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異數（二）

  呈朗交代了婢女好生招待二人後，便匆忙追了出去，終於在忘川河畔找到了九蓮。


  九蓮靜靜站在河邊，望向遠處，她看見岸的這邊有些魂魄似乎還在徘徊著，似乎在等什麽，有些魂魄緩步走上奈何橋。


  孟婆數萬年間都不知疲倦地舀著一碗碗孟婆湯遞給那些魂魄，有人毫無留戀地一飲而盡，有些人卻淚流滿麵不想忘記。


  那些喝下孟婆湯的人，記憶逐漸消失渙散，走到忘川另一邊的時候，他的此生才算是真正的結束，接下來的他們將進入輪回，轉生成為另一個人。


  “你說這凡人的一生怎麽就這般短暫。”九蓮低聲說道，不知是在說給呈朗聽，還是在說給她自己。


  那些凡人在短短不到百年間，從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孩，變成步履蹣跚的老人，再化作一杯黃土，在須臾數十年經曆著貪嗔癡念，人生百苦。


  而蘇鈺，他的一生更加短暫，還沒來得及絢爛便凋零。她曾天真的以為她的靈力可以留住他，卻沒想到，再多靈力卻依然沒能讓他逃脫所謂的命數。


  妖族壽數綿長，在她看來，凡人的一生不過是他們漫長生命之中的滄海一粟，渺小甚微，可就是這樣短短數年，卻足以將愛恨都經曆一遍。


  這樣算起來，她同蘇鈺不過相處了不到兩年，可蘇鈺離開後，她用了兩百年去尋找。


  最後，卻什麽也沒有找到。


  她還記得當年信誓旦旦地向蘇鈺承諾，“就算你死了，我也尋得到你的下一世。”可是她卻未曾算到，他是沒有來世的。


  一個異數，不知來處，亦無歸途，那她堆積這麽久的滿腔悔恨又該如何。


  呈朗望著九蓮，如今，他真的看到了她眼中最後一絲的希冀也不見了，就像寒冷冬夜的一簇燭火陡然熄滅一般。


  司命和仙界，是九蓮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如今，她像是溺亡在深海中的人，眼睛裏都是絕望和死寂。


  眼前的人好像一下失去了所有的生氣和色彩，呈朗不知該說些什麽，隻能輕聲勸慰道：“即使他消散了，可你還記得，那他便還在你心裏。”


  “我有時也想，不若也飲一碗孟婆湯，忘了也好。”九蓮笑著，眼角卻落下一滴淚來。“可我還是舍不得，若我也忘了，世間便真的再沒有一個蘇鈺了。”


  她本不懂凡人所說的動情，這一切，都是蘇鈺教給她的。如今沒了他，往日一幕幕都成了千斤石，壓在她心口，讓她喘不過氣來，逐漸變成她不能承受之痛。


  其實她早便知曉，就算找到了蘇鈺的轉世，他也不是從前那個人了。可她還是想再見見他，哪怕隻是看著他還好好活在這世間任何一個角落，都好。


  但這可笑的天道，居然連這個機會都不給她。


  呈朗歎了歎，道：“九蓮，你還小，今後還會遇到更好的人。”


  九蓮今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活得太久，在這輪回之地見過太多世事變遷和分離，他明白，或許隻有漫長的歲月才能抹平這些痛苦，讓傷口漸漸愈合起來。


  而她能做的，隻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