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謝郬過完了嘴癮, 跟謝遠臣保持戰術距離,一前一後走入廳堂。
廳里,老夫人王氏請高瑨高坐主位, 她的大兒子謝遠臣是謝家家主,但常年在外征戰,家裡的事情也顧不上,因此很多事都由二兒子,謝遠臣的胞弟謝遠修在管。
謝家的人口很簡單,畢竟是這一代家裡出了個謝遠臣, 才一躍成為禮朝令人仰望的高門大戶。
謝家祖上只是個普通的軍官之家,老夫人生了三個兒子, 四個女兒, 而謝遠臣有三個子女,庶長女謝郬, 嫡女謝苒和嫡子謝鐸,謝遠修也有幾個子女。
正因為家族沒什麼底蘊,因此京中的關係也不像那些百年世家般盤根錯節, 唯一一次結交世家就是武定侯替謝遠臣應下的蔡家婚約,當年所有人都覺得, 謝遠臣娶了蔡氏女后,就會開始浸入權貴的圈子, 但讓所有人都跌破眼鏡的是, 謝遠臣沒有, 他不僅自己不結交權貴, 還禁止謝家人與權貴私下勾連, 那些想通過謝家人攀上謝遠臣關係想徇私的統統被他拒之門外。
久而久之, 謝家人知道了謝遠臣的脾氣, 也就不敢在外應承什麼事情了,自然而然,跟別家的交往就少了。
蔡氏年輕時雖有些任性,瞧不上謝遠臣出身卑微,但隨著後來謝遠臣步步高升,短短七八年間從一個普通將軍坐到了一品鎮國將軍的位置,蔡氏就再也不敢小瞧,開始認真為謝家操持家事。
見謝郬和謝遠臣進門,蔡氏笑吟吟來到謝郬面前,再次握住謝郬的手,對高瑨問道:
「陛下,臣婦能否請娘娘去內間說會子話?」
謝郬臉上掛著滿懷期待的笑容,心裡卻吐槽上了天:
【臭婆娘這演技可以。】
【做戲做全套。】
【可我能跟你說哪門子話?】
【怕不是要進去大眼瞪小眼吧。】
高瑨正在喝茶,聽到謝郬腹誹的那句『臭婆娘』,差點沒噴出來,淡定放下茶杯對蔡氏回道:
「將軍夫人長久不見貴妃,定然十分想念。請便。」
高瑨說完之後,蔡氏就領著謝郬往裡間走去,謝郬實在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高瑨下首處的謝遠臣,在他警告的目光中回過頭去。
謝遠臣瞪完謝郬,回過神發現高瑨正盯著自己,難得緊張了一把,君臣初初見面,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寒暄的話,謝遠臣乾脆拿起手邊茶杯對高瑨一舉:
「陛下,臣敬您一杯。」
「……」高瑨算是知道,謝郬那不著調的性子像誰了。
舉起茶杯跟謝遠臣碰了碰:「將軍請。」
而高瑨喝著茶,耳中聽著謝郬的聲音。
謝郬跟著蔡氏進入內間說娘兒話,開始還笑吟吟的蔡氏一進門就直接把謝郬的手甩下了。
【臭婆娘敢甩我!】
【搞搞清楚,是你主動讓我進來的!】
蔡氏甩了謝郬的手,謝郬也沒跟她客氣,直接翻了她一個白眼,徑直坐到一張太師椅上,還順便把一隻腳踩上椅子。
她這豪爽做派看得蔡氏氣惱不已,憤然指著踩在椅子上的腳,警告意味甚濃。
見謝郬放下腿,好好坐著,蔡氏才沒好氣的走開,到裡間書桌搗鼓什麼去了。
謝郬一會兒看看盆栽,一會兒看看椅子扶手,腳趾在鞋子里尷尬得直摳地。
【唉,好特么尷尬。】
【臭婆娘喊我進來就這麼干晾著可還行。】
【這臉臭得跟狗皇帝有一拼!】
蔡氏準備好了筆墨,對謝郬招手,讓她過去。
【哇,不說話直接改寫字,也太謹慎了吧?】
蔡氏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苒還未尋到,你在宮中切不可亂來。』
謝郬看著那字,對蔡氏點了點頭,心裡暴躁不已:
【擦!真是廢物,找了這麼久居然還沒找著。】
【謝苒她是能上天還是能入地?】
『你的人到那琴師老家去找了嗎?別死心眼兒總盯著謝苒,那琴師可能去什麼地方也找找啊。』
謝郬在紙條上如是寫下。
【真是腦子有問題!】
【放著好好的千金小姐、宮裡的娘娘不做,跟個什麼破琴師私奔!】
【你們要再不找快點,人孩子都生出來了!】
蔡氏自己的女兒做了混事,她比任何人都要著急,被謝郬說也只能忍著。
『管好你自己,別給我在宮裡露餡兒,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蔡氏寫下最後一句警告的話,讓謝郬看過,她便打開書桌上的小香爐蓋子,在小香爐里點燃紙條,親眼看著燒成灰燼后,才從書架上取出一截檀香,點在小香爐中,掩蓋燒紙的味道。
高瑨端著茶杯的動作微微僵住,謝郬在裡間的所思所想他都聽在耳中。
他之前疑心謝家把謝郬替換謝苒送進宮是別有用心,或者說是想用庶女代替嫡女,將來若有變化,庶女可以隨時犧牲什麼的,卻怎麼也沒想到,謝郬入宮的真正原因是謝苒跟一個琴師私奔了。
原來是這樣。
高瑨忽然哼笑了一聲,為自己先前的猜想被全盤推翻而感到無語。
謝遠臣在一邊尷尬的喝茶,忽然聽高瑨笑了一聲,不禁奇怪的看他,問道:
「陛下怎麼了?」
高瑨收斂心神,對謝遠臣搖頭回道:
「沒什麼。朕想到一些事情。」
將手中茶杯放在一旁,高瑨主動問起謝遠臣邊關之事:
「將軍回京,邊關事宜可安排好了?北遼對邊關三城仍虎視眈眈,可不能在此時出亂子。」
謝遠臣回:「陛下放心。前幾個月,北遼安格部落確實有反攻之心,臣親自領兵鎮壓,抓了安格部落的幾個首領,北遼皇庭那邊想用牛馬把他們換回去,現在依舊在談判中。」
北遼政權是有三十六個游牧部落組成的,每個部落都有各自的用處,雖然抓的是一個部落中的幾個首領,但為了整個北遼的平衡制約,北遼皇庭會儘力保下這些人。
畢竟外憂固然可怕,但內患也同樣不能掉以輕心。
「臣擅長打仗,不擅長談判。這些事宜已交託副帥和軍師及鴻臚寺的諸位少卿大人督導進行,不日應該會有結果呈上。」謝遠臣回稟。
高瑨頷首表示了解,又說:
「拓跋氏正發生政權更迭,老拓跋王年邁多病,他膝下的幾個兒子都在虎視眈眈,三皇子拓跋延能力出眾,暫時監國,三天前以北遼監國皇子的名義給朕送來摺子,說有意出使我禮朝以建邦交,將軍覺得如何?」
謝遠臣說:「拓跋延臣見過,他雖暫為監國,但若拉不到其他外援的話,只怕與他那些勢力龐大的哥哥們角逐王位還是吃力。這大概就是他想來禮朝出使的真實原因吧。」
高瑨和謝遠臣的想法不謀而合,又問:
「將軍覺得此人如何?」
謝遠臣想了想,實話實說:
「有點能力,鋒芒畢露,拓跋王雖看重他,卻未給他全力扶持,因此拓跋延的真實勢力比不上他幾個哥哥。」
「但有一點,他比他幾個哥哥都正直些,雖有野心但不狂妄自大,有自知之明,若是他能拿出誠意,陛下便是幫一把也無妨。」
高瑨其實心中早有答案,也與太師等商議過,但太師等一些朝中文臣卻都不贊成高瑨『以談止戰』的想法,覺得與北遼相交是與狼共舞,與虎謀皮,不可取。
本以為謝遠臣也是這麼想的,畢竟謝遠臣擅長的就是打仗,從來都是主戰派。
但事實上謝遠臣非常尊重文臣,他素來信奉,能用嘴皮子解決的事情,最好不要動刀動槍,因此,不管是什麼地方主張和談,都可以先談一談,談不攏再動刀動槍也不遲。
「將軍之言,深得朕心。」高瑨說著,話鋒一轉:「如今北遼政權更迭,一如兩年前的我國,朕最終坐上了本不屬於朕的位置,將軍覺得拓跋延會和朕一般結果嗎?」
謝遠臣沒想到這種敏感話題,高瑨會堂而皇之的在他面前提起,思慮一番后,回道:
「陛下當年的境遇與拓跋延不同。拓跋延是自己想爭那個位置,陛下卻是為了武定侯府,野心勃勃的主動和無可奈何的被動如何能做對比?」
既然高瑨把事情攤開來說,那謝遠臣也攤開來回應,與其君臣互相猜忌,不如這樣把心中所想說出來,但他這麼說了,皇帝信不信謝遠臣就不敢保證了。
高瑨盯著謝遠臣看了一會兒,這時蔡氏和謝郬從裡間『說完娘兒話』出來,兩人臉上又不約而同的漾出母慈女孝的笑容。
【啊,演戲好累啊。】
【所以說狗皇帝跟我回來幹嘛。】
【他要不在,就省好些事了。】
高瑨聽了謝遠臣的話,不由得恍惚陷入某些黑暗的情緒中,直到聽見謝郬的聲音才好受一些,他長嘆一聲,對謝郬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謝郬走過去,見高瑨和謝遠臣面色都有些凝重,跟謝遠臣用眼神『交流』:
【你倆說什麼了?】
【狗皇帝臉色都白了。】
謝遠臣瞪她一眼,讓她少把注意力放他身上,見高瑨目光轉來,謝遠臣忽道:
「小女自小嬌慣,入宮后沒給陛下添麻煩吧?」
高瑨還沒回答,謝郬就一臉不屑:
【切,老謝這話說得有水平。】
【我何止想給他添麻煩,一天照三頓想弒君好不好!】
高瑨點頭認真道:
「添麻煩是肯定的。朕有時候都覺得貴妃不像個京中貴女,舉止粗魯,言談淺薄,對了,她還會打人,上回有個回紇的馴馬師,她把人家手腳和肋骨都打斷了,那馴馬師是來我朝贈馬的,貴妃這一出手,朕還得讓鴻臚寺給她絞盡腦汁想理由圓場。」
【卧槽!狗皇帝陰我!】
【回紇馴馬師什麼毛病你丫不知道嗎?】
【在老謝面前數落我的不是,你是瞎了心還是瞎了眼?】
「不是的,不是我打……」
謝郬想插個嘴,給自己的形象找補找補,然而高瑨卻不給她機會,繼續源源不斷的數落:
「還有啊,貴妃這手字,丑得也是罄竹難書,朕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丑的字。」
謝郬眼睛瞪得老大,簡直一副要把高瑨當場生吃入腹,以制止他繼續胡說八道的舉動,而一旁的蔡氏已經面露焦色,謝遠臣也沒好到哪兒去,緊張的往謝郬頻頻望去。
「不是不是,我……」謝郬一時沒想到怎麼給自己辯解,支支吾吾了幾聲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不過心裡卻炸了:
【狗皇帝有沒有素質?】
【老丈人只是跟你客套兩句,又不是真想聽你數落他女兒!你丫還蹬鼻子上臉了?】
【你讓我怎麼跟他們解釋?】
「不過嘛。」高瑨忽然話鋒又是一轉:「雖然貴妃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勝在心地善良,誠實可信,對朕表裡如一,朕還是很滿意的貴妃的。」
【呵,滿意你個棒槌!】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