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生前衛凝雖說是個商戶人家的姑娘,家中到底衣食無憂,自小沒受過什麽委屈,更沒有感受過被追殺是什麽感覺,生活中最大的挫折不過是吃食裏不時見到的一些異物,除了影響胃口以外並沒有威脅到生命。


  自她死後,原本以為可以變得更加無所畏懼,所以見到各種類型的鬼怪時,雖與其他活人一起疲於奔命,但本質上沒有生出多少懼怕,她從未想過身為靈魂的她也會被傷到,所有的她以為都在遇見那些黑影後消失殆盡。


  靈魂一樣會死,死的更加徹底。


  有了危機感後,衛凝不再懈怠,趁著草叢裏那個東西尚未露頭,她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回頭一看,塔門關的嚴實,仿佛從未開啟過,上麵兩個銜著金環的鋪首麵目猙獰,如同是個提防外人入侵的守門神獸。


  這四周除了這座塔沒有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衛凝不確定自己摸上去會不會再次進入幻境,還是說這個門本身就另有洞天,不能直接接觸?


  衛凝突然站著一動不動,身後荀樂章不知道衛凝這些思量,以為這姑娘是不是力氣太小打不開門,所以一動不動,不然先前怎的會倒在這裏,難保不是用身子去撞門,不小心碰到了頭才會摔倒在地。


  他走到麵前,手二話不說的摁上去。


  衛凝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放在門上,不費吹灰之力將看起來分外厚重的門推開一條縫。


  她瞪著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荀樂章,隨後警惕的看著門裏。


  身後沙沙聲越來越大,那東西應該很快就要衝過來,沒時間給他們多做猶豫,荀樂章一把將衛凝推了進去,自己緊跟其後。


  關門的刹那,衛凝看見草叢裏閃出一道黑影,像是個……人?


  門已經關上,沒給衛凝過多探究的機會。


  她和荀樂章兩個靠在牆上,有意放慢呼吸,即便如此在這樣一個寂靜的環境裏,荀樂章的呼吸聲依舊明顯,也由於呼吸聲太過明顯,一旁無聲無息的衛凝著實有些紮眼。


  衛凝的注意力一直在門外,她側著耳朵仔細聽,沒有注意塔內的模樣,也沒有注意到身旁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的荀樂章。


  門關上的瞬間,所有聲音好像都被隔絕在外,無論衛凝怎麽貼在門上,依舊聽不到聲響。


  過了好一會兒她確定外麵的東西不會進來了,這才鬆了口氣,剛要打量一下這座塔,轉頭正好和荀樂章的目光對上。


  荀樂章態度向來冰冷,周身總像是掛著一層寒霜,無論和誰都有距離感,衛凝並未仔細打量過他,如今倒是被動的得到了這麽個機會。


  荀樂章的樣貌和楚瑜正好相反。


  楚瑜屬於溫潤如玉的類型,總給人一種溫暖舒適的感覺,而荀樂章則充滿了攻擊性,他五官立體鮮明,眼窩極深,一個眼神裏可以包含著數不清的意味,端讓人細品,怎麽猜測都會覺得差些意思。


  衛凝盯著荀樂章看了兩眼便看不下去,眼神不自覺向旁邊飄,問道:“荀公子怎的這樣看我,可是有什麽事?”


  荀樂章難得的笑出聲,將想法壓在心裏,收回目光看向別處:“先前沒有仔細看過衛姑娘,如今看來竟是個妙人,荀某一時看癡了,還請衛姑娘不要怪罪。”


  話雖如此,語氣裏既沒有迷戀也沒有歉意,衛凝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相貌並非國色,‘妙人’二字實在有些耐人尋味。


  衛凝不喜歡和荀樂章聊天,甚至不想和荀樂章單獨相處,但現下外麵尚不知什麽情況,隻能壓著心中的不適,勉為其難跟在荀樂章身旁,一起往塔裏走去。


  金塔外麵看起來金碧輝煌,裏麵卻樸素許多,牆壁灰撲撲的,周圍點滿紅色的蠟燭,塔西側有一個很窄的樓梯通往二樓,塔中央放著一尊雕像,看起來並不像佛祖,甚至不像任何任何廟宇裏麵供奉的神仙,那雕像頭戴玉飾,嘴含虎齒,一條豹尾隨意的搭在一旁,乍一看著實有些駭人。


  “這是西王母。”荀樂章走到雕像前仰麵打量。


  “西王母?”


  “相傳昆侖丘中居住著一神一獸,神人頭戴玉飾,口中長著虎齒,身後則長著一條豹子的尾巴,稱謂西王母。”


  衛凝上下打量,確實這雕像與荀樂章所說的一模一樣,隻是她聽過的傳說中,西王母都是慈眉善目的,這雕像的樣貌實在駭人。


  荀樂章明知雕像身份卻絲毫不忌諱,走到雕塑下順著尾巴一點點往上摸,走幾步便停下來思考片刻,再繼續向前,直到摸到手碰不到的地方才停下來。


  衛凝看著荀樂章繞到雕像後麵,自己便走上前撫摸雕像前的供桌。


  供桌不大,上麵鋪著一張大小並不合適的布,布呈暗紅色,四周拖到地上沾了不少灰塵。


  供桌上放著燭台,插著兩個兒臂粗的蠟燭,蠟燭上麵刻著詭異的紋路,再有金色染料填滿,仔細看好像是寫咒語,衛凝看不懂。


  除了詭異的蠟燭外,案台上放著一個堆滿香灰的香爐和幾個空盤子,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衛凝不像荀樂章那樣毫不忌諱,翻動幾下後退了幾步,站在一旁等著荀樂章繞回來,隻是她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人。


  衛凝從進到塔裏,心中一直提防著,時刻注意著現在這裏會不會還是幻境,或者這裏有些其他危險。


  她向旁邊挪了挪,向雕像後麵探頭卻依舊沒有看見荀樂章的身影,衛凝雖不喜這個人,但現在隻有他們在一起,怎麽說都是個伴。


  衛凝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看見人,小聲喚了一句:“荀公子?”


  塔裏除了一圈蠟燭外,隻有中間這個雕像,實在有些空曠,衛凝聲音不大,卻還是在這個塔裏來來回回響了好幾遍,直到聲音消失,衛凝都沒有見到荀樂章,心中突然開始不安起來。


  她小心翼翼的往雕塑後麵繞去,時刻提防著有什麽東西突然衝出來。


  西王母雕像從前麵看並不大,真繞到旁邊才發現這雕像側麵很長,一條尾巴繞著整個身子轉了一圈,直到走到雕像後麵,衛凝才看見荀樂章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麽。


  衛凝在還有幾步遠的距離,清了清嗓子道:“荀公子?”


  荀樂章沒有回答,衛凝心中一驚,想起方才遇見的那個假楚瑜,這個不會也是個假的吧。


  她不敢靠近,雙手攥成拳頭,又喚了一聲,荀樂章終於有了動靜。


  就見荀樂章手裏不知拿了什麽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模樣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麽區別。


  衛凝暗自鬆了口氣,麵上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玩笑道:“荀公子發現了什麽寶貝,怎麽喚都不應。”


  荀樂章攤開手掌,上麵放著一根褐色的羽毛,竟有荀樂章兩個手掌長,看模樣像是某種鳥類身上掉下來的。


  衛凝接過羽毛在手裏端詳半天,沒看出來這是什麽鳥身上的。


  “這是什麽動物身上的?”


  荀樂章搖頭,若這是鳥類的羽毛,說明這個鳥類的個頭絕對比正常人大很多,單單一根羽毛都和小臂的長度差不多了。


  衛凝將羽毛舉高和視線持平,想在羽毛上看出什麽貓膩,但是她失敗了,羽毛依舊是羽毛,不過是個頭大了些。


  看不出什麽線索,她將羽毛還給荀樂章,失望道:“唉,平時應該多看些書,這麽看實在是看不出什麽問題。”


  荀樂章本也沒指望衛凝能看出什麽,先將羽毛放到懷裏,指著樓梯道:“要不要先去二樓悄悄?”


  衛凝不知為何,看見那個樓梯本能的生出一些畏懼,聽見荀樂章的建議趕忙搖頭道:“我們剛到此處,一樓尚未打探明白,貿然去二樓萬一有什麽危險可怎麽好。”


  荀樂章不以為意,第一重秘境的時候他便敢在沒有任何保障的情況下,帶著其他人往濃霧彌漫的林子裏去,現在這個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塔更是不放在眼裏。


  隻是他這個人雖很有主見,卻也不會完全違背身邊人的意願,衛凝不同意他便沒強求,覺得先把一樓看個遍也無不妥,隻是這一覽無遺的一樓不知道還有什麽是需要留意的。


  二人走到塔壁,衛凝伸手摸上去,手感和之前她誤入幻境時一模一樣,雖然看起來灰撲撲的,摸上去卻像極了金屬,中間沒有一絲裂縫。


  荀樂章站在衛凝身旁,看著麵前的牆壁道:“這塔將建築者的虛榮心體現的淋漓盡致,塔外由純金塑造,裏麵卻隻有鐵,金絮其外敗絮其中。”


  衛凝也是這麽覺得:“隻是但凡是有所供奉的塔,裏麵絕對會進人,這樣建造又有合意?”


  “這裏是昆侖丘。”荀樂章道,“進入這裏的人必有所求,這塔並不對外開放,隻對參與者開放,所以這其中深意不知為何。”


  放眼望去,周圍的牆壁皆是如此,實在是沒什麽可看的,衛凝暫時放棄這裏,轉頭準備去研究研究周圍的燭台和上麵有些詭異的蠟燭。


  荀樂章做著完全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像是個像是跟班一樣,亦步亦趨的跟在衛凝身後。


  衛凝雙手剛摸上燭台便感覺到身後火熱的實現,難受得緊又不想開口問,不用猜都知道,這荀樂章肚子裏的問題絕對不是什麽好話題。


  她不想問不代表身後那人不想說,荀樂章摸著下巴看著衛凝的背影好一會兒後開口道:“從放在我就很在意,為何在下絲毫沒有感覺到衛姑娘有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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