國子監生於宮門靜坐,並一口唾沫吐在臉上,劉桓那麼個生剝人皮的暴戾主兒,都沒殺人。 

  這一手段祭出來,稍有不慎便是遺臭萬年下場,任誰都要掂量幾分。 

  但是今日不一樣。 

  大理寺卿嘶啞著嗓子道:「非我族類,談何教化。」 

  是啊,今日蕭氏引異族入室,肆虐於自己的國都和百姓,達延騎兵非我族類,又怎麼會顧忌中華文脈,和史書上千古聲名? 

  賀梓深深皺起眉,心想便是要帶領監生們抗議,也得有人保護,有所組織,這得極有威望的人去做,比如自己。 

  可自己要趕去宮中。 

  他問:「朱彝呢?」 

  無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賀梓以為朱彝陷於宮中,他起身道:「諸位在此等候消息,我請宮主帶我去宮中……」 

  他還沒說完,看見顧小小背著一個包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是要出行的打扮。 

  感覺到眾人投來的目光,他垂頭道:「我要去宮中。」 

  顧尚書微微嘆口氣。 

  賀梓道:「那你與我同行……」 

  顧小小轉身對眾人道:「請諸位大人與我同行。」 

  眾人愕然。 

  顧尚書道:「小小,外頭正在搜捕……」 

  「我會想辦法聯繫人來保護我們。」顧小小道,「但是我很擔心宮中。」 

  「我擔心殿下。她不該在這樣的情形下,孤身應敵。而我們本該站在她身後,無論何時何地。」 

  「我也擔心,既然有人逼宮,那麼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這種時候如果重臣都不出面,無人震懾宮內宮外,那麼很可能引起亂象,若是被亂臣賊子隨便抓住一個嘍啰,寫封黃絹蓋個章,從此便君臨天下,而此時你我還龜縮於此——那大乾會貽笑萬年,而我等也無顏見先帝於地下。」 

  顧小小很少一次性對多人說出這麼多話,說完也不看人,躬身一禮。 

  宮主抱臂看著,唇角一抹笑,眼睛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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