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衛凝睡得很不踏實,夢裏全是曾經見過的人不停圍繞著她打轉。
有的是死在前幾重秘境的,有的是活著時的街坊鄰居,甚至還有隻見了一麵被惡鬼拖進林子的男人,最後便是她的父母,隻是父母的模樣有些模糊,不像是其他人那樣清晰。
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她便從夢中驚醒,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子發了會兒呆,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然被一樓那些同類影響,還做了噩夢。
衛凝將被子裹緊,覺得自己弱爆了,明明同為鬼,怎的見到一些鬼就把自己嚇成這樣,難不成陣營不同,所以自然而然產生敵意,亦或者……直覺?
可是直覺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就這樣想想又覺得有些扯。
衛凝在心裏暗罵自己慫包,重新環顧四周才發現楚瑜不在屋子,掀開被子剛要出門就聽見門口有異動。
敲門聲每一下間隔時間相同,不緊不慢,與其說是敲門聲,更像是在惡作劇。
咚,咚,咚。
衛凝重新將被子裹緊坐在床上,一瞬間有種回到小時候,她時常一個人在房間聽著外麵的風聲不敢睡覺。
敲門聲沒有持續多久便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衛凝才從被子裏冒出個頭看著門的方向,借著幽幽月光,屋裏一片清冷,沒辦法確定門口的東西有沒有離開。
大家都是鬼,誰比誰嚇人不成?!
雙腳重新著地,衛凝吐了口氣,端起作為鬼的尊嚴,大步向門外走去。
推開門的瞬間,衛凝的心到底還是端了起來,左右看了看,空蕩蕩的走廊上什麽都沒有。
她暫時放下心,估摸著楚瑜這個時間不會下樓做什麽,隻能是找荀樂章,沒做過多猶豫直接去敲響隔壁房門。
房門有個小縫衛凝自是瞧見了,但她沒有不打招呼便推門而入的習慣,門敲三聲,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從門縫間滾了下來。
衛凝低頭,瞧見一個白色的球狀物體滾到腳下,碰到鞋邊的時候向回滾了滾,正是一個眼球。
眼球通體雪白,唯有眼仁的位置稍稍有些灰色,不注意的時候很難發現,瞅了個對眼,衛凝視線不自覺的被它吸引,像是陷在裏麵一般移不開眼。
衛凝和它互相看著,那東西原沒什麽動作,眼球上下一轉,竟如同長了個眼皮,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衛凝麵無表情的看了它一會兒,隨後一腳踩了上去。
噗嗤一聲在這樣寂靜的環境裏尤為明顯,踩完還不算,衛凝將那東西碾了碾,確定腳下隻剩一灘爛泥,這才抬頭看著門裏麵站著的兩個人。
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推開,衛凝從未見過荀樂章這樣呆滯的表情,盡管麵色有些鐵青,脖子上有著不同尋常的紅痕,跟自己脖子上的有些相像。
“看什麽?”衛凝不滿荀樂章的表情,總覺得他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這裏沒有怪物,隻有女鬼。
楚瑜快步走了出來拉著衛凝,在衛凝離開原地的時候,他不動聲色的瞥了眼地上一灘紅色的液體。
“你不是睡覺嗎?怎麽起來了?”
衛凝心安理得的被楚瑜關心著,心中一陣雀躍。
直到這時她突然明白過來,自己為何開始害怕那些鬼。
衛凝算是個反應慢的,剛死的時候沉浸在破罐破摔的狀態裏,無論是殘屍斷肢還是鬼,她都有種在做一個長長噩夢的感覺,隔了這麽久才後知後覺地開始真正明白鬼是什麽,覺得害怕。
看見楚瑜後再細想想,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排斥,她怕自己被歸類於其他,成了沒人管沒人顧的孤魂野鬼。
或許先前還可以說是孑然一身,可如今她不是孤魂野鬼了,她有人掛著,也有掛著的人。
“睡醒看你不在,就出來看看,怕有什麽事。”衛凝坐下,看著依舊杵在門口的荀樂章道,“荀公子這是怎麽了?當門童?”
荀樂章眼神晦澀不明的看了眼門口地上殘留著的贓物,臉色愈發難看。
他動作粗魯的將門關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麵纏在上麵的黑線如同來的時候一樣,消失地無聲無息。
“他怎麽了?”衛凝轉過頭,湊到楚瑜跟前小聲說,“這是傻了嘛?”
楚瑜忍笑,摸摸衛凝頭發,食指壓在嘴唇上,比了個禁聲的手勢。
衛凝看著楚瑜修長白皙的手指放在薄薄的嘴唇上,顯得嘴唇愈發殷紅,她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動作做完之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流氓,趕忙坐正,欲蓋擬彰的擦擦嘴角,心裏默念色即是空。
佛祖真言向來是麵向有慧根的,像她這種既沒有慧根又已經死了,落在佛祖麵前隻會被超度的鬼來說,就算把整本佛經念一遍都不會起什麽作用,所以默念幾遍之後,她腦子裏便隻剩下一個字——色。
色字頭上一把刀,衛凝提醒自己,可是潛意識裏她很想舉著這把刀去把旁邊那個礙眼的人直接劈了,實在是耽誤他們溝通感情。
畢竟是在人家屋子裏,不可能讓屋主給他們讓位,‘礙眼的’荀樂章即使感覺到自己處境有些尷尬,依舊坐到桌子旁,將自己先前喝空了的茶杯填滿,茶水早已涼透,正因如此,才能將他心中的焦躁壓下去。
荀樂章穩了穩情緒,看著麵前一人一鬼:“怎麽說?”
“什麽怎麽說?”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搞得衛凝有些懵,不明白這個公子哥有抽哪門子風,氣衝衝的樣子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
衛凝剛來自覺肯定沒惹他,楚瑜脾氣這麽好,更不可能惹他了。
荀樂章差點被衛凝氣笑了,摸摸自己的脖子看著楚瑜咬牙道:“楚兄就沒什麽想說的?”
楚瑜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衛凝搶先不樂意了,她聽不得對著楚瑜用著咄咄逼人的口氣:“怎麽的,覺得自己脖子上弄一個跟我有些像的傷就能裝鬼嚇唬人了?別想嚇唬楚瑜,他脾氣好我脾氣可不好。”
楚瑜本就沒什麽想解釋的,更沒想到衛凝為他出頭,瞧著衛凝一臉護短的樣子,他心安理得的坐在一旁,一臉寵溺的看著衛凝,險些將荀樂章氣的七竅生煙。
知道你們有關係,不用這麽明目張膽吧?
荀樂章很想將之前說楚瑜逢場作戲的話收回去,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說了這句話才讓他記仇,所以剛剛見死不救,更有閑心說些風涼話。
他突然不想跟這兩個人聯手了,即使他知道衛凝是出這重秘境的關鍵。
“說話啊。”衛凝起身晃動著小拳頭一副威脅的樣子,末了,手指在脖子上一抹,將帶有粉色痕跡的手指舉到荀樂章麵前,“你要不要直接劃一刀,這樣看起來更真實些。”
楚瑜終於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
“你還好意思笑。”荀樂章冷哼一聲。
“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楚瑜將衛凝拉回凳子上,擦擦手指上沾著的一點血跡,“之前不是告訴你不要總流血嗎?我身上沒帶帕子,一會兒你自己擦擦吧。”
衛凝嘿嘿一笑,她有時候覺得楚瑜真的內心強大,對著自己沒事兒就要流血的脖子竟然也能忍,真不怕哪天看見自己腦袋掉下來跟他玩個恐怖遊戲。
荀樂章看著對麵你儂我儂的兩個人,扶著額頭,深覺自己的頭在隱隱作痛。
“荀兄其實不必如此。”楚瑜道。
荀樂章嗤笑:“哦?楚瑜覺得我應該如何?”
這樣諷刺的態度差點讓衛凝擼袖子上去揍他一頓,楚瑜拍拍衛凝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轉頭對荀樂章道:“荀兄無需氣惱,先前我沒有貿然上前也是有理由的,那東西要是想害人根本等不到我發現,看著你脖子上的痕跡,估計那黑線達不到取人性命的目的,具體為什麽會出現這個東西暫時不可知,畢竟……”
那東西已經被衛凝踩爆了。
衛凝無辜的看著兩個人望過來的眼神,不明白這關自己什麽事,反映了半天才後知後覺到應該是跟荀樂章的傷有關,再想想那個白色的球。
“所以那玩意對荀公子下手了?”
荀樂章脖子上的紅痕已經淡了很多,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完全消失,連傷都算不上。
楚瑜:“算是吧,細細想來,那幾根黑色的線倒是像極了人的頭發。”
衛凝打了個冷戰。
若說這世上有什麽比鬼怪還要嚇人的,那就是頭發了,但凡跟恐怖東西沾邊的,一定要有一些會自己動的頭發。
衛凝倏地站起道:“我們回房休息吧,不要在這裏打擾荀公子了,他方才受了驚嚇,得好好睡一覺才行。”
說罷,拉著楚瑜便往外走。
衛凝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句話像極了新婚夫妻急著回房的模樣,楚瑜沒有戳破她,起身不及時被衛凝拉的一個踉蹌,在荀樂章怪異的眼神中笑嗬嗬的離開了房間,走的時候甚至沒來得及將門關好。
回到房裏,衛凝坐在床榻上,將鞋子脫了下來,看著鞋底黏糊糊的東西一陣反胃。
“這裏確定還是昆侖丘吧?”
“應該是,怎麽了?”
衛凝將鞋子舉到楚瑜麵前:“那是不是明天這玩意就自己消失了?”
楚瑜笑道:“可能。”
“那我們趕緊睡覺。”衛凝拉著楚瑜讓他坐到床邊,自己則爬到裏麵,“你睡這,床這麽大,我自己睡不了這麽大的地方。”
楚瑜眼神變換,看著衛凝的眼神有些複雜:“你確定?”
“有什麽不確定的。”衛凝已經鑽到被窩裏躺好,拍拍自己身邊道,“趕緊躺好,我怕你大半夜的再去隔壁討沒趣,你性格好,萬一受欺負怎麽辦,跟一個鬼睡覺你害怕不?”
楚瑜歎了口氣,將鞋子脫下擺放在床邊,合衣躺在衛凝身邊:“睡吧。”
衛凝倒不客氣,將被子拉出來蓋到楚瑜身上:“我冷,你給我暖暖被子。”
說罷抱著楚瑜的胳膊,將臉埋在肩膀上,肆無忌憚的聞著楚瑜身上的味道。
暖暖的,真好。
衛凝沒有注意到,在他們進門之後,空無一人的走廊上突然多出了許多影子,它們趴在門上窺視著屋內,竊竊私語的聲音全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