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陌生的地方
第4章 陌生的地方
“嗯？啊，您問這是何地？”江朝的聲音，如天山寒冰所融的清泉，隻一碰就能讓人感受刺骨之痛一般。站在門前對著門板發呆的雲依隻聽了一句便瞬間回神，轉頭衝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也是，醒來就到了陌生的地方，您也會很不安吧。”
她走上前來，一點不避諱的坐在床沿上與他對視，柔聲道：“我名雲依，這裏是幽寂林山頂。你放心，山下到處都是毒霧毒沼，那些想殺你的人上不來的。”
幽寂林，赫赫有名的毒山。他靠著意識快馬加鞭，竟被領到了這裏。江朝細思一瞬，點頭致謝。
如果是這裏的話，確實還會想著上山來取他項上人頭的人，會變得少之又少。雖然他早沒了苟活於世的心思，但卻是一點也不想斷命在那夥人手裏。
“啊當然，也不用擔心我們會害你。”她又補充了一句，似乎想讓他能真正安心，眼睛不自覺得瞪大，直直與他對視，“這幾日你就安心待在這裏，等你的傷好了，我們會帶你下山的。”
“……那就多謝雲依姑娘了。”他眨了眨眼睛，低聲道謝。雲依便毫不掩飾得鬆了口氣，拍著胸脯對他笑道：“那我便放心啦！還以為你聽完天亦哥的話之後就會以為我是什麽邪魔外道，著急想走呢！他口不遮攔的性子怎麽也改不掉，都嚇走好幾個病人了。”
本還勉強持著大家閨秀的溫柔模樣，現在完全拋棄了。雖與早前對對她大哥的態度還有些差別，但也已經不經允許免去敬語了。
……這算是，把我當作自己人了？江朝吞咽了一口唾沫。許是麵上依舊一副靜如死水的樣子，雲依沒有察覺什麽，依舊笑容寬慰地不停念叨。
“古有神農嚐百草，今夕也該有我風雲依試千藥嘛。啊……不過你放心，都不是致命的草藥，隻是有些可能會有後遺症，但不管你如何我都會負責到底。”
她頓了一下，想了想補上一句：“啊，以生相許除外。”
江朝安靜地聽她說，真聽進去的倒是沒幾句。隻覺得這兄妹真是一般模樣，闊噪得讓他有些頭疼。他盯著雲依的笑顏，幾次張口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話，最後也就放棄開口了。
“……先生的確是個好人呢。”
不知過去多久，江朝回過神來，就看見本還一臉興奮的姑娘突然收斂了起來，笑容也平靜了許多。她輕聲細氣，有些感動。
“……”
“過完今年我也才剛是碧玉年華，早前許多救助過的病人幾乎不信是我的醫術，都說我不過一介女流。如先生這樣始終無言相問的，實在少有。”她坐正了身子，低下頭去。雙手疊放在身前搓捏著，似乎想起了什麽往事，“雖不知道先生心裏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但您沒有問出口，於我而言就已是最值得歡喜的事了。”
江朝沉默得望著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少女麵上的表情變得飛快。剛還一副笑臉盈盈的樣子，這會就幾乎要掉下淚了。他坐起身子，眉頭微皺，凝神苦想了一會，才道：“……承你大恩，自沒有不信的道理。”末了，他又有些糾結猶豫地補上一句，“……是真話，你別不信。”
“噗。”雲依笑起來。起先還知道克製些聲音，後來越笑越大聲，好半天才停下。
“……我本以為你像麵上那般冷淡孤傲不會說話的，原來同我五妹一般，隻是不善言辭。”她笑著抹淚，而後猛得起身衝他一擺手，“好啦，你趕緊躺下。按你的恢複速度，最早也得明日才能下地。等你能下地了，尋安也差不多回來了，那時我一定要把尋安抓來你們認識認識。她同你一樣可愛呢！”
說罷，她便轉個身朝門外走去，又笑著幫他關上門。房間恢複寂靜，江朝也聽話地慢慢躺下，幫自己掩好被角。
他沒有閉目，而是在細想方才雲依姑娘同他說的、所有他記得的話。如幽寂林，如藥理藥膳，如尋安。
……隻是他怎麽也想不透雲依方才為何笑得那樣不顧形象。
他看著床頂，末了轉向那鼎飄著煙的香爐。從他的視角隻能看到那麽些東西了，不過好在他也並非真的在看著，隻是對著這些東西發呆。
江朝思緒翻滾，他閱卷千萬，可對這幽寂林的情報卻是少之又少。印象最深的就是鄉下孩童所唱的歌謠。
“幽寂山上無活樹，幽寂山間無鳥鳴。幽寂山下死人村，死人村上幽寂林。”
……幽寂林。據說它本不叫這個名字。隻因多年前的一天，山間突起大霧。
無風無雨，突起大霧。霧起鳥散，百獸出逃。霧起半月不散，有天師算卦，說天降凶兆、大難臨頭。
起初是無人信的，隻是上山砍樹采菇的人不是再沒回來，就是回來後突然暴斃死了的。
死的人一多，便再沒人敢上山了。山上有資不可采，山下的村落不能靠著山活，漸漸也就都搬離了。於是隨後很多年過去，山下村變成了死人村，山上林變成了幽寂林。
可方才那對兄妹，還有那位不曾謀麵的尋安，卻似乎從小在這所生所長，對這熟悉得很。
江朝輕歎一聲，默默告誡自己別往深處想。他與他們的緣分隻到如此，再往下探究，對他們都沒有好處。
……畢竟，他也不是什麽好人。
至少對這江湖而言不是。
——
竹林深深，消息閉塞。在天亦等人知道帝都的天已經換了一個主人的時候，江朝已經可以下地，能跑能跳了。
帶來消息的就是尋安。但江朝卻是從天亦的嘴裏知道的。而且過程極其崎嶇不堪，硬要形容的話，就是像雲依喂給他的藥，花花綠綠，或稠或稀，苦不堪言。
“快喝吧，剛熬好的。這次我試了試把幾種致涼的草藥混在一起煎熬會有什麽藥效。你放心，前幾次那些嗅覺喪失，出了癔症之類的毛病這次肯定不會有了。”他端著碗，有些躊躇地望著那個笑得一臉愉悅的風雲依，輕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