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痴纏

  對於吳峻寄的熱情,楊一實在是大感吃不消。而且在季棠鄲家的時候,他雖然對此人和老爺子的關係大感好奇,但一次淡淡的旁敲側擊,卻被老爺子隨意引開話題后,也就放了下來。 

  想來不過是個路人甲,以後也就沒什麼交集了,就好像曾經碰過面的李靜,在楊一的忽悠下改名為李青箏后,居然也是在沒有見過面。還有不少老人的門生故舊,大多是一面之緣以後就再無後話。 

  這個吳峻寄,楊一以為也就是這樣了,所以老人不提,他也就沒有追問。 

  哪成想,這個人在樓下苦候楊一不說,第一次推銷不成,居然是一個禮拜后的大清早,就找到了他的家中。 

  吳峻寄來訪的時候,正是楊一早鍛煉回家,在屋裡吃饅頭喝豆漿的當口。楊敏胃口小,撿了一個花捲兒就急匆匆往牌桌趕。楊一現在深感自己把老媽給坑了,好多次苦口婆心勸她出去跳舞或是做些其他的鍛煉,但楊敏終究抵不過牌桌的誘惑,嘴滿口答應,實則是調過頭就把自己的保證忘了一乾二淨。 

  就像此刻,楊一從裝著饅頭花捲的簸箕下面抽出小紙條,乖兒子,中午的飯菜媽都準備好了,紅燒獅子頭,!吃完早飯就把丸子燉,砂鍋里加滿水開小火,到十二點正好開飯,一點兒不用操心的!你看老媽對你好沒的說,所以我中午就不回來和你搶食了,慢慢吃,晚咱們去你大舅家打秋風,拜! 

  下面的落款,不是「老媽」之類的自稱或者「楊敏」的大名,而是一隻兔斯基頭像,當然,頭有圍巾嘴巴烈焰紅唇的那種。 

  在生活無憂之後,這位老媽子的彪悍和新潮就迅開了出來,像是兔斯基洋蔥頭這一類表情,楊敏表示自己使用起來毫無壓力。 

  另外在楊家老店現在名氣越來越大的情況下,楊敏也是時常過去蹭吃蹭喝,但是卻嚴令自己的兒子,把當初楊衛紅簽下的一紙合同還給了自己哥哥。對此楊一是無所謂的,反正以後真的成立起陽一餐飲,也是要重新立定規矩的,這一家帶著私房菜館性質的江湖菜館子,他還沒怎麼放在心。 

  門口有敲門聲,楊一嘴叼著一個夾肉小蔥花花捲就過去開門,還撒著拖鞋。 

  今天是周末,這個時間,會有誰找門?楊一略有疑惑地去開門,然後就——這個時候,只用苦笑就好了。 

  吳峻寄還是那種溫雅從容的樣子,臉比第一次見面時多了幾分熱情:「小師弟的家可是不好找啊!在吃飯?我這是不是來早了,真是不好意思。」 

  楊一在肚子里呵呵乾笑兩聲,然後趕緊把花捲拿下來,側身迎客。如果是隨便哪個人,他也不至於就這麼往家裡請,但面前這個有季棠鄲的關係,也不好太過冷淡。 

  進了屋子,吳峻寄的表情迅轉為驚訝,他站在門口的時候,楊一注意到他是綳著身子的。這不是拘束緊張的狀態,而是那種「高雅人士」出入「市井之地」的小心翼翼。但是等人進了屋裡,吳峻寄這才現,眼前這個家庭,其真實狀況似乎和自己一開始預料的並不一樣。 

  客廳的39寸大彩電,這個年月普通家庭罕有的櫃式空調,兩樣大家電就把不大的客廳佔據了小半空間。沙茶几是紋理優美的實木打制,吳峻寄不動聲色用指頭叩了叩,聲音清脆明快,還能聞到清淡悠然的降香味,應該是黃花梨木料無疑。 

  現在的黃花梨木料,還沒有達到後世炒作的虛高價格,但也不是普通小門小戶就用得起的。而且看這一套沙茶几的做工,也是精到細緻卻又不乏現代的大氣,想來其身家和重量是成正比的。 

  進了屋內之後的現,讓吳峻寄意外之中也有些失望,顯然這是一戶家境殷實的小康人家!還有廚房一角露出來半邊身子的冰箱,楊一房間中被房門掩映的木地板,都讓他著實有些鬱悶。 

  如果楊一的家境優渥,自己今天過來打算以利誘之的想法,可就要再重新考慮一下了。 

  「這個,吳叔叔你今天過來有什麼事情?」楊一假裝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在其他人看來吳峻寄無疑很能讓人產生好感,楊一也是,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了一本的出版權而來,這就不免讓人看低幾分。 

  他正在考慮,到底是拿出自己喝的明前,還是就沖一杯普通的待客茶得了。 

  「哎?以小師弟的慧眼,難道還看不出我是為了什麼來的?」吳峻寄倒也算是個角色,看準了目標,不管對方輩分大小,年紀老少,都能放下身段著力吹捧:「還不是次看過了你的那篇文章,弄的我心裡七八下沒有著落的!真的是聞韶樂而三月不知肉味。」 

  他雖然是在說好聽的話,但就有一種莫名讓人感染的力量,覺得此人的確是真心誠意。楊一這等見慣了驚訝眼神的妖怪,居然也有些微微的自得。 

  但妖怪畢竟是妖怪,絕不能以對待普通孩子的心態應付。要是平常小孩被吳峻寄這麼誇兩句,怕不是要以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吳叔叔了!可楊一在對其生出好感的時候,頭腦還是異常清醒。 

  把茶水端去,然後笑著就打算岔開話題:「哪有吳叔叔說得這麼好,很多地方還得請老師出手幫忙斧正,要不然壓根兒沒法看。」 

  雖然楊一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小說的故事背景轉為民國背景,可這些資料畢竟是臨時接觸學習,他在短時間內,還沒法將其系統性地消化吸收為自己的東西。所以還需要季棠鄲幫著他把關。 

  有時候前瞻性也只是一種優勢,並非人人都能把優勢轉化為勝勢,或者乾脆是實際得利。 

  楊一不想談這部小說的版權問題,他對於怎麼推廣,怎麼營造聲勢,乃至於具體的送去法國參展的步驟,都一一定製了詳細的計劃。所以吳峻寄的提議,他是毫不感冒的。 

  但後者偏偏一股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看楊一不想多說,卻還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勸道:「老師那邊怎麼提出意見,怎麼修改,這我是沒資格過問的。但是等老師修訂完畢以後呢?這麼優秀的一部小說,師弟你忍心讓它明珠蒙塵?」 

  楊一乾笑兩聲,對吳峻寄的腦補能力,也是頗為佩服:「沒,也聯繫了出版社,具體操作不用我費心。」 

  誰說我要讓明珠蒙塵了,花費這麼大力氣抄襲,不就是為了幫陽一文化賺取名氣么? 

  吳峻寄聞言一愣,然後一臉的語重心長:「嗯?聯繫了出版社?是哪個出版社?這個科室關係到你的實際收入,做事情可不能輕率唷!」 

  楊一對於這人的「磨」勁也是大感佩服的,但是好感當不得飯吃,就算吳峻寄的言談舉止看起來很有親和力,但被他在一個話題死纏不放,楊一終究還是有幾分膩味,乾脆大大方方和他挑明:「陽一文化下面的陽一出版,聽說這個出版社挺不錯的,最近也操作了不少暢銷。」 

  來以為這樣說,吳峻寄肯定沒有理由再繼續抓著此節不放。但是楊一顯然小看了對手,這人聽了陽一文化的名頭,也很是不屑一哂:「還以為是商務印館什麼的呢!就陽一文化,呵呵……我跟你說師弟,這個出版社看起風頭挺勁的,但是他們沒那份兒底蘊,搞文學方面的人,誰不知道這是個暴戶。」 

  剛剛還說了關係到實際收入,不可馬虎,現在又扯了文學、底蘊,楊一就很是無奈了。 

  不過看他滿口子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作品考慮」,楊一也只能附和著點頭,心裏面卻是怒了! 

  這廝,在我面前貶低我的公司,你這簡直是自尋死路!而且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就高談闊論什麼暴戶,什麼底蘊之類的。吳峻寄你真是膚淺,去死好了! 

  惡狠狠吐槽著這人,楊一決定趕緊把他打走。 

  一開始再好的感觀,到了此人對陽一文化評頭論足的時候,也不免變得差了。 

  「我跟你說,小師弟啊!你別看出版行業也是搞文學這一塊的,但是他們那一夥還真是不算文化圈子裡面的人,氣節道德什麼的,那都是要被扔到一邊的。」吳峻寄看楊一還是無動於衷,更加賣力地當著父母的面罵起人家的孩子來:「你看著出版社啊,編輯啊什麼的名頭好聽,但是說穿了,也都是些喝作家血的蛀蟲。有些東西黑的很,你沒有深入地接觸過就不知道!要是不信啊,你隨便找一個出過幾本的問問,誰第一次出的時候,沒有被出版社坑過?就算跟你一條條全都攤開了說,那條件也是咳咳得很。」 

  楊一不置可否,吳峻寄所說的東西,倒也有一部分不算是唬人。新人作者出版第一本的時候,在利益分配方面,或多或少都會被出版社「揩一些油」,這也算是行業裡面的「潛規則」。 

  不過都是大家默認的東西,而且一般不會太過分。至少比起後世裡面一些純粹的版權騙子要好很多。 

  但現在最關鍵的是,楊一把小說交給自己的出版社去打點,這還能出問題? 

  重生男就只能笑笑,然後不著痕迹地反問吳峻寄:「吳叔叔,你今天還去老師家么?要是去的話,正好我們同路。」雖然去季棠鄲那裡也不是什麼讓人快活的選擇,但和在這裡聽吳峻寄的嘮嘮叨叨比較起來,兩害相權取其輕,也只能用老爺子堵他的嘴。 

  「嗯?今天也要去啊。」吳峻寄隱隱感覺自己心急了些,讓面前這少年有些戒備?或者是反感了。 

  但他今天直接找門來,自然也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務必要在楊一身打開一條突破口。此刻聽了男孩有送客的意思,卻還是恍若未聞一樣追問道:「我倒是不去老師那邊,不過今天過來找你,確實還是有些事情的!你要去老師那裡是……」 

  稍微考慮了一下,吳峻寄就再次用期盼的眼神看向楊一:「那是周末兩天都要過去,還是就今天一天?如果是兩天都沒有時間,那下個禮拜也行。」 

  楊一在肚子里比了個中指。 

  來這廝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了,楊一覺得自己乾脆也光棍點兒,讓這人把來意全都倒出來,大家清清白白放到檯面說開,這才比較好。要不然就算每個周末都躲出去,那可讓人笑掉大牙。 

  「是下午去老師那裡。」楊一很天真地笑了,假裝自己沒有半點要逐客的意思:「吳叔叔到底有什麼事情,就直接跟我說,都是老師的晚輩,沒什麼不好說的。」 

  吳峻寄沒料到楊一一下就把事情挑了開來,卻也沒有尷尬的表示,很是誠懇地看向後者:「那我就直說了!你現在那個小說,是已經和陽一文化簽訂合同了?還是只達成了一個意向?」 

  「簽了。」簽不簽合同,根本就是楊一一句話的問題,不過為了斷絕吳峻寄的那點兒小心思,他自然是怎麼讓對方失望就怎麼來。 

  吳峻寄這一次倒像是被噎了一口氣,一時無語。不過就在楊一等得不耐煩的時候,他又恢復了一臉笑容:「既然是這樣,那我也沒辦法了。這次過來呢,我本來是打算給你介紹一個不錯的出版單位……但既然小師弟連合約都簽好了,那就算了。不過既然你現在也是閑著的,還不如跟我去見見一些同行長輩,那些都是搞文學創作的人,有不少也算是你的師兄。你看怎麼樣?」 

  我看不怎麼樣! 

  楊一想都沒想就打算推掉。什麼師兄師弟,重生男手頭資源無數,就算腦袋裡面還記得的、那些叫好又叫座的文章已然不太多了,可畢竟某些創意不會忘記,現在積累了一定的資源后,等到過些日子,去給還沒有成長起來的盛大、騰訊、阿里巴巴之類未來的巨頭企業提供風險資金,那也夠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至於把那些未來的大公司完全據為己有,又或是絕對控股之類,楊一更是想都沒想。誰都不是傻子,而且後世中那些能夠從千軍萬馬里殺出一條血路的巨頭們,他們未必有多麼高的責任感和個人道德,可是說起智商和手段,卻都是個個拔尖兒。 

  所以,正因為楊一隻是寄希望於抱大腿,同時也是對自己的陽一文化有信心,這才顯得無欲而剛。文化圈子裡面的那些「腕兒」,他壓根就沒有結識親近的打算。 

  有一個季棠鄲,可不就頂的千千萬萬吳峻寄這種角色? 

  所謂多一個朋多一條路這種說法,對於楊一來說完全不成立。 

  「吳叔叔的好意,我真的心領了。但是的確是沒有什麼時間,下午去老師那裡,我午還要抓緊時間做做功課。」楊一這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不過對方也是有其自身的目的,他找借口借詞推脫,自然也是於心無愧。 

  「沒事的,老師那裡我幫你證明!」吳峻寄呵呵笑道,神情誠懇無比,他的左臉寫著掏心,右臉寫著掏肺:「也就是這一次!實話不瞞你說,我過來的時候,就約了幾個師兄老,說是要帶小神童過去給他們看的,還有絕妙好文。要是你不過去,我真不好給他們交代了。」 

  咦?還有這種人! 

  楊一算是無語了,我沒答應你就敢保證,這得有多自信啊。 

  而且季棠鄲那裡,似乎也根本就說不什麼話! 

  當然,雖然說去季棠鄲那裡,也只是隨口說說的借口。事實是,姜建漠前一天就給楊一打過招呼,要他今天下午過去商量些事情。 

  這種情況,一是不好說給外人知道;二來就算楊一坦白,只怕吳峻寄也不會相信,多半還要以為這小子精神不太對頭。 

  「給你吳叔一個面子怎麼樣?」吳峻寄還在步步緊逼,顯然今天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就午半天時間,然後中午一起吃個飯。吃完了飯我親自把你送到老師那裡,以後多來往一下就行了,這個出版什麼的,我再不過問。」 

  楊一自打重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磨得沒脾氣。 

  暗自無奈了半晌,心忖這算個什麼事?好女怕纏郎? 

  呸呸呸!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個比喻未免太不恰當,怎麼就這麼一股子幽怨的小受味道呢。後世的腐女害死人,每次和同性之間的關係出了問題,楊一總是不由自主想到這些,想起前一世某個腐化網對他的稱謂——楊總受。 

  「就半天?」收拾了心思后,楊一覺得有必要把醜話說在前頭,要不然以吳峻寄此人的尿性,只怕到時候會耽誤去姜家的時間。 

  吳峻寄看到楊一終於有了鬆口的跡象,那裡還不滿口包票:「就半天,覺得不耽擱你的時間!要不然老師那裡我也沒法交代啊!哎,還是怪我,次喝了酒聊到興頭,就把小師弟你給暴露了!這次就去和大傢伙兒見一見,互相認識一下,走走走!我來的時候,他們可都已經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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