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送客不能直言不諱
第9章送客不能直言不諱
“無事。”見他表麵並無大礙,尋安也就放下了心。他想著送客,卻不見江朝有要走的心思,便多少有些猶豫的把眼神飄向門口。雲依姐教導,送客不能直言不諱,隻許稍加暗示,他便隻能苦著臉一句不說。
至於江朝……
他見尋安站著,也就沒有再坐下。隻是他沒有辭走的意思,也看不出尋安送客的心。說來奇怪,早前雲依生拖硬拽才把他拉來,本也是想著盡快走的,而今卻不同了。他到了、見了、聊過了,心結解開,卻是有些不願走了。
他溫聲道:“如你所言,這些日子裏,天亦兄和雲依姑娘的所作所為,都是故意為之?”尋安瞧破過他三次。雖心中警惕不減反增,但他說的話,江朝是斷然能信得過的。
至於這顧慮警惕心從何起,並非單憑直覺。
雖不好幹涉他人家室,但江朝說不好奇,實屬假話。這三個、不,四個。這四個孩子不單心思成熟,內力、醫術、雕刻技藝的手段天賦都屬上乘。這樣的小輩,究竟是何人教出?又為何隻許兩人下山?
他想著想著突然回神,一抬頭就看到整張臉都扭成一團,一臉菜色的尋安。一個常年表情不多的人突然麵部扭曲,直嚇得江朝重吸了一口,險些背過氣去。
他定定心神,緩聲道:“…尋安兄這是……”
“不,無事……”知道自己心中所想顯在麵上了,尋安有意平複情緒,好收拾麵上的表情。可他卯著勁,自己暗中發力,都以失敗告終。最後隻得轉過身去,好擋一擋自己的臉色,卻突然想起雲依姐要他同人說話時直視雙眼的教導,麵上臉色更差,卻還是乖乖轉過身子。
“隻是你有些誤會。”他頓住,抬起一手虛握成拳,掩住嘴角。他目光飄移,而後馬上又定在了江朝的臉上,“…那二人……並非為你一人所為。”
“……不過,你能為他人分擔些許那二人的熱情。”他放下手,“畢竟山上苦悶。”
……所以我就是你救回來給你大哥三姐苦中作樂用的?江朝眼角一抽,輕歎了口氣,也算多少改觀了對那對兄妹看法。“……原來如此,也是辛苦尋安兄了。”他沉吟一會,終於想起了要事,趕忙接道,“對了,敢問明日幾時下山?”
“卯時。”雖說話題跨度很大,但尋安答得卻是極快,完全不經思考的樣子。
江朝眼眸微睜,點頭道:“卯時?正能看到晨曉的時候啊。那在下的……”他後麵這句話說得小聲,許是自己也有些猶豫的心思,尋安沒有聽到,便直接打斷了話頭輕“嗯”了一聲,末了,自己補充道:“昨日我交代了大哥,你的劍可隨時去取。”
江朝呼吸一滯,隨即瞪大了眼眸。他自知心思又被道破,有些失態,卻也顧不上這些了。他手指微抖,緊跟著在尋安的注視下彎下了腰身,輕道一句:“……多謝。”也難怪一提起劍,江朝就有些不管不顧了。他們不清楚,那是江家將軍的佩劍。先皇所賞,陪著江榮平上陣殺敵,亦是江朝兒時最想要的物什。
想想著實可笑,當年他怎麽求不得寶劍卻在那日生辰時,滿門抄斬的夜裏找到了。就在房梁頂上。先皇將忠當奸,忘了曾經自己說下的誓言,也忘了曾經賜下的寶劍。所以,他就用那把寶劍,替這江山換了個主人。
“既如此,那便明日卯時見了,尋安兄。”
知道自己能拿回寶劍了,江朝自然是片刻不想耽誤,早前不想離開的念頭蕩然無存。而尋安也早起了送客的念頭,此時把他安安穩穩的送出門去,也是樂見其成。兩人剛在門口分開,江朝便立刻轉身找上風天亦的房門。
許是有尋安提前打過招呼的原因在,那人正站在自家房門口等著他。甚至遠遠的見到他來,就笑容燦爛的瘋狂揮手。
“喲!江兄,來拿劍的吧?”
“這是重要的東西吧?是吧?我當初把它從你手裏弄出來廢了好大勁呢。”
“你那是什麽眼神啊,和剛見的時候好像……哎呀放心,我給你保養得好好的,不僅一下都沒動過,還拿小尋安拿回來的上好錦緞包好了。”
“拿好。”
隻這四句,那柄包著上好織金錦的劍,就又回到了他的手上。過程之順利,讓江朝一驚,險些忘了道謝。好在天亦也不在意這些,跟在他身側一路走著,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講話。大多數,都是些舍不得人的話。直到最後送到地方了,才眨巴著眼睛有些猶豫地開口:“嗯……江兄,有一惑想要你解啊。”
他摩擦幾下手指,將手背在腦後撓了撓,又在半空裏胡亂筆畫著,邊咧開一嘴白牙,“當然了,如果江兄不想說也沒事哈,我就是想悄悄知道一下,這劍……喚作什麽?”
“它?”一路聽著風天亦“哭喪”對他此刻突如其來的扭捏沒有絲毫不適。他抬起手,把錦緞掀開,露出劍身。在天亦小狗似的點頭下勾起嘴角來。印象裏,他第一次聽到這柄劍的名號時,還是在他一次偷劍未果的日子。彼時他六歲,正是最想得到它的年紀。爹爹把他抱在懷裏,將劍平握在手裏,放在他眼前。
時過境遷,他記不得爹爹的樣貌,隻是那個嚴肅淳厚的聲音,他還多少記得,也好在,雖說那是年歲不高,但凡是爹爹的教導,他都記得。自然也記得,那時爹爹同他說的話。
“朝兒,你記住。此劍,刃長三尺,柄長六寸。寬約兩指,由寒鐵打造,通身墨黑。凡出鞘必見血。乃至凶之劍,你要記得,若有機會你能使用它時,必須堅定身心,萬不可被它的劍意擾了本心。”
“嗯……朝兒記下了,爹爹。那,它叫什麽?”
“此劍,名喚……”
“名喚、承月。”
天亦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後,對著江朝失神地眼睛發出幾聲幹笑:“原來如此,叫承月啊……真是好名字。啊……嗯……對了,你們是明日走?幾時走?小尋安有沒有說?你都不知道,他一直不肯告訴我們,每次都是自己悄無聲息的就不見了,我和依依多早起都不好使。不過這會就不一樣了。”
“江朝、江兄、江先生,您偷偷告訴我嘛。小聲一點小尋安就不會知道了,你可是連當今聖上都敢一刀宰的人啊,這方麵的仗義肯定有,對吧?”他臉上躊躇沒多久,立刻又變成一副擠眉弄眼的樣子,對著剛剛回神的江朝一陣搔首弄姿,甚至帶上了從未有過的敬語,卻隻得到江朝一句不明所以的“啊?”
到底是剛回神的人,腦子裏想著還是自己爹爹的音容,又怎麽知道眼前這人突然“鬼上身”的緣由,不免後撤一步,“你…作甚?”
“嗯?問你話啊?你們明日什麽時辰走?”
“……尋安兄沒有告訴你們?”
“拜托,小尋安要是告訴我們了,還用問你作甚?不是我和你說啊,你來的時間短不知道,小尋安和風江恩那個小沒良心的白眼狼不一樣,經常回來,但總是回不了兩天就又走了,走得還靜悄悄的,這換了誰能受的住?就算阿辰受得住我和依依也不能扛啊。”
他又比劃起來,似乎是說得累了,甚至輕輕喘息了兩聲,才又抄起話尾念叨:“更何況我和依依我們也隻是想送送他,又不是說舍不得,對吧?所以,既然這次江兄要跟著一起,便多少透點口風不是?”
而在這個過程中,江朝一直沉默地看著他。一雙眼睛烏漆嘛黑的什麽都沒有,看得他心裏沒底,又不敢說他眼神恐怖之類,隻能憋著——回憶當年事的天亦如是說。至於江朝到底是打算無視他,還是準備說,天亦就不甚清楚了。因為就在他話音剛落的下一秒,風雲依就猛然出現在了視野裏。
一個行事風火的姑娘出現在一個怕她怕得不行的少年麵前,其事態不論怎樣發展,對江朝而言都是喜聞樂見的。畢竟這世道的公平之處……就在於幾家歡喜幾家愁。
雖說場麵,多少不堪入目。
一路叫喚著“天亦”的雲依一進門就半句話不說準確無誤的扯住了他的耳朵,緊接著向內猛轉一圈直疼得人腿下一軟,除了哀嚎什麽也說不出了。要不怎麽能說不是尋常女子,就是江朝這樣偶能見幾個女中豪傑的江湖人,看得都有些心驚。又何況風雲依這樣粗暴的對待完天亦後,竟轉個臉就能衝他笑得眉目柔和。
“江先生見笑,風天亦這小子多有打攪了,我這個做妹妹的替他道歉了。”
“……無事。”
“我看江先生似乎沒有聊下去的心思,那天亦我就帶走了,不知……”
“無妨。”
“那就多謝江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