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僕死思》
第130章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
又是……這條街。
天還亮著,沒有絢爛的雲霞,陽光底下有那麼多人正常地生活著,是我闖進了他們的生活,是一個異類、怪物,闖進了他們的生活。
我彷彿在被人操控著身體。
啊,好熟悉的感覺。
被何冶命令著的時候是這樣,殺死何冶的時候也是這樣,強暴女人的時候是這樣,殺死別人的時候也是這樣……
噩夢是唯一讓我找到「我」的時間,可惜它們太痛了。
頭也痛,耳朵也痛,渾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痛。
這一次又是誰?
你是那個壞掉的我嗎?還是另一份突如其來的惡意?
我能感受到自己在走著,向前走著,一步,又一步。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人群,對面……對面沒有那個女人了啊。
是夢嗎,這些既相似又不同的東西……哈,怎麼可能啊,我的一切都已經徹底完蛋了,這一定是又一個可怕的魔鬼吧,難道我這種人還能擁有怎樣的美夢不成?
真是可笑。
嗯?嘴巴湊到前面了。
要幹什麼啊,要對著面前這個麥克風說些什麼嗎。
這種丟臉的事情我已經做過了啊。
就算是再來重複一遍,我也不會再怕了啊。
……
……手指,不由自主地動了。
這是什麼,吉他?
噗嗤,真不得了啊,這一次俯身我的惡魔……
不過這種招數太小兒科了吧,當眾用我的破鑼嗓子唱歌嗎?這種程度的出醜根本不會讓我再死一次的。
你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意外的、讓人不明就裡的吉他音,擺著一副像模像樣的姿態,好像我的身體成了什麼光鮮的大人物一樣。
嘴巴不受控制地張開了。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ウミネコが桟橋で鳴いたから。」
(我曾想過去死是因為,聽見海鷗在碼頭上鳴叫。)
「波の隨意に浮かんで消える,過去も啄ばんで飛んでいけ。」
(隨著波浪的浮浮沉沉,連我的過去也一起銜著飛走吧。)
……對啊。
高二時期,修學旅行,和同一年級的大家去了海邊。
被何冶踢進海水裡的時候,感覺肺里灌滿了腥鹹的液體,如果那時能痛快地死掉就好了。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誕生日に杏の花が咲いたから。」
(我曾想過去死是因為,生日那天杏樹開花了。)
「その木漏れ日でうたた寢したら,蟲の死骸と土になれるかな。」
(在斑駁的陽光下打盹,是不是就能和蟲子的屍體一起變為塵土呢。)
生日嗎。
已經沒什麼記憶了。
院子里的樹?有過嗎……好像只剩下和哪個人一起盤腿坐在地上打遊戲的場景。
大概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老電視的屏幕上吧。
仔細想想的話,在這種幸福的日常里一睡不起,真是件奢侈的事啊。
「薄荷飴、漁港の燈台錆びた,アーチ橋、捨てた自転車。」
(薄荷口味的糖果、漁港的燈塔,生鏽的拱橋、丟棄的自行車。)
「木造の駅のストーブの前で,どこにも旅立てない心。」
(木製車站的暖爐前,無法啟程到任何地方的心靈。)
什麼啊。
在胡亂地唱些什麼啊。
好像多麼可憐似的,好像這樣就能得到別人同情的目光似的——
「今日はまるで昨日みたいだ,明日を変えるなら,今日を変えなきゃ。」
(今天彷彿和昨天一樣,要想改變明天就必須改變今天。)
「分かってる,分かってる,けれど……」
(我知道,我知道啊,但是……)
不要再唱這些奇怪的東西了。喂,不要再唱了啊!
「要是那時候能鼓起勇氣面對何冶」之類的,已經過去的事情根本沒辦法改變了啊?!
日復一日,日復一日,都是那個垃圾自己釀下的惡果啊!
反正我已經完蛋了,帶著那種垃圾一起完蛋下去也無所謂了吧——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心が空っぽになったから。」
(我曾想過去死是因為,心裡已經不存在任何東西了。)
「満たされないと泣いているのは,きっと満たされたいと願うから。」
(為空落落的心靈而流出眼淚的話,一定是渴望著被什麼充實。)
真煩啊……
討人厭的吉他聲,明明剛才用力地彈奏著,現在卻一副溫柔的模樣。
但是,是錯覺嗎,那種「心臟被填得滿滿當當」的感覺……似乎曾經真的有過。
到底是什麼時候來著……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靴紐が解けたから。」
(我曾想過去死是因為,鞋帶突然鬆開了。)
「結びなおすのは苦手なんだよ,人との繋がりもまた然り。」
(我不擅長重新系好啊,就像不懂如何維持與別人的羈絆。)
有一件,我好像有一件很想做的事情。
是推倒那個叫邱雪的女人嗎?她和高中時代的教體育的女老師長得好像。
如果能對死去的她做些什麼,想想就覺得興奮。
等等……真的是她嗎?我所執念的,本該是……?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少年が僕を見つめていたから。」
(我曾想過去死是因為,記憶里的少年靜靜地注視著我。)
「ベッドの上で土下座してるよ,あの日の僕に「ごめんなさい」と。」
(在床上跪下來吧,向那一天的我說「對不起」。)
……。
「對不起」嗎。
把你變成一個爛到骨子裡的人渣,這是你想要的嗎。
讓你成為一個除了地獄以外哪裡都去不了的惡鬼,我應該……對著你道歉嗎?
「パソコンの薄明かり,上階の部屋の生活音。インターフォンのチャイムの音,耳を塞ぐ鳥かごの少年。」
(電腦的微光,樓上房間的噪音。座機的鈴聲,緊緊捂住雙耳困於鳥籠的少年。)
「見えない敵と戦ってる,六畳一間のドンキホーテ。ゴールはどうせ醜いものさ——」
(與看不見的敵人戰鬥著,狹窄房間里自以為是的堂吉訶德。反正自欺欺人的目的也是一樣醜陋——)
閉嘴啊!!
我已經不會害怕這些了,那些虛假的狗屎我早就不再害怕了!!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冷たい人」と言われたから。」
(我曾想過去死是因為,被人說成是「冷漠的人」。)
「愛されたいと泣いているのは,人の溫もりを知ってしまったから。」
(想要被愛而流淚的話,一定是嘗到了人的溫暖。)
都說了,閉嘴啊……
說什麼「人的溫暖」,明明就——
……等一下。
眼前,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她是……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あなたが綺麗に笑うから。」
(我曾想過去死是因為,你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死ぬことばかり考えてしまうのは,きっと生きる事に、真面目すぎるから。」
(滿腦子都想著如何自我了結的話,一定是太想認真地活下去。)
是她。
我想起來了,不,我其實從來都沒忘記過。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まだあなたに、出會ってなかったから。」
(我曾想過去死是因為,還沒有與你相遇。)
是啊,那個時候遇見了你之後。我本來,我本來……
如果能把那句話說出口的話,或許,我現在就不會……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まれた,世界を少し好きになったよ。」
(因為有像你一樣的人出生在世上,我稍微喜歡上這個世界了。)
我……
我好想你……
「あなたのような人が生きてる,世界に少し期待するよ。」
(因為有像你一樣的人活在這世上,我對世界稍微有了期待。)
……
重重的掃弦聲中,路人隨手的攝像里,無人機的實時直播下。
被秦絕侵入的,莫森的靈魂,隨著最後兩句歌聲漸漸感覺到了臉龐上濕潤的痕迹。
剛剛都沒有發現,原來早在唱著歌的時候,早在某一句樂段的時候……
我就已經哭了啊。
悲傷的事,逃避的事,痛苦的事,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這麼多了嗎。
這真是……
——你是誰?
這個無聲流著眼淚的少年在心裡問她。
我是秦絕。
她說。
——沒見過的名字……不過,謝謝你。
他輕聲說。
——謝謝你,我終於可以……好好地說出這三個字了。
秦絕眼神沒有焦點地望向遠處。
我也一樣。
謝謝你,莫森。
——原來人群的圍觀也有不可怕的時候。
原來流出眼淚是這樣的感覺。
——原來我也有過平凡幸福的日子。
原來以「絕」字被稱也不代表著真的沒有了感情。
——那麼,回見啊。
那個承載在劇本上的角色徹徹底底成為了鮮活的人,這個人正存於她的心中,靈魂中,病態蒼白的臉上帶著由衷的笑意,把寶貴而滾燙的眼淚留在了秦絕的臉頰。
「莫森」一點點縮回到她心裡的某個角落,意識回歸,心神重聚,天還是亮著,有一大群人圍著秦絕,有些和她一樣流著淚,有些眼眶微微泛紅,有些舉著手機,有些猶豫著想要上前。
同樣的街頭,同樣的位置,解開了莫森的夢魘。
熟悉的吉他,熟悉的彈唱,找回了秦絕的曾經。
「阿玦!看爸爸!哎呀,別害羞,來,就是這個鏡頭,大膽唱吧!」
「小兔崽子你他媽給我滾過來!」
「玦玦,媽媽給你買了新的運動鞋!」
「你懂什麼啊?!你知道女人活著有多辛苦嗎,媽不像你跟著繼續受苦,為什麼你就是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呢?!」
「哈哈哈哈,這玩意兒真夠難砍的……你們兩個,噗咳,快點逃啊!」
「阿絕,你不會哭的話,就讓我來吧。」
「天要黑了,姐姐,交給我吧。」
「對了,看不見之後……我可以多摸摸你的臉嗎?」
「隊長隊長,我想吃蛋糕!」
「你快去忙啊,我在這裡守著!等你回來了,我要兩塊那——么大的楓糖蛋糕!」
「秦!絕!」
「你這個瘋女人,你自己看看,你親手殺了多少人!」
「阿爸!這些都是幻境!你堅持住了!你成功了!」
「……先生。」
形形色色的臉與各不相同的聲音交雜著在秦絕面前,她的目光超越了現實的人群,意識遊盪在兩世為人的狹間。
怔忡中,手臂鬆鬆垂下,袖口勾到了琴弦,左手沒把住音位,懷裡的吉他猛地發出一聲刺耳的噪音。
彷彿一個喚她回神的訊號,秦絕抱緊了吉他跪倒在地,眼淚簌簌而落,帶出一串悲慟的哭聲。
本章BGM:AMAZARASHI -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譯名:我也曾想過一了百了)詞/曲:秋田ひろむ
選取了原版的吉他version,中島美嘉老師的版本另有打算。沒有找到合心意的翻譯,於是自己做了一版,費了些時間,更新晚了抱歉。
最後感謝書友雨幕秋,在這本書剛剛開書沒多久的時候就一直默默支持著,也是唯一一位猜對了選曲的讀者,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