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交際
約莫弄清楚了獵裝女子的心態后,儘管還有無數道目光掃射過來,然後帶著某種深意迅速挪開,但楊一的感覺卻正常了許多,環視一圈后,他乾脆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對方的邀請,跟著一臉欣然的女子漫步離開。
第二天,在古堡客房柔軟的天鵝絨床上醒過來,還沒有來得及享受一下丹楓小鎮的柔和陽光,楊一就被愛德華拉了起來,說是必須要洗漱打理了。
「為什麼,讓我看看時間……才7點半而已,你知道,倒時差對於我來說,是一項不算容易的任務,雖然我的確醒過來了,但是還請理解一下我的心理疲倦。」少年對愛德華過於興奮的狀態表示不解。
可這個金髮碧眼的男人,一點兒都不給楊一辯解的機會,而是大聲告訴他:「龔古爾學院的終生名譽院士和現任評選委員會主席來帶城堡了,我必須要帶你去見一下他們,相信我,這絕對不會是浪費時間的行為,和他們見過一面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肯定。在這個獎項越來越受到質疑的今天,這兩位先生可是公正的代名詞,正式因為他們的存在,龔古爾獎才沒有成為一個文學界的笑話,所以你一定要去!」
愛德華所說的,龔古爾獎成為一個笑話,楊一早在把目標鎖定為《堅韌的石頭》一書時,就已經有所了解。
雖然這個文學大獎,在法蘭西五花八門的文學獎項中,是最著名、也最具權威性的。而且也是除諾貝爾文學獎之外世界上為數不多的最有聲望的幾個文學獎之一,但自1903年龔古爾文學獎第一次頒發以來至今的百年曆程中。評委們也經常有看走眼的時候,致使一些本來應該實至名歸的作品落榜。致使許多獲獎作品難副盛名。
例如1932年的龔古爾獎頒給了居伊.瑪茲里納的《狼》而沒有給塞利納的《茫茫黑夜漫遊》,1936年頒給了馬克桑斯.范.德.梅爾什而沒有給阿拉貢的《好街區》,至於雷翁.弗拉皮埃的《幼兒園》(1904)或艾爾內斯特.佩羅雄的《奈納》(1920)恐怕只有到舊書攤上去淘了。
龔古爾兄弟在創立龔古爾文學院時,是為了挑戰死氣沉沉的法蘭西文學院對文學榮譽的壟斷地位,發現新人,鼓勵創新。可是,與龔古爾兄弟的願望相反,龔古爾獎的百年歷史並非總是以獎勵創新而著稱,馬塞爾.埃美、塞利納、阿拉貢、布托爾、佩萊克等一批極具個性、極富創新意識的作家都被認為過於怪異而與獎項無緣。另一個矛盾現象是。在法蘭西諾貝爾獎的眾多得主中,如莫里亞克、加繆、薩特、克洛德.西蒙等,竟然沒有一位先前曾獲得過龔古爾獎。萊蒙.格諾也從未獲得過龔古爾獎,然而他的離經叛道的文學試驗卻獲得批評界的交口好評。雖說文學作品質量的評價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是作為法蘭西聲望最高的文學獎項卻將本國最優秀的一批作家和作品遺漏在外,這不能說是一個不小的遺憾。
而到了八十年代以後,龔古爾文學獎頗受質疑和詬病的不再是獲獎作品的質量,而是它的評選機制了。在法蘭西。如果問一個對文壇稍有了解的人對文學獎的看法,他輕則用「貓膩」、重則用「黑幕」來評價文學獎的評選,讀者對與某些大出版社保持密切關係的評委會的選擇持有疑問。可以說,評委會和讀者之間出現了信任危機。每年在頒獎季節,報紙的專欄里也充斥著各種關於幾大出版社影響、操縱,甚至瓜分各大獎項的傳聞。並且最為遺憾的是,這些傳聞遠非謠傳。
如果稍微分析一下評委會的人員構成就會發現。出版社的文學主編或編輯佔了相當比例,其中雖有許多作家評委。但作家與出版社又難以擺脫利益共同體的嫌疑。更為嚴重的是,這些評委都是固定的,甚至可以說是終身制的。如此「鐵打的營盤」難免不會引來某些出版社或個人的「活動」、「表示」或「投資」。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一旦接受了「友好的表示」,又怎能不有所回報、將手中的票投向曾向他「表示」過的出版社呢?如果分析一下近些年來的獲獎作品,就會發現文學獎幾乎是三大出版社的天下,即伽利馬、格拉塞和瑟伊。
其中的伽利馬出版社,就是楊一投稿的目標,蘭登書屋負責英譯本的代理出版工作,而伽利馬則負責拉丁語系譯本,也就是現代葡萄牙語,西班牙語,法蘭西語,以及義大利語等一系列譯本的出版發行工作。
只是去年布克獎的評選,有些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安排,以至於伽利馬出版社原本計劃,在今年夏季重點推出的法蘭西語譯本,險些因為布克獎的獲獎而臨時提前一大截時間。
不過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國際大獎的頭銜,少年希望以自己獲獎來帶動整個陽一文化聲望的計劃,算是提前圓滿完成,所以對於龔古爾獎的追逐,也就沒了一開始的那種迫切。
可人家評選委員會的終生院士和主席都到了城堡,自己還拿捏著態度不見面,也著實說不過去,只不過楊一也不希望像愛德華交代的一樣,急吼吼馬上跑過去見面。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受邀作家,而不是那些知道偶像消息后就聞風而動的青春期少年。
「好,我知道了,等我一下,雖然那的確是兩位值得尊敬的人,但請你也稍微考慮一下我的感受,我不是去問他們要求籤名的小孩子了,好嗎?」楊一就無奈起身,看著愛德華直搖頭。
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激動過頭,但身為一個文化行業內,本身又具備傳統法蘭西人性格的傢伙。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算奇怪。不過愣著臉想了想楊一話中的含義后,愛德華還是點點頭。最終明白過來:「真是抱歉,我的確有些過於激動了。只不過這兩位先生的身份和地位確實非同一般,所以即便是要有自己的矜持,但也不可不見他們。那你先整理一下,好了以後叫我怎麼樣?」
他不能不關心楊一的前途,因為少年的前途和他的前途,在目前他還沒有太豐富的作家資源之前,是近乎於牢牢綁在一起的,如果楊一能得到那兩位先生的好評,也就意味著。在傳統文學方面,整個歐洲拉丁語系的使用範圍內,少年的作品都不用擔心以後的銷量,以及廣泛的影響力。
收拾好了以後,跟著愛德華來到城堡偏廳裡面時,摩多瓦城堡的主人,現任公爵先生,以及另外幾位衣冠楚楚的人物,正聚在一起討論著什麼。昨天那位一身獵裝打扮,顯得像個古羅馬或者第三神聖帝國巴伐利亞貴族小姐多過法蘭西淑女的年輕女子,也陪在一旁語笑嫣然,而且每每有展顏微笑的時候。都會拿起手中的波斯團扇遮掩嘴唇,絲毫沒有昨天縱馬馳騁的狂野樣子。
「先生們,我們似乎即將迎來一位年輕的朋友。」看到愛德華和楊一走進偏廳以後。城堡主人就站起身來,其他的人也陸續響應。紛紛對著楊一露出了表情不一的微笑。
有的真誠,有的疑惑。有的虛假。
這個有著濃厚巴洛克風格的寬敞房間裡面,一系列布置不至於讓從未經歷過這一出的少年晃花眼睛,但卻又恰到好處地凸顯了主人的良好品味。簡約而古樸的家居,充滿歷史厚重感的書架,堆滿的書籍代表主人的博學和見識廣博,而用裝著各色小點心的潔白瓷盤和輕盈茶杯,又使得整個場面的氣氛顯得不那麼正式而是輕鬆愉快。
「非常高興你能夠不吝寶貴的時間前來摩多瓦城堡,希望在這裡,你可以擁有一段愉快的經歷。」讓.喬治.杜阿梅爾公爵向楊一伸出了手,也伸出了法蘭西文學界的友誼。
「我也一樣,事實上,作為被邀請者的我,一個年級還不到您三分之一的年輕小子,我才是那個應該感到榮幸的人。另外必須要說明的是,非常感激公爵先生對我的照顧,我對於法語這種最最浪漫的語言,的確還沒有掌握到可以隨意對話的程度。」楊一笑著點頭回應,雖然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但有過一次布克獎的頒獎典禮后,在少年看來,不管是頒獎還是文學沙龍,差別似乎不算太大,只不過前者更為嚴肅,而後者則稍顯隨意罷了。
「這只是身為主人必要的禮貌而已。」有著一捧花白大鬍子的公爵點點頭,邀請楊一在圓桌旁的一個座位上坐下來:「其實能從你的口中,聽到近乎於原聲調的牛津英語,我已經非常驚訝了,如果不是你的膚色和頭髮——抱歉,我沒有其他意思——我簡直就會認為你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論頓人。」
打過招呼以後,城堡主人就開始為少年引見身邊的那些人,內斯特.裴羅雄,龔古爾獎終生榮譽院士;亨利.瑪爾洛,龔古爾獎評選委員會現任主席;艾爾撒.特里奧,評選委員會委員;夏爾.魯爾,格拉塞出版社首席評論員……一個個不同面目的人,和他打著招呼,可能楊一在粗略認識之後,回頭就會忘記這些人的容貌,但卻非常明白他們在歐洲文學界,尤其是法蘭西文學界的能量。
私人城堡,不遠處的魅力莊園,燕尾服黑紗裙的男女僕佣,面前這些外國文學界的大人物,這一切無不讓楊一感覺有些恍惚,怎麼在國內自己都沒有收到這種待遇,可出了國門以後,卻彷彿真的是什麼偉大的天才作家一樣?
但是他沒有時間多想,應為已經有人開始感興趣的沖他發問了:「其實就在剛剛,我還在懷疑,那個寫出《堅石》的異國作家呢?不是說要介紹給我們這些老傢伙認識的嘛?怎麼就來了一個蘭登書屋的亞洲總裁先生和一個印度的小男僕?抱歉,我想說這真的不是我的錯,你的年紀嚇到我了,那麼好,楊,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你能不能描述一下,在動筆寫作這部作品之前,那些靈感,究竟是怎麼找到你的,然後又在你的腦海中盤旋不去,最終造就了這部動人的作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