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7.光鮮背後的另一面
「現在可以上茶點了,但是請務必牢記,你們的一舉一動,此時此刻都代表著艾莎琳娜城堡,以及杜阿梅爾家族的榮譽,所以請多小心。」燕尾服的管家在寬闊的城堡后廚,格外嚴肅地交待著,現在已經不是七百年前,那個貴族長盛不衰的年代,家族中的僕從們都是從小就開始了服侍城堡主人的工作,因為考慮到整個家族並沒有人在這裡常駐,而是僅僅只把艾莎琳娜古堡作為一處行宮的緣故,所以整個古堡的僕從們加起來,也只有莊園裡面的那些傭工,是和杜阿梅爾家族簽訂了長期勞務合同的,至於服侍的人手,往往都是古堡召開宴會之前,由勞務公司臨時派遣。
所以面對這五年一度的文學盛會,身為杜阿梅爾家族終生管家的男人,就不得不在這種事情上親力親為,靜靜計較著每一個服務人員的行為舉止。
在管家前面,整整齊齊站成兩列,如同等候將領檢閱自己部隊士兵一樣的臨時傭工們,全都面容嚴謹,雖然是身在天性最為浪漫的法蘭西,但也絕不會有主人能夠容忍自己精心準備的宴會上,有可能出現的一丁點兒差錯。而且他們本身就是巴黎最優秀勞務公司的合同員工,接受的相應培訓,即便是以某個國家王室的眼光來看,也足以勝任他們的要求。
「我想各位先生女士們,並不需要我重複提醒,那麼,接下來就請好好展現你們自己。」管家一句話說完。就準備揮手讓這些臨時服務生們進入大廳,不過在剛剛掉頭之後。他又再度回身,指著那一排女服務生中的一個皺眉道:「抱歉。我想這位女士,你是不是沒有注意到自己裙擺上的問題?就在你的右手那一側。」
在這種場合下,即便是被當中指出了不足,其他服務生也沒有好奇地掉頭去打量觀望,而是保持著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只有那個被點到名字的女服務生,有些惶恐地迅速低頭,快速整理起自己的裝束來。
在管家旁邊,是一個差不多同樣地位的。終生服務於杜阿梅爾家族的女人,不同於她身邊那名男子的外事服務身份,這個有著高聳顴骨淡灰色瞳孔的中年女子,需要負責的只是對內事務,比如管理那些莊園上勞作的女紡織工,以及整個城堡的后廚事宜,在某種程度上,她更像是一個華夏封建社會中,跟在豪門大宅女主人身邊的使喚娘子。二管家。
而且就其本性而言,也可以從她的相貌中窺測出一兩分,所謂面由心生,一般來說擁有這種臉相的人。多半都相對嚴苛甚至是刻薄,對於歸屬在她管轄範圍里的地位更低的仆佣們,總是有著一份職業性的冷淡。在剛剛接手這批派遣服務生的時候,她就和其中兩個女孩有過一些不愉快。而最終的結果,是那兩名年輕的女孩子受不了她的刁難和苛刻。最後一起選擇了離去。
而自從這一次風波以後,服務生群體和這位女管家之間,互相也就多了一份看不順眼,只不過看在薪水的份上,以及在公司中接受的培訓,他們不得不接受這個女人的安排而已。
國外也不是人人都能過上鮮衣怒馬逍遙自在的生活,也有很多社會底層民眾,他們會計較著買了今天下午看上的那一件30英鎊小禮服,或者是400法郎的皮鞋以後,接下來的三五天中,是否需要稍微節衣縮食一點兒,不至於撐不到下個月發工資的那一天。只要人類還是現在的社會形態,這種階級劃分就永遠不會消失,而這一類人一永遠存在。而在當今經濟形勢不太好的大環境下,能夠進入這麼一家專門為上流社會人士提供服務的勞務公司,已經是很多人相當羨慕的工作了,雖然是同樣是做著服務工作,但和那些在小餐廳或者咖啡館打工的亞非裔新移民比起來,他們的境況足以稱之為天堂。
所以當收到了僱主的指責以後——儘管明白眼前這個頤指氣使的女人,並非自己真正的僱主,可那位女服務生還是異常緊張地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著,然後用謹慎的自我保護眼神,小心翼翼地抬頭打量著女管家,希望她看在宴會馬上就要舉行的份上,不要和自己計較太多。
但是很可惜,她的想法註定要失望了,因為男管家在皺皺眉頭,準備把這件事放過去以後,那個高顴骨的女人卻很好地展現了她刻薄本質,指著女服務生毫不客氣地斥責起來:「不用我說,你也應該很清楚的,小姐!你應該知道,今天的聚會不光對於杜阿梅爾家族,還有整個法蘭西文學界,都意味著什麼,雖然外面沒有那些聞風而動的可惡狗仔,但只要那些尊貴嘉賓里的任何一個,對於你們的表現不滿意,他們都會說,『噢,以前足以媲美法蘭西王室的艾莎琳娜古堡沙龍,現在已經居然淪落到連仆佣都教育不好的地步』。如果出現這樣的情況,那麼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你們公司上層,杜阿梅爾的聲名因為你們而遭到了輕視!嘿!我說了這麼多,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兒領悟嗎?即便是在接受別人對你的指正,也應該帶著笑容,如果像現在這樣板著臉,你會影響到這個沙龍的氣氛!」
女人的訓斥聲很大,她絲毫沒有想要去顧忌這個服務生的臉面。或許在真正的城堡主人面前,她根本不可能說出「我們杜阿梅爾」這種話,但現在,她可以在這裡毫無顧忌地展示著自己的權威。
欺壓者總是把目標選定在和自己同一類人的身上,讓他們面對更高層次的力量,他們不敢。
耳邊回蕩著女管家的尖聲訓斥,那個黑頭髮的女服務生,即便是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也依然不得不剋制住自己內心的羞憤之情,甚至連握緊拳頭這種動作都不敢做出來。或許在回到了自己家裡以後。她可以通過電話或者郵件,在面對國內那些熟人朋友的時候。用一副淡然的口吻講述法蘭西生活的點點滴滴,而把所有的辛酸苦楚都遮掩起來。但是在離開了家之後,她的淡定,她的隱瞞,全都失去了效用,只能如同被扒光一切遮羞衣服的罪犯一樣,等待僱主們各種各樣審視的目光。
忍住,不是每個僱主都這麼刻薄無情!
女孩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在這種帶有貴族范兒的城堡中服務。一天的報酬,可以頂的上服務七八次那些大公司的商務宴會,所以為了自己,也是為了生活,沒有什麼不可以忍耐的。
帶著內心深深的辛酸苦楚,女服務生換上標準化的微笑,可即便是這樣,那個女管家依舊在狠狠瞪了她好幾眼后,還是不依不饒地揪住她:「那麼我希望。在接下來的的表現中,你可以做得更好一點兒,而不是再次出現失誤。」
……
「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報考我們高等師範學院?如果你有這個打算,我可以為你申請綠燈,當然。你知道,這種破例在我們學院並不多見。而且也不容易,但是為了一個讓我感到動心的棒小伙兒。我不吝動用這種特權。」居庸.福柯笑呵呵地看著楊一,似乎在這一刻,就連他眉角的皺紋都顯得爽朗而開心起來:「不要懷疑我的誠意,如果你是一個二十齣頭的青年,然後獲得了布克獎,那麼我會以學校的名義,向你發出一封人文學院研究生邀請函,如果你是一個三十歲的傢伙,那麼我會讓人文學院稍微關注一下你,看看是否夠資格獲得一個特聘講師的職務,如果你是一個四十歲的傢伙,那麼我只會關注你的作品,然後當有機會遇到的時候,和你談論一下我們法蘭西當代文學的現狀……但讓我高興的是,你不屬於以上任何一種情況,而是一個剛剛年滿十七歲,嗯,似乎距離你上一個生日才過去不到三個月的少年,而且還獲得布克獎,當然,我不認為布克獎就能說明一切,事實上,是你的年齡和在這個年齡就擁有的才華,讓我不得不動心了。怎麼樣,需要考慮一下嗎?」
邀請……邀請我去國外上大學?
這一刻,楊一很有些捂著臉奪門而出的衝動,他很想告訴這位受人尊敬的老先生,自己出了寫作之外,幾乎就沒有任何可取之處了——僅僅針對通過大學考試的門檻來說。哦,或者還有英文也還算是拿得出手,但這裡是法蘭西,而不是不列顛,所以在事實上,他現在所掌握的的一口流利英語,對於特招也起不到什麼幫助。
但人家就是提出這個邀請了,不是他自己的幻聽,也不是正在一個美夢裡徜徉徘徊。
對於要不要接受這個邀請,身為重生者的楊一,顯然也是有些茫然了。
「嗨,我的老朋友,剛剛還在尋找你的身影,原來是躲在這裡和天才的楊在一塊兒。」就在楊一有些發懵的時候,旁邊又過來兩位打扮的一絲不苟的作者,不過不是生面孔,而是昨天下午的下午茶會面上,就已經見過面的內斯特.裴羅雄,以及亨利.瑪爾洛這兩位對楊一也是很有好感的先生:「能不能冒昧地問一下,能讓我們親愛小朋友這麼驚訝的,到底是什麼事情?難道老居庸你決定把本年度的龔古爾獎提前頒給他了?」
幾個人都是老朋友了,所以不在乎這種小玩笑,如果是外人聽到這話,說不定又會對本年度的龔古爾獎產生質疑。
看著先後落座的兩人,居庸.福柯就搖搖頭一笑:「雖然在我個人看來,《堅石》這部小說有著很大的機會,來問鼎今年的龔古爾獎,但事實上我們說的可不是這個。我是邀請楊在念完了他們國家的中學教育以後,前往我們學校就讀,不管是人文學院也好,還是烏爾姆路學院,我相信,都會是他最好的選擇。」
「噢,天啦,我沒有聽錯!」
亨利.瑪爾洛的一聲驚呼,把周圍好些正在熱烈交談作家們的目光,都給吸引到了他們幾個人的身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