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比周庄西塘木瀆烏鎮更早的
360.用心搭台好好唱戲
孟昶是很好說話的,他雖然不能介入姜家的核心事務,但姜建漠的看顧,以及本身同羅家的關係,還是讓他隱隱知道一些東西。當然,作為普通家庭出身的他,既然在體制內行進,只能依靠妻家的助力,所以明面上不會忤逆了老太太,但是作為地區轄區的一個重點建設項目,稍微關照一下溪止這邊,問題也是不大的。
接到了羅戈的求援電話,很乾脆的,直接就派了區公安局巡警隊,還有鎮派出所加起來七八十人,緊急出動,前去維持秩序。
接到了出警通知的時候,巡警隊也就罷了,可鎮派出所的人馬,卻都是一派洋洋喜氣。換做其他什麼地方,這些人肯定是沒這麼快活的,但是去溪止那裡,沒人不願意。他們雖然不是什麼匪兵二流子,但有點兒額外的進賬,當然沒人拒絕,而以前最是讓人頭痛、由宗族勢力把持的溪止,近段時間越來越有警民共建模範單位的趨勢,端的一派魚水情。
拿錢辦事,聽說那邊有需要,這些人當然是二話不說就出動了。派出所的位置也不必區公安局距離溪止近多少,但卻只hua了巡警隊一半的時間,就趕來了古鎮這邊。
一到場,三十多人全都傻了眼,以前總是說華夏人多,華夏人多,卻又沒什麼太直觀的感受。在電視上看到京城魔都的人chao人海,因為不是臨其境,所以也沒覺得怎麼樣。
但是眼前的人chao,卻讓這些小民警一個個躊躇不前了,有老警察就看向帶隊的副所長:「王所,這人這麼多,我們上去也不管用咂。要不先等等局裡的同事,看看上面是怎麼安排的。」
話音未落,就吃了自己副所一記牛眼:「老李你個jian猾頭,就是現在這麼多人,所以趕緊給我執行任務。萬一局裡的人還沒來,這邊就出了什麼問題,到時候上頭會找那個?找巡警隊那些人,還是找我們?再說你也沒少拿這邊的好處,哦,有了甜頭就往前沖,有了麻煩就躲……快點兒給我整隊,聽我分配任務。」
其實看這個王副所長的架勢,是還有些話沒有罵痛快的,只不過視線一瞟,就瞄到了旁邊就是攝像鏡頭,趕緊就不說話,開始分配任務了。
剛剛八點半多一點兒,古鎮上就已經滿是記者了,媒體就和打了ji血一樣,攝像頭從進了古鎮開始,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原因無他,在98年的時候,國內才剛剛掀起旅遊消費的熱chao。但是這個時候,人們大多是往京城爬長城看楓葉,或者是去最南端的小島上看海,要麼就是往五大名山那兒跑。古鎮旅遊,一般都是流傳於稍微資深一些的驢友圈子,普通家庭了解的並不太多。
但是陽一文化的宣傳造勢,卻讓很多人意識到了,原來魯迅的《社戲》,戴望舒的《雨巷》,都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原來夢中的江南水鄉,不僅僅只在夢中,而是離自己並不遠。
再加上那些精心策劃的廣告,就連投放在江南省乃至周邊省市報紙上的廣告,也都是自己出資加印的彩頁畫報,翠柳掩映著桃紅,淡淡地水墨淡淡地鄉韻,在這個電視廣告都還是無比缺乏創意的年代,所造成的衝擊力,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嘿,小一,咱們可又見面了哦,現在可不能隨便叫你小一了,你可是我們越州的名人了啊。聽說作協那邊,有意要吸納你?」孟昶和楊一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他對這個不同尋常的小朋友,顯然好感很不一般,甫一下車,剛剛和古鎮上的幾個宗族耄老打過招呼,就一眼盯上了躲在老頭子堆裡面的楊一。
楊一趕緊過來和孟昶見面,姜建漠走了以後,他在越州的基業——其實也就是溪止旅遊區這邊,是要拜託這位年輕的區委副書記多多照拂的,禮多人不怪。然而除此之外,對於孟昶,他確實了解不多。
「哪有的事情,孟大哥真是說笑了,反正作協那邊的消息,我是沒收到的。」楊一很是純良無辜地笑著,把人往戲園子的主席台那邊請。孟昶身後的幾個工作人員,並不是半年前跟著他過來溪止的幾個,所以看到楊一和自己書記一副熟絡的樣子,還在暗暗思忖這是誰家的大少?怎麼有些眼熟呢
可是在聽到了作協之後,對於本地新聞稍微關注一些的人,這才一下子恍然,認出了楊一的身份。
一群人往戲園那邊走,當先是孟昶和鎮上的幾個頭面人物,兩個大姓的族老都陪在他一邊,而最靠近他的,就是楊一的二舅公楊天英,老爺子神采奕奕,一頭hua白頭髮都是精神煥發的樣子。楊天英陪在孟昶的身邊,還不忘打量著另一邊的楊一,要不是他這個外甥孫爭氣,現在也不是他陪在這裡。
而孟昶另一邊的位置,則被楊一佔據,就連他的秘書,也吊在楊一身後,亦步亦趨地緊跟著。
聽了重生男的笑語,孟昶還以為這是小孩子臉皮嫩,假裝謙虛呢,所以很是爽朗地笑呵呵道:「還不好意思承認啊?這是榮譽嘛,有什麼的。」
但事實是楊一真的沒收到作協邀請,或者說,那封從作協寄過來的書面邀請函,被季棠鄲恨恨地扔到了角落裡面。為了這個事情,季家的兩老還很是起了一陣爭執,老太太認為楊一不是小孩子了,這事情要給他自己做主,但是老爺子還在氣惱吳峻寄作怪的時候,作協那邊也有人吹歪風,所以最終還是給壓了下來。
按照他的話來說,就是一群人閑扯淡的地方,去了有益無害,他這是對學生負責。
楊一自然是不知道內情的,可是現在聽孟昶這麼說,還以為他知道了什麼內情,就笑了笑沒再接話。不過內心早就打定了主意,管他什麼作協文聯,到時候全部推掉了就是,卻並不知曉,自己的老師已經替他做了這個決定。
「今天這人,可是夠多的」半年不見,孟昶在鼻翼兩側的法令紋,似乎也更加的深了些,就算是極為開懷地笑,也應為這種立體的相貌,而平添了幾分威嚴:「平時都說咱們國家人多市場大,還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可是今天一看,嚯,嚇了我一跳啊,看這個架勢,你們陽一文化又要高調一回了啊。」
楊一這次倒是沒有謙虛,他最希望看到的情況,就是陽一文化高調,但是自己和蘇晚等人,就別再引發太多的關注了。
「還好,現在這個時節,就是講一個眼球效應。要是人家都不知道有你這回事兒,後面的東西也就都談不上了。當然,具體效果還要看今天的活動結束以後。」
孟昶「嗯」了一聲,還沒到戲園的主席台下面,就聽到了幾聲連綿細挑的軟音,眼睛頓時一亮:「嚯,還有曲家班的檯子?聽說他們這個曲班主,是俞振飛老爺子的弟子調教出來的,算是隔代的傳人,現在自己是不唱了,但是裡面還是有幾個好角兒的。」
這一下不僅是楊一,就連那一堆族老,也都個個佩服——這個區書記看起來也就三十走了一半而已,但是對某些老舊東西,居然也是清楚得很,這就是肚子裡面有貨啊。
「呵呵,主要是讓遊客新鮮一下,其實今天這戲檯子上的主力,可不是他們。」楊一看到孟昶饒有興趣地歪頭看了過來,顯然是等著下文,卻就是不說清楚:「等會兒孟大哥自己看,我這說也說不清楚,你聽不明白了,還以為我是糟蹋國粹呢。」
孟昶啞然一笑:「喲呵,你這小子,還跟我玩心眼兒。好,我就看看,你到底倒騰了些什麼東西。」
一群人從鎮頭逛到了鎮尾,對於溪止的變化,孟昶顯然是很震驚的。
是的,就是震驚,那種訝然的情緒,被孟昶明白無誤地表現在了臉上,沒有絲毫的遮掩。
其實嚴格說起來,溪止的變化並不大,本來也是這樣,保護性的修繕和維護,又能有多大的改變?但是在幾所大學的歷史建築系教授共同努力下,溪止改變了,沒有變的更加現代,而是正好相反,似乎越來越遠離這個現代文明的社會,在褪去了水鄉的煙籠霧罩后,呈現在人們眼前的,似乎是清明上河圖裡的畫卷活了過來一樣。
「很好,很好」孟昶不斷讚歎著,神情興奮。
別看身邊的這群老人,都是參與了修繕維護的主力,可是給孟昶介紹具體情況的工作,還是落到了楊一身上。因為現在這裡的一切,都是出自於他的理念和構思,所以談論起來也就格外思路清晰:「孟大哥你看到了,這一路上過來,對於個體經營戶的經營類別和數量,都是有統一規劃的,盡量做到旅遊資源的均分。而且在一個季度以後,我們還會根據具體收入和上繳稅收的情況,來微調一下,總之就是走『旅遊華西村』的路子。」
「好,很好這個思路好,就是要大家共同富裕,才能形成良好的循環發展嘛。」孟昶點點頭,對於楊一提出來的概念,也很是讚賞和認同:「想法很好,而且就現在我看到的東西來說,你們也的確是落到了實處。有這種信心和幹勁,溪止古鎮一定會做成我們越州的旅遊品牌。」
巡視完畢后,大家又回到了戲台那邊,警察,陽一旅遊的部門員工,還有鎮上分派來的義務人員,已經在底下忙碌開了。
而和這些忙忙碌碌的人比起來,另外更多的人群,則是一臉新奇的四下打量,有很多已經圍到了戲園周圍,極為興奮舉起了相機。這些遊客裡面的很多人,顯然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古香古se,似乎是畫上整個兒搬下來的江南小鎮上一樣。所以不管是游廊上的木欄,還是小碼頭台階旁的石獅子,又或者某些特se店面門口的小旗,都要抓拍個不停。
而與此同時,還有更多的人流,從鎮口匯聚進來,本來安靜悠遠的水鄉,一下子忽然就熙熙攘攘起來。
時間走過了一個小時,九點半,這是預計開幕式的時間。而這個時候,很多遊客們口口相傳,已經知道了馬上有活動將要舉辦。
領導們上台,這是每個剪綵活動的必要流程。不過孟昶也是知情識趣的人物,曉得這樣的場合下,自己越是多話,台下的人嘴上不說,其實心裏面煩得要死,要不是身份地位擺在這裡,保管有人起鬨「下去下去」,這樣的倒彩。
「好,我要說的就這麼多,再廢話也沒什麼意思了,總之,溪止鄉親們對於各位天南海北的客人們,是萬分的歡迎,希望大家玩得高興,玩的愉快」
孟昶笑著給揮揮手,就退到了一派頭頭們的中間,既然此時此刻的主心骨都只有這麼兩句,剩下的人哪裡還敢比他說得多?乾脆就不說話了。這麼一來,本來楊一和老人們合計了半天,特意留出來的一個小時,居然是還剩下四五十分鐘的時間。
既然領導都這麼體貼,那也就不用多說了,直接上戲班。
三弦的弦音一起,底下本來是如langchao一樣的鼎沸人聲,頓時就安靜下來,有些其他劇種的票友聽了這音se,還互相打聽這是什麼樂器。
不同於其他戲曲裡面樂器,已經日漸式微的崑曲,並非是後世人們所認知的,以琵琶和蘇笛作為主奏樂器,而是三弦。只不過一代代的技藝流傳中,三弦伴奏技能沒能很好地傳承下來,所以除了少數的戲班,以及現代音樂學院中某些老前輩帶出來的科班生,其他都漸漸轉為了琵琶,蘇笛,笙,二胡等等。
絲竹一起,跟著的就是細膩婉轉的水磨腔,一音三韻,但是在萬種的幽幽柔情中,又能聽出來幾分京劇的清亮圓潤。這是曲家班的頭號旦角雲水月的表演。
楊一留神了一下戲台周圍,很多老人或者梨園票友,都紛紛搖頭晃腦沉醉不已,顯然是深得聽曲之三味的。但是更多的人,在經過了最開始的新鮮勁兒后,一個個就有些注意力不太集中了。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很多,要是一一分析,恐怕就是集全國的社會學家,心理學家,哲學家,文化學家在一起,也很難真的說清楚。
可是原因恰恰是最不重要的,作為心中計較已定的楊一來說,他只需要知道怎麼樣來改變這種現狀,而不是nong清楚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
所以就看他給後台使了個眼se,一曲浮生三夢堪堪唱完,後台裡面音調一變,居然是帶上了一些節奏略快的武俠風。
咦,這是什麼陣仗?孟昶的好奇勁兒霎時就被撩撥了起來。
應該說在現在這個時候,金庸的武俠小說還是被廣泛認可的,沒有後世互聯網草根化后,從各個角度展開批判的言論。而以83年的tvbshe雕為首,很多武俠劇裡面的配樂,被認為是傳唱一時的經典,很多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都會在飯後茶餘,搖著蒲扇哼哼兩句電視的配樂。
所以這個調調一起來,很多人臉上的表情和孟昶一樣,帶著明顯的新鮮勁兒,伸長了脖子往戲台上瞄。
這些人裡面,肯定是不包括楊一的舅公姥爺那些老輩人的,在他們聽來,這東西就有些不倫不類的四不像了。但其實後來很多淪為小眾的傳統文化圈子,比如崑曲,比如泥人,比如皮影戲,還有更多類似的東西,都曾經反思過,如果這些行當,這些傳統的文化藝術,能夠不那麼堅持原汁原味,不那麼非要保留正統,能夠多在技藝的流傳和大眾接受度上面下功夫,也許就不會有「華夏昔日的優秀傳統文化,已經越來越稀缺了」的悲哀感懷。
為什麼說後世是一個娛樂至上的年代?難道普通人就真的是低俗的無藥可救了嗎?這個命題顯然是不對的,上帝也不能鄙夷世俗的快樂,這句話在西方世界流傳已久,且不論有多大的正確性包含在其中,但卻有很多人認可,這就足夠了。
所以儘管楊一從重生至今,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動漫,通俗暢銷絡閱讀等等「娛樂文化業」上面,但這卻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儘可能讓華夏文化多保留一些的最好方法。
所以對於曲家班的到來,他是持歡迎態度的,而且還很同意舅公給出的優厚戲金,整個戲班從上到下,也都是禮遇有加。
可是今天這個戲台上的主角,卻不是他們,而是從上戲、越州藝院、越州傳媒等高校請來的科班女生。這些人在各自學校裡面學到的東西,說起來未必有傳統戲班裡面的系統全面,但她們也有她們的長處,那就是更能接受新事物一些,對於楊一的「娛樂精神」,也更能領悟。
於是就看到原本裝束再是正統不過的戲角兒,一個個漸次退場,卻又呼啦啦湧上來三五個少女。這些姑娘和先前的人又不同,幾乎就沒有什麼扎扮,別說吊眼角,貼雲片,就連hua粉和胭脂,也只用了粉白和桃紅兩se,是地地道道的清水淡妝。
但就這略施粉黛的裝束,居然也有幾分芙蓉如面柳如眉的景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