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楚宅整體麵積不大,就衛凝觀察,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宅邸。她住一個院子,容楠一個院子,估摸著也就沒多少的空地兒。
宅子總體看來還算雅致,白牆青瓦,前院幾顆樹木繞著周圍排了一排,院子中間放了幾口大缸,裏麵不知道養了些什麽。
若是換了尋常,她尚有閑心去觀摩觀摩這些大缸,畢竟這缸是她見過最大的,想來養的也是些稀奇。
可如今場合不同,視線隻在那些東西上麵一掃而過,最後定格在對麵房頂那個人影上。
剛睡醒那會兒天空中布滿星星,似一盞盞孔明燈亮了整個夜空,如今不過這麽一會兒,那些光源全都被隱了去,估摸著烏雲趁著吃飯的時候從不知道什麽地方飄了過來,將天壓低了些,暗沉沉的,僅靠著些火把將院子照的通亮。
下麵燈火通明,上麵便顯得更加暗,那人直挺挺的站在黑暗裏,似與身後的黑夜融為一體。
衛凝搞不清情況,將半個身子藏在柱子後麵,趴在上麵,露出一個腦袋觀察局勢。
說來這個刺客也是奇怪,被發現了沒急著逃脫,就這樣大喇喇的站在屋頂與楚瑜對峙,不像是個刺客,倒像是來示威。
“閣下來此究竟何意,若是有事大可遞了拜帖從正門進,如今做著偷雞摸狗的行為怕是不妥罷。”
聽見這話,衛凝才注意到容楠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裏,站在楚瑜身後不遠處,手裏依舊拿著那把風騷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動,動作幅度太小,連兩鬢的頭發都沒有帶動。
黑衣人沒有答話,如同個木頭人般站著一動不動。
夜太深,衛凝看不清那人模樣,但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那個人一直在盯著楚瑜。
楚瑜長劍垂於身側,青衫被染上紅光,冷清的顏色看起來暖和了許多。
衣服暖和了,麵色卻是冷的。
他道:“如今是耐不住性子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該懂的人全懂了,至於局外人——
衛凝一頭霧水,看著容楠麵色越發變冷,看著楚瑜麵無表情,心中隱隱有一種朦朦朧朧即將勘破的感覺。
到底是什麽耐不住性子了?
她打量著周圍,仆從將院子圍得水泄不通,卻獨獨留著出去的地方,不像是要將刺客捉住,倒像是想將他趕走。
黑衣人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過了不知多久那人終於動了。
他隻是邁了一步,院子裏的人卻如臨大敵,每個人抄著家夥直指黑衣人。
黑衣人輕笑一聲。
“楚老板這樣大的陣仗是太看得起在下還是看不起在下?”他環顧四周,笑得愈發開心,“這些人你覺得能將我留下還是能將我請出去?”
“請是萬萬沒有的。”容楠嗤笑一聲,“趕比較貼切。”
黑衣人沒有被這簡單的激將法激怒,直接盤膝而坐,長劍成了拐杖支在一旁。
“楚老板,你要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是不是太過順風順水,讓你忘了血的味道了?”
“是我忘了還是你忘了?這麽多年依舊學不乖。”楚瑜視威脅如無物,長劍一轉在空中虛劈了過去,一道風刃攜著話音直奔那人衝了過去,“有些東西不是你們能肖想的。”
楚瑜的話依舊不疾不徐,聽起來卻冷的刺骨,比那劍刃還要利上幾分。
黑衣人眸光一閃,眼看著風刃劈至眼前,他身影晃動,下一刻已經出現在另一邊,風刃在他方才棲身的地方留下一道極深的痕跡,瓦嘩啦啦碎了一地。
“楚老板何必這麽大的火氣,在下不過是借東西一用,日後自會歸還。”黑衣人聲音帶著笑意,好像很高興看見楚瑜這個態度。
楚瑜手腕一轉,眼看著又要劈劍而去,黑衣人趕忙擺手道:“楚老板息怒,若是楚老板實在不高興將東西借出,在下就隻能硬奪,在下雖然功夫不到家,總不能空手而歸,還是要試一試的。”
楚瑜還沒說什麽,容楠在一旁笑的前仰後合,指著黑衣人對楚瑜道:“他是認真的嗎?”
楚瑜點頭:“應該是,想來回去跟他主子不好交代,總要試一試的。”
“拿命試?”容楠不可置信。
別人或許覺得楚瑜一副文弱模樣,學了點武功不過是防身之用,很少能看見他親自動手,但容楠卻知道這不過是楚瑜想給別人留下的印象,他真正什麽樣子連容楠都快忘了。
黑衣人話說得好聽卻沒了下一步動作,即使打定主意不離開但好像還沒想好怎麽強攻,畢竟一上來就已經暴露身形,想要偷摸進去是不可能了。
“楚老板要不要行個方便?我們打個商量,東西我也不借很久,半月便歸,實在不行楚老板給個機會,一炷香的時間,在下若是什麽都沒找到以後定再不踏足此處,若是找到了便借我一用如何?”
楚瑜勾了勾嘴角道:“楚某經營酒樓已有段時日,過了手的銅錢數不勝數,就算放閣下進來隨意搜尋也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若閣下即刻離去,楚某可以不追究閣下擅闖民宅的罪責。”
黑影倒是個懶骨頭,站了一會兒又坐了下去,非要跟楚瑜耗著,大有楚瑜不答應他就不起來的氣勢,將耍賴二字展現的淋漓盡致。
衛凝看了這麽一會兒有些明白這人來意,看來就是為了那幾枚模樣古怪的銅錢。
這銅錢到底何物,竟然讓這麽多人惦記著?
衛凝摸摸胸口,身後突然有人開口。
“看來東西確實實在衛姑娘這裏了。”
衛凝心下一驚,轉頭瞧見仇玉珂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站在身後。
她警惕地打量四周,發現沒有人注意她們這邊動靜,黑衣人依舊和楚瑜聊著沒營養的話。
“你看他像不像是在拖延時間?”仇玉珂站在衛凝身旁,眯著眼睛看著房頂上的黑衣人。
衛凝老早就覺得黑衣人有古怪,猜到他可能故意拖延著什麽,她都能想到的楚瑜肯定也能想到,所以倒也沒著急。
如今這話從仇玉珂嘴裏說出來,她懷疑仇玉珂的意圖。
“仇姐姐方才突然消失,我還以為您有什麽急事呢,現下有閑心過來看熱鬧了?”
仇玉珂笑了笑:“這熱鬧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看到的,畢竟這可是楚宅。”
“楚宅怎麽了?”衛凝疑惑。
仇玉珂轉過頭,盯著衛凝看了好一會兒,意有所指道:“楚老板大名如雷貫耳,可能隻有妹妹覺得他是個好脾氣的斯文人罷了。”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在罵人,衛凝不高興。
仇玉珂笑道:“妹妹別惱,我不過是在誇楚公子厲害。”
誇人哪有這麽誇的,衛凝磨磨後槽牙。
仇玉珂將目光落在楚瑜身上,道:“楚老板來此地已有三年,收了不計其數的銅錢,這樣大張旗鼓的動作你說是為了什麽?”
三年前衛凝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安安穩穩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沒走什麽黴運,哪裏知道遠在江南的楚瑜在做什麽,在想什麽。
仇玉珂接著道:“如今這個場景難保不是楚老板期盼中的,銅錢本身沒什麽,民間流通的銅錢數不勝數,哪裏是一個酒樓可以收完的,這其中……你說他在找什麽?”
“你猜為什麽楚老板會把那麽重要的銅錢放在你身上?”
衛凝表情一陣空白,她不想猜測楚瑜到底有什麽意圖,但是仇玉珂是怎麽知道的?楚瑜將銅錢放到荷包裏遞給她的時候房間裏明明沒有其他人。
她不確定仇玉珂是不是在詐她,便沒有出聲,抿著嘴唇看著不遠處修長的身影。
仇玉珂:“我不知銅錢共有幾枚,但卻每枚銅錢都與秘境有些重要聯係,並且不是所有參與之人都走走到最後的機會,所以你說這銅錢會不會就是最後的關鍵?”
衛凝指甲摳著柱子上的紅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破綻:“我最開始以為你是跟荀公子他們一起的,後來經曆了種種,我以為你是楚瑜身邊的人,如今看來倒是不像,你是什麽人?”
“我不是人啊,你不是知道的嗎?”仇玉珂笑道。
衛凝:“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仇玉珂雙手背在身後,微微仰頭:“我不想死,從來都不想,可是沒有人想要救我,那些連一隻手都不願意伸。你知道嗎,我曾經也是個高門小姐,過著衣食無憂的日子,不曾想有一天我也會落得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你知道什麽是絕望嗎?那種跌在泥裏,原本你以為對你好的那些人恨不得在你身上踩兩腳,無論怎麽伸手呼救都沒有人伸手是什麽滋味嗎?他們眼睜睜的看著我去死,都盼著我去死!”
衛凝不置可否,畢竟她當時連伸手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想想,若說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但她死後的生活實在是太過跌宕起伏了,以至於一時沒有時間去怨天尤人。
也有可能她將所有的期望都寄托於秘境,從知道秘境能實現願望那刻起。
她體會不到仇玉珂所說的絕望。
“可是如今不同了。”仇玉珂低聲笑了笑,“你根本不懂昆侖秘境能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