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異數（五）
鳳離回房後便熄了燭火，九蓮想他應是醉了酒，便匆忙起身將桌上的東西收了收。
引魂樓，她在冥界混跡已久，自然知道在何處。
這引魂樓似乎已經空置許久，無人把守，隻下了一道結界，九蓮唯恐打草驚蛇，驚動施下結界的人，便先試探著用靈力打在上麵，卻發現這結界似乎柔軟的過分，蕩起一陣波紋後便彈了回來。
看來隻能把結界弄碎了，隻要能在外人趕來之前開啟長生鏡，就算被發現也無妨。
九蓮匯聚靈力，重重擊打在結界之上，可這結界居然隻裂開了一個小口子，她此時來不及多想，連忙就著那裂縫走了進去。
匆忙間側目一瞥，發現那結界居然緩緩恢複了原樣。
潛入引魂樓後，九蓮發現這地方十分空曠，並沒有什麽陳設，上了二樓，便見廳內正中擺放著一麵巨大的鏡子，能將人從頭到腳都照的完全。
這鏡子外側雕著古樸的木刻花紋，乍一看與普通的銅鏡並無區別，隻是大了些。
九蓮沒有時間細細端詳，雙手翻了個法印，將周身靈力注入這巨大的銅鏡之中，而後便感覺到一股吸力，將她吸了進去。
這鏡中竟然真的別有洞天，她的腳下有一條筆直的道路，九蓮向遠望去，卻看不到這路的盡頭。
九蓮抬步前行，沒走幾步，卻發現四周的溫度陡然升高，她隻覺得越來越熱，如同烈火炙烤一般，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九蓮的額間浮出一層層細密的汗珠，她此時才感覺到周身靈力皆被禁錮，半點術法也使不出來。這一刻，她形同凡夫，隻能一步步向前走著。
“真是卑鄙，明知道本姑娘是草木，居然用火烤。”九蓮感覺自己身上的層層汗珠滾落下來，全身都濕透了，衣衫也被烤的滾燙，貼在身上，讓她覺得有些疼痛，似乎像是要燙掉一層皮肉一般。
九蓮全身通紅，像是煮熟的蝦子一般，意識也有些模糊，可是她不能停。就她所知，這種結界若是出不去，恐怕會永遠被困在夾縫中繼而喪命，極其凶險。想必若非如此，呈朗也不會阻止她進來。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九蓮覺得自己快要被烤化了的時候，一陣清涼的微風襲來，周圍逐漸變得涼爽，她這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就在九蓮喘了一口氣的時候，四周的寒氣卻逐漸匯聚，越發的冷了起來，九蓮忽然覺得臉頰之上有一絲涼意，她伸手摸了摸，指尖上留著一滴水珠。
九蓮抬頭望天，發現天上竟飄起了白雪。不過片刻，這地上就落滿了層層積雪。
九蓮繼續前行著，此時她每走一步，腳下便陷入層層冰雪之中，冰雪灌入鞋襪，沾濕裙角，帶來刺骨的涼意。
她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艱難行走著，眼眸之上都結了一層冰霜，幾乎要糊住她的視線。身上素來輕盈飄逸的裙衫被雪水浸透了，又被冰寒之氣凍的結了冰，貼在身體上，隻覺得冰寒刺入骨髓，讓九蓮不由得打起了寒顫，牙齒咬的吱吱作響，幾乎要失去知覺，步子也越發沉重了起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恍惚間她聽見一個聲音似乎是在她耳邊。“這般難熬，便莫再走了，回去罷。”
她勉強扯出一個不屑的笑來，道：“都到這兒了，還想讓我回去？”
就在一個分神的當口，九蓮感覺到身側一陣淩厲之風襲來，她全身已經凍得有些僵硬，行動有些遲緩，一個側身，那冰淩還是在她的手臂上劃了一個小口子。
緊接著，四麵八方皆攻來一道道冰淩，九蓮避閃不及，彎下了身子，以手撐地，肩上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是被刺穿了，她的臉頰上也些刺痛，九蓮摸上側臉，卻瞧見滿手鮮紅，不由倒吸一口氣，吼了出來。
“你這鏡子怎的這般無恥，打人不打臉知道麽。等本姑娘出去，碎了你。”九蓮喘著粗氣道。
九蓮艱難起身，蹣跚著一步步向前走著，躲避著不知會從何而來的冰淩，她的衣衫被劃破，身上落了不少傷，血水浸透衣衫，傷口在冰雪之中倒是結了痂，氣力卻漸漸消失。
就在此時，她看到不遠處有一處光芒，那光芒之處，有一個模糊的人影背對著她。
“你便是鏡靈？”九蓮走上前，仔細瞧了瞧，這鏡靈，竟是個小孩子模樣。
這孩子聲音稚嫩，可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隻見他負著雙手，道：“正是，姑娘可是有所求？”
九蓮站直了身子，道：“聽聞長生境可照輪回道內所有生靈。我想尋一個人。”
那鏡靈也是十分爽快，抬手便化出一麵巨大的鏡子，同九蓮在外麵所見那麵一模一樣。
那鏡靈道：“既然姑娘毅力非凡，闖過了我的結界，我自會應承你的要求。此鏡乃我本體靈力所化，姑娘凝神閉目，以手覆鏡，所念之人若是尚在輪回之中，便可在鏡中顯現出來。”
九蓮毫不猶豫地走上前，將手掌輕觸鏡麵，閉上雙目，回想蘇鈺的模樣。
睜開雙眼，九蓮見這鏡子之中輪回流轉，凡間的種種，在鏡子裏顯現出來。
蘇鈺。
九蓮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觸碰鏡中的虛影，眼眶溫熱，淚水便蓄滿了，看到蘇鈺死去的那一刻，她的淚水滑落，打在鏡麵上，泛起漣漪。
蘇鈺離世後，這鏡子中又浮現出凡界的山川大海，草木蟲魚，片刻之後，便歸於虛無。
九蓮看著這鏡子歸於平靜，不可置信地望向鏡靈。“這是……什麽意思？”
那鏡靈的目光沉靜，同九蓮對視，道：“意思便是說，姑娘所尋之人，已不在輪回道了。”
九蓮喃喃自語，重複著鏡靈的話。“真的，不在了？”
那鏡靈若有所思，皺著眉，點點頭，勸道：“姑娘，回去罷，莫要尋了。”
九蓮雙手頹然的垂下，原來，還是一樣的結果。
眼前的長生鏡忽然迸發出一道刺眼的光，九蓮隻覺得眼前一白，便失去了知覺。
九蓮不知道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就站在鏡子前，看著她穿越炙火與冰寒，遍體鱗傷地走到鏡靈身旁，卻一無所獲。
那雙鳳眼微微挑著，眸光之中高深莫測，瞧不見起伏，隻有腕間袖口處可見略微幾處褶皺。
他看見那道光芒之後，九蓮昏迷了過去，出現在了結界之外。
那人看著一身傷的九蓮，歎了一聲，不知是擔憂後的抒懷，還是目的未達的遺憾。
他走上前，脫下外衫，將遍體麟傷的九蓮包裹起來，彎下身子，輕輕將她打橫抱起，轉身離去。
走出引魂樓的時候，他撤去了方才支撐結界的仙力，結界便頃刻碎裂。
呈朗感受到異動，匆忙趕來引靈樓的時候，隻看到那人抱著九蓮的背影，不禁皺起了眉。
他瞞了九蓮這麽久，居然還是被她知道了這鏡子的存在。
鳳離將那九蓮抱回房間，放在床榻之上，看著她昏迷之中的樣子，眉頭緊皺。
他真真實實看到了九蓮同那畫卷之中男子的過去，一時間，心中百味陳雜。
他彎下身子抬手搭在九蓮的手腕之上，探了探她的脈象。
她鏡中所受的傷大都是些皮外傷，若是以鏡中的凡人之軀倒下，或許會死，可是出來後她的靈力恢複，自會痊愈，隻是身子有些虛罷了。
鬆開九蓮的手腕，鳳離將九蓮冰冷的手臂放入溫暖的錦被之中，將被子向上拉了拉，便轉身離開，輕輕合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