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房旌不記得自己是何時何地何種原因暈了過去,隻有一段時間好像醒了過來,見到荀樂章抱著他一直下墜,過了沒多久,這剛剛醒了盹的思想重新陷入沉寂。


  他好像一直在一個混沌的夢裏,看不清周遭的場景,連聲音也聽得不真切,隻感覺自己一直在晃,像是自己走路,又像是被什麽拖著。


  房旌自小便是享福的,無論做什麽都不用抗爭,招招手就有人將東西送到麵前,這也造就了他極其懶惰的性格,他在這種糟糕的狀態裏掙紮了許久都沒有掙脫出來,見抗爭無用便懶得掙紮,索性隨著這個夢境折騰去吧。


  晃蕩不堪的夢持續了很久,他隱約間好像聽見什麽人在身邊說話,隻是聲音隔著什麽東西,聽不清說話內容,下意識的發聲的地方湊,再然後,他看見了光。


  房旌眯著眼睛隔了好一會兒才適應光線,盡管屋子裏隻有幾根照亮的蠟燭,他依舊覺得這些光有些礙眼,恨不得全把他們熄滅。


  直到目光落在荀樂章身上,他的眼睛才不再渙散,明白自己終於從混沌中解脫出來,他想要過去問問情況,然而無論怎麽動身上都跟灌了鉛似的沉在地上。


  “這……”房旌開口,沙啞的聲音嚇了自己一跳,想要摸摸嗓子手卻垂在身邊一動不動,低下頭才意識到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身上全是黑漆漆的東西,“你們這是要對我做什麽?!”


  房旌很生氣,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怨氣不受控製的溢了出來,透過身上每一粒骨灰化成縷縷黑煙繚繞在身旁,乍一看真有點惡鬼之像。


  楚瑜將衛凝擋在身後,看著房旌猙獰的麵孔:“房兄如何會落得這個樣子我們並不知曉,房兄自己也不知道嗎?”


  房旌冷哼一聲,看著楚瑜那張無論何時都線條柔和的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平生最討厭這種小白臉,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每日之乎者也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裏,麵上看起來和和氣氣溫文爾雅,背地裏誰知道做過什麽不堪的事情。


  “楚公子這話說得輕巧,不過是看我方醒過神誌,急急忙忙將自己摘幹淨,就是為了這般高興看著我屈膝在你們麵前嗎?”房旌的胳膊腿依舊動彈不得,心中火氣更甚。


  楚瑜不理解房旌什麽心理,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竟引起這麽大的反應,饒是好脾氣如他都不悅的皺了皺眉頭。


  “你還真是個潑皮無賴,自己跟惡鬼廝混,不知怎的落了單,現在倒是反咬一口。”衛凝從楚瑜身後跑了出來,看著房旌愈發不順眼,“莫要覺得楚瑜脾氣好便欺負他,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房旌冷笑一聲:“衛姑娘好大的架勢,莫要說這些話嚇人,在下雖不才,也不會因為這點事而退縮,等我從這束縛中出來,我們再好好說道說道!”


  “嘖,我可是放不出來。”衛凝晃動著腿,渾身都跟著顫抖,模樣要多嘚瑟有多嘚瑟,“困住你的是惡鬼,且等著惡鬼來將你放出來吧,我們這些心腸歹毒之人,怎麽可能救你?”


  “你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房公子跟惡鬼混了一遭,連人話都聽不懂了嗎?”


  “你!”


  房旌還要爭論些什麽,荀樂章邁前一步擋在他們中間對著房旌道:“你看看自己身上可還能使得上力。”


  房旌見到荀樂章後,先前渾身乍起的毛突然收了起來,有氣無力道:“不能,我剛剛試了幾次,連脖子動起來都有些困難,不知……”


  說到這,他眼睛瞥了瞥荀樂章身後的人,接著道:“中了什麽妖法,渾身如同灌了鉛般。”


  荀樂章看著房旌身上黑色若有所思:“你真的不記得自己為何這個樣子了?”


  “怎的連你也不信我?”房旌麵色有些急,“你是知道我的,我會讓這些髒汙的東西塗滿全身嗎?實在是惡心。”


  荀樂章自是信了房旌這套說辭,畢竟房旌這人毛病雖多,心眼卻少,有的時候甚至有些傻。


  他轉身對著衛凝作揖:“衛姑娘可有法子將他身上的東西去了?”


  衛凝聽見這個問話一愣,不解道:“擦了就是了,這還需要什麽方法?”


  說來也是,衛凝先前不過是憑著直覺在房旌臉上擦了擦,這才發現這裏麵藏著一個人,哪裏需要什麽技巧。


  荀樂章是瞧見衛凝先前動作的,但他不敢自己動手,楚瑜判斷這些黑灰或是骨灰,若是自己沾染上,說不準會出現什麽變故,倒是衛凝屬於另一邊的,即使碰了也不會有什麽大礙。


  這些思量衛凝沒有考慮到,楚瑜卻將這些彎彎繞繞看得明白,托起荀樂章抱著拳的雙手:“荀兄客氣,不過一層灰,拿個帕子擦了就是,總不能讓房兄一直保持著這個樣貌這個姿勢待在這裏,若是先前的小鬼再折返過來就不好了,我們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好。”


  衛凝眼珠子一轉,陰惻惻地笑了笑,蹲在房旌麵前:“房公子,之前你錯過了很多戲,現在我給你補補劇情如何?”


  房旌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渾身都很酸痛,看著衛凝笑嘻嘻的表情總覺得她是在笑話自己,自是沒什麽好語氣:“補什麽。”


  衛凝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房旌臉上一戳,隨後順著他的臉頰一點點滑到下巴:“你知道為什麽荀公子要我來幫你嗎?”


  衛凝的手指異常冰涼,乍一出觸碰到房旌的時候他渾身一哆嗦,隻是這一哆嗦被身上那些東西禁錮住沒表現出來,但依舊被這動作嚇了一跳。


  “大庭廣眾之下,衛姑娘怎的如此不成體統,竟與男子這樣接觸,楚公子還在後麵,你就不怕他生氣將你棄了嗎?”


  “嘖嘖。”衛凝笑容不減,蒼白的笑臉打量著房旌的臉,雖說看起來有些髒,到底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養的極好,無論是五官還是皮膚都是一等一的,“要不,你給我吃了吧?”


  “什,什麽?”房旌一呆,覺得自己是不是耳朵也出了什麽毛病,不然怎麽會聽見這種說辭。


  “你聽不懂嗎?”衛凝陰惻惻地說,“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樣子,不知道吃到嘴裏是什麽感覺。”


  說到這,衛凝伸出鮮紅的舌頭在蒼白的嘴唇上舔了舔,看起來分外瘮人。


  “阿凝。”楚瑜拉了衛凝一把,房旌臉色鐵青,若是衛凝再說下去,估計他能直接從那些禁錮中衝出來把衛凝撕了,但楚瑜到底還是站在衛凝這邊的,輕喚了一聲後,道,“餓了的話回頭我給你做些吃的,莫要什麽都吃,吃壞了可怎麽好。”


  “噗。”衛凝指著房旌大笑,“哈哈哈,他是不是信了。”


  房旌臉色愈發難看:“今日你如此羞辱我,他日在下必當奉還。”


  衛凝拍拍手站了起來,嗤笑一聲道:“你還是先站起來再說吧,知道自己身上都是些什麽東西嗎?”


  “什……”


  “骨灰。”衛凝沒等房旌問出口,似笑非笑道,“就是那些死在這裏的人的骨灰,都聚集在你身上,吸食你的活氣,你看你身上現在就動不了了,過不了多久,你的身體就會變成幹屍,隻有頭腦還是清明的,但是卻無能為力,隻能這樣等死。”


  “你!”


  “衛姑娘。”荀樂章終歸還是護著房旌,“我們現在即為一起,就要互相扶持,這裏麵危機四伏,若是自己人都要內鬥,便真要交代在這裏了。”


  衛凝癟癟嘴:“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嗬!”


  房旌聲音本來就有些沙啞,這一發聲像是要吐衛凝,衛凝趕忙跑到楚瑜身後露出個腦袋指著房旌道:“你看看他,還要吐我,鬼才要幫他。”


  “衛姑娘莫要玩笑。”荀樂章有些不耐。


  楚瑜道:“就算阿凝是鬼,這些骨灰也不知道到底有著什麽含義,先前已經將房公子的神誌換回,接下來的都要阿凝自己承擔怕是不妥吧。”


  荀樂章依舊堅持:“在下知道楚兄護著衛姑娘,但是現在這個場景也隻能如此,若連……都不能自保,那我們這些活人就更沒了指望。”


  “等等。”房旌麵色蒼白,難以置信地看著荀樂章,“這女……衛姑娘是什麽?”


  荀樂章抿著嘴,他知道房旌一向怕鬼,情急之下說漏了嘴,一時不知道要怎麽解釋這件事,楚瑜更不會去和房旌說明情況。


  倒是衛凝見到房旌眼底藏不住的驚慌,心中霎時明朗,臉上卻故意收起表情,放輕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吐著氣道:“我是鬼啊,你不知道嗎?”


  房旌一臉空白,下一刻猛地從黑色的殼子裏脫身而出,眼看著就要往門外跑,走廊裏卻傳來不太窸窸窣窣的聲音。


  眾人麵色一沉,荀樂章拉住房旌的衣服將他拖進櫃子裏,自己緊隨其後藏了進去,楚瑜和衛凝站著的地方稍遠些,想要一起進櫃子的時候卻已經晚了,門口地上的影子露出一個頭,像是一個人正在一點點往這邊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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