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自楚瑜走後,荀樂章和房旌就一直守在這個房間裏不遠不近的盯著櫃子。


  荀樂章手裏拿著銅錢,和這重秘境便多了一重關聯,遇見關鍵事物的時候就會比別人多一重直覺,而這個直覺正在告訴他,這個櫃子是一個關鍵事物。


  其實也不用這種所謂的直覺,就連房旌都看出了櫃子的不一般。


  就像現在,那些猙獰的傷口不停蠕動著,鮮血如瀑布般向下翻湧,最下麵那點突出的木板早已不足以接納流下來的血,咕咚咕咚在木板上打了個滾後,流到地上後形成一個不小的血窪,再向四麵八方散開。


  “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就算是個活人,血這麽流下去也該死透了,這玩意怎的絲毫沒見枯竭?”房旌向後退了兩步,血流眼瞅著到了腳邊,稍晚一步就要沾到鞋子上,這對於一個貴公子來說是一件及其不能忍耐的事情。


  荀樂章低頭看著自己汙了的鞋子,不知道想些什麽,再抬頭時,眼底多了一層霧蒙蒙的東西,鬼使神差地向著櫃子走去,路過房旌時險些將他撞到都沒有停下腳步。


  房旌穩住身形,疑惑的看著荀樂章:“你這是要去哪?”


  荀樂章每一腳都踩得很實,落地時濺起一簇血花。


  房旌喚了兩聲,荀樂章依舊沒有什麽反應,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趕忙上去拉住荀樂章的胳膊,結果不知道荀樂章哪來這麽大的力氣,將房旌甩得老遠。


  地上本來就很多液體,滑的要命,這樣被拋出去後,房旌連倒了好幾步都沒站穩。


  就在他即將要跟最不能忍受的東西親密接觸的時候,身體突然撞入一個溫暖的東西上。


  房旌呼了口氣,慶幸屋子裏還有這麽一個柱子救他於危難之中,隻是記憶裏不記得這邊曾有過柱子。


  他手掌在柱子上摸了摸,心裏暗暗吐槽這家酒樓也著實講究,連柱子都要綁著布料,裏麵也不知道放著什麽材質竟然軟軟的。


  手剛碰了兩下,耳邊傳來噩夢般的聲音:“摸夠了沒?剁了你的爪子信不信。”


  這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靈魂都在顫抖,上一次聽見的時候還是在他昏迷之前。


  房旌僵在原地,手一時不知高該放到哪去,不要說被剁,他自己都想把自己這爪子剁了,怎麽就碰見這個瘟神了呢。


  “還不滾,再不滾連你的腦袋一起剁了。”


  房旌渾身一哆嗦,趕忙跳開,指著方才靠著的‘柱子’:“你你你……”


  還沒你出個所以然,房旌豎起的汗毛又落了一半回去,那個暖暖的‘柱子’不是駭人的女鬼,而是那個精神不太好,一會兒溫和一會兒殘暴的小白臉。


  “你什麽你。”衛凝拍掉房旌的手,“你們怎麽回事兒,這地上……殺豬了?”


  聽見衛凝的話,房旌猛地回神,趕忙去尋找荀樂章的蹤跡,就見那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如今正站在櫃子的正前麵,從櫃子上接下一捧血不停地往身上潑,這一會兒半個身子已經紅透了。


  衛凝一臉震驚,手上倒是沒閑著,不停拍打著楚瑜被碰過的地方,拍完後手掌又在自己的身上擦了擦。


  雖然市井上在傳富貴人家的子弟都有些小癖好,隻是具體什麽愛好她不太清楚,大人們說這些的時候都會避諱著孩子和姑娘們。如今看到這個場景,衛凝第一時間就聯想到街坊們聊完這個話題之後一臉摒棄的表情,想來這種愛好應該也是他們談資中的一部分。


  “這是什麽癖好?!”


  房旌向來膽小,沒想到見到這個場麵之後,竟然用兩條哆哆嗦嗦的腿一步一步移到荀樂章旁邊。


  “荀……荀公子,你還……還好嗎?這……這是做什麽?”


  房旌從來不覺得荀樂章會被惡鬼蠱惑,心中雖怕,但潛意識還是認為這是什麽重要的儀式,直到櫃門砰的一聲在麵前打開,幾隻骨瘦如柴的手伸了出來,房旌這才驚覺他的恐懼不是沒有道理。


  那些手上幹扁發黃的皮緊緊貼在骨頭,w奇長無比的指甲隱隱泛著紫黑色,碰到衣服時留下一道道印記,在衣服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條紋,隨後黑色向外蔓延,變成一個巴掌大的黑洞。沒多一會兒,荀樂章的外衫越來越緊,將他整個裹住,若非還有個腦袋露在外麵,模樣竟和合影別無二致。


  衛凝頃刻間便明白那些黑影都是哪裏來的,她正要去證實一下自己的想法,腳剛抬起便被拉住。


  “這血有蠱惑作用,不要碰。”楚瑜提醒道。


  衛凝低頭,一條條血痕如同有生命將他們圈在其中,隨後散布出一條條絲線試探著往他們這邊逼近,細枝末節處卻成了一個個球狀的東西戛然而止,忌憚著什麽般沒再進一步。


  “你好像多慮了。”衛凝試探著將腳尖探向血絲中間,血絲像是有生命,感受到她的靠近,爭先恐後四散逃開,“你看,這血好像很嫌棄我。”


  楚瑜看著這個場景陷入沉思,沒再多言。


  衛凝心中有了譜便有了底氣,但也怕血跑的太慢,所以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腳在空中懸著,確定地上再沒有多餘的東西才會落下。


  她自然沒有忘了身後還有一個人,拉著楚瑜寬大的衣袖,心中暗自給自己豎個拇指。


  她占了人家的便宜,自然要對人家負責。


  荀樂章距離他們並不遠,然而當衛凝到他身邊時還是驚了一下,沒想到此時他的半張臉也已經變成了黑色,身上不僅黑影化,腹部更是多了幾個血窟窿,三四根手指正用著長指甲一點點往身體裏扣弄,估計他們要是再晚來一會兒,腸子都要被摳出來。


  房旌捂著嘴巴強忍著惡心,側身站在荀樂章身邊,另一隻手裏拿著根不停扭動的手指。


  這對於房旌來說實在是種折磨,他自己都沒想過有一天他會為了救一個人跟手指抗爭,盡可能少的觸碰這怪物,僅用三根手指捏著怪手,無名指和尾指翹起,模樣要多娘有多娘。


  “這到底是什麽!”房旌將手指狠狠甩向遠處,在身上抹了一把,又去抓向其他手指。


  衛凝哪裏知道這是什麽,她不喜歡和房旌說話,又不能就這麽看著荀樂章死在麵前,雖然他們感情並不好,但畢竟也是同患難過的。


  不過是幾根手指而已,衛凝看著房旌抓著手指的樣子嘖嘖兩聲,在房旌目瞪口呆中,噗噗噗將幾根手指扒了出來扔遠,拍拍手道:“這麽幾個小玩意都能將你嚇到,到底是不是爺們。”


  “你……我……”房旌手裏的那根手指尚未來得及丟出去,趁著他意識鬆懈,對著他的眼睛便衝了去。


  手指攻擊力不強,奈何指甲尖銳,若真觸碰到,說不準便會順著眼眶直接進了房旌的腦子,到時候連大羅神仙都救不回。


  房旌是什麽樣的草包大家都懂,衛凝看到此變故的時候已經開始為房旌默哀。然而指甲距離他的眼睛還有一寸時猛地頓住,幾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枯指尾部,將它牢牢定在原地沒法再進分毫。


  衛凝一臉崇拜地看著楚瑜,果然是老娘看上的男人。


  枯指進了楚瑜手後仿佛失去拿了股活力,一股黑煙升到空氣中消失不見。


  再回頭,櫃子裏向外伸著的手指像是見到什麽及其恐怖的東西,一個個拚了命地向回縮,不消片刻消失地一幹二淨。


  衛凝看了看楚瑜,又看了看櫃子:“這裏麵的鬼是不是跟你有仇?怎的撿了你就想老鼠見了貓。”


  楚瑜笑:“說不準是見了你才跑。”


  衛凝想了想,覺得此話在理,畢竟正在肆無忌憚將整個屋子都淹沒的血,獨獨留了一小塊淨土就在衛凝腳下。


  荀樂章一臉木訥,肚子上幾個窟窿看著不深,還好衛凝幾人趕到的及時,隻是指甲陷進肉裏,處理好的話要不了幾日就能痊愈。


  隻是這櫃子到底能不能進,是不是出口。


  衛凝其實想身先士卒一下,但剛剛展示的那個場景讓她不太敢冒進,隻能先處理一下身旁這個人。


  先前將房旌拉出來的場景記憶猶新,衛凝也沒管這個公子哥要不要什麽形象,在他臉上瘋狂抹了幾把,然後敲敲身上變硬的黑色不明物體,確定這不是自己隨便能砸開的,從旁邊找了個木棍,對著荀樂章就要砸去。


  房旌原先以為衛凝有什麽辦法救人,直到看見衛凝狠絕的一擊,怎麽都想不到這姑娘不是假公濟私。


  他橫在荀樂章身前道:“就算你是鬼,這樣鬧出人命,你真的能超生嗎?小心下十八層地獄!”


  衛凝被這個棒槌氣樂了,揮動了幾下木棍,笑道:“你沒看老娘現在已經不超生了嗎?起開,不然連你一起揍!”


  房旌這個時候來了骨氣,擋在荀樂章身前:“你可以不顧著你自己,就不顧著你相好的?可知我們是什麽身份?竟敢如此對我們,當心……”


  當心什麽還沒說完,房旌身子一軟就這樣倒在了血泊了。


  衛凝盯著房旌的後腦勺,一縷縷黑發混雜著鮮血四三開,可以想象這公子若是知道自己如今這副模樣會是什麽反應。


  抬起頭,她盯著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的仇玉珂道:“仇姑娘出現的真是時候。”


  仇玉珂笑了笑,將一根比衛凝手裏那根還粗的木棒扔到一旁,對楚瑜道:“可以走。”


  楚瑜點頭,不顧衛凝詢問的眼神,在荀樂章的腰間摸了摸,隨後手掌握成拳頭,招呼著衛凝:“走,進櫃子。”


  衛凝沒動,不是她不相信楚瑜,而是現在這個場景實在是有些怪異,先不說這個神神秘秘的仇玉珂,就連楚瑜都好像換了個人。


  楚瑜見衛凝沒有反應,心中暗自歎了口氣,轉頭看向仇玉珂,仇玉珂立刻明白什麽意思,率先走到櫃子前一腳塌了進去。


  櫃子的空間早就換了樣子,衛凝自是明白,那裏如今黑洞洞的,看不清裏麵有些什麽,其實想來倒也合理,若還是原本的空間,怪手根本無處可藏。


  眼看著仇玉珂消失在櫃子中,衛凝不知怎的心中反倒是鬆了口氣,即使她心裏明白自己並沒有覺得仇玉珂會害她。


  原本還可以說是她不相信仇玉珂,到了這步再不動,便是連楚瑜也推了出去。


  衛凝沒再磨蹭,就算被坑不過是再死一次,沒什麽的。


  這樣的念頭或許是被楚瑜察覺,她剛走到櫃子前,楚瑜拉住了衛凝的手,柔聲道:“相信我。”


  衛凝看著楚瑜的眼睛,那雙從最開始就將衛凝吸進去再沒有掙脫成功的眼睛,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然而真當她要緊去的時候,麵前突然出現一個鬼。


  這鬼衛凝熟悉,正式房梁上啃著胳膊的鬼。


  惡鬼流著口水,盯著衛凝嘿嘿直笑,塌了一半的腦袋不知道丟去了哪裏,唯一一隻眼睛不停地轉著圈。


  太醜了,這裏的鬼就不能注意下自己形象嗎?

  衛凝慶幸手裏的木棍還沒扔掉,有些不舍的鬆開楚瑜的手,如此一來心情更糟了。


  她揮動著兩下木棒,說道:“好狗不擋道。”


  那鬼就剩一隻耳朵,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衛凝的話,咧著嘴完全沒搭理衛凝,還因為衛凝擋著它視線,小步向旁邊挪了挪。


  衛凝齜著牙,跟著醜鬼向旁邊挪了挪:“別看了,那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醜鬼聽見這話有些不高興,嘴邊沒了笑容,終於舍得給衛凝一個眼神,聲音喑啞:“半人不鬼的東西,要滾趕緊滾。”


  衛凝如今脾氣越來越差,她說別人可以,別人說她,那不好意思,棍棒伺候。


  她從小就不善於與別人多做口舌之爭,做了鬼後便徹底沒了拘束。


  醜鬼臉上想擺出一個嘲諷的表情,奈何缺失的東西太多,拚拚湊湊在一起依舊不足以拚出個花樣來,但它自己好像沒有這個自覺,自以為高深莫測,正想著要不要再給衛凝心中加一點陰影,卻發現眼前多了一道黑影。


  棍棒揮過來的一瞬間,醜鬼還是沒想明白自己之前挖的坑哪裏不對勁,正常不應該辯駁幾句或者好奇半人不鬼的意思嗎?


  它思考不出結果,便隻能被釘在牆上,看沿著那女鬼將兩個無知無覺的男人扔進櫃子裏後,一臉嬌羞地拾起身後另一個男人的手,偷偷幽會般一同踏進櫃子消失不見。


  醜鬼費了好半天力才從牆上掙脫出來,下來的時候牆邊多出了一道小小的影子。


  “就是這女鬼?”醜鬼動了動脖子,轉頭的時候,腦袋塌陷的位置向外甩出了些紅白相間的東西。


  小鬼默不作聲地盯著大敞的櫃門許久,久到地板上的鮮血再次凝結成塊消失不見,它低低的笑了笑,道:“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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