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南柯一夢（九）

  小六沒了。


  他臨去前死死拽著岑洛川的手。“此生，多謝師父。下輩子，我還想同師父學醫術。”


  岑洛川抱著小六的屍身，隻覺得這孩子的身體比第一次見他時，還要冷。


  可時間由不得他放任自己去哀傷，處理了小六的屍身，他回到藥廬去，以身試藥，不斷修改藥方。


  唐以念端著一碗粥，走到了藥廬旁，柔聲勸道：“洛川，吃些東西吧，你已經兩日沒有好好用飯了，這樣下去你撐不住的。”


  岑洛川放下手中的藥材，有些懊惱。“到底還是我醫術不精，我若是救不了他們，有何顏麵去見爹娘和小六。”提起他們，岑洛川的眼睛又不禁濕潤了起來。


  “洛川……”唐以念想要勸慰，卻發現突然有些頭暈，幾乎站不穩。


  “以念。”岑洛川驚呼，忙接住唐以念的身子，抬手為她診脈。


  這脈象……


  “以念。”唐以念躺在岑洛川的懷裏，逐漸清醒過來，望著岑洛川眼神之中的驚痛，她便也了然了幾分。


  “我是不是，也染了病。”她也讀過幾本醫術，今日她的身子確實有些異常，不過她提前服了幾味預防的湯藥，平素也帶了麵紗，便沒有多想。眼下看到岑洛川的神色，便也猜到了八九不離十。


  “我一定會治好你。”岑洛川扶著唐以念的手指有些顫，他隻有以念了。


  “洛川，扶我回房。”唐以念似乎是下了決心。


  怕岑洛川也染上疫症，唐以念不再讓岑洛川近身，隻讓他將湯藥放在屋裏便出去。


  可到最後，岑洛川的藥，終究還是沒有研製出來，這小鎮上的人，已經有許多人熬不住，撒手人寰了，這曾經安寧祥和的江南小鎮一時間屍橫遍野。


  唐以念也沒有熬住，三日後，便油盡燈枯。九蓮同鳳離進到了屋子裏，唐以念看到他們，微微笑了笑，唇邊卻止不住溢出一絲鮮血來。“九蓮姑娘。”


  九蓮蹙了眉，這個前幾日還笑的是十分幸福的姑娘，現下被病痛折磨地形同枯槁。


  她這才明白為什麽後來的岑洛川的身邊，沒有了唐以念的身影，原來，她香消玉殞在這場疫病中。


  “以念。”門外傳來一聲呼喊，鳳離帶著九蓮閃身離開，藏在了屋外。


  岑洛川拿著一碗剛熬好的湯藥進了屋，卻沒想到看到了滿口鮮血的唐以念。


  岑洛川心頭一陣慌亂，快步走到床榻邊，將唐以念攬入懷中，溫聲哄她，就像小時候一樣。“以念，快喝藥，喝了就能好了。”


  唐以念搖搖頭，氣若遊絲。“洛川，我已經不行了，你不必白費心思了。”


  岑洛川的眼淚驟然滑落，帶著哭腔道：“你說什麽呢，你會好的。”


  此時他深覺無力，他的藥沒有用，他的醫術沒有用，看著身邊一個個親人失去生氣，他卻什麽也做不了。


  “咳咳……”唐以念捂住唇咳嗽幾聲，指尖便滲出幾絲鮮紅來，她緩聲道：“洛川啊，一定要活下來，好好活著。”


  九蓮在窗外輕歎，這岑洛川最後也算如她所願，長長久久的活著。


  “洛川，你陪陪我。”唐以念輕聲道。


  岑洛川的臂彎收了收，將唐以念緊緊抱著。“好，我陪著你，什麽時候都陪著你。”


  唐以念笑了，閉上眼睛，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看著那個小姑娘紮著兩個小小的羊角辮，總是揪著小男孩的衣袖撒嬌。


  “洛川哥哥，你等等我啊。”


  “洛川哥哥，這是什麽藥啊。”


  長大一些，他就把小小的她抱上膝頭，給她講那些藥草的名字，同她分享今日又跟岑叔叔學了些什麽。


  唐以念的笑容漸漸柔和，嘴裏喃喃說著什麽，岑洛川靠近她的唇邊。


  “洛川哥哥，我們去采藥啊。”她說著，像小時候纏著他的那些年一樣，

  “好。”岑洛川的眼淚早已止不住，抱緊了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


  原來竟是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