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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熔爐》(七)

  第287章 《熔爐》(七) 

  有了院長的默許,護工們越發大膽起來。 

  「哎!太明顯了吧!」 

  有人猶豫了一下。 

  「你怕個屁,一群聾子啞巴,聽聽不見,說說不出來。」另一個人忙著解皮帶。 

  第一個人被說服了。 

  角落裡回蕩著誰也聽不到的干啞叫聲。 

  那麼大聲。 

  那麼刺耳。 

  終於有一天琴路過了高高的窗戶。 

  他愕然地睜大了眼睛,驚得接連後退了兩步,臉色慘白。 

  琴退後的時候踩到了半截磚頭,摩擦在地面上,很難聽的一聲。 

  他聽不到。 

  但屋裡的人在百忙之中聽到了。 

  那人嚇得一哆嗦:「艹,被看見了!」 

  「什麼?」 

  另一個人不耐煩地瞅了一眼,和琴剛好對上視線。 

  他嗤笑道:「看見了又怎樣?你還指望一個啞巴報警啊?」 

  這人甚至朝底下的人扇了一巴掌,「展示」給他的狐朋狗友看: 

  「你聽聽,也只有這種動靜了。」 

  凄厲又絕望的「啊啊」聲響著。 

  畫面突然一片模糊,又重回清晰。 

  隔著一扇窗,屋內聳動的人影暢快地笑著,但沒有聲音。 

  鏡頭停留在琴的背影。 

  這是他的世界。 

  這個世界沒有聲音。 

  殘酷的事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他眼前,一場默劇。 

  畫面突兀地開始旋轉。 

  像琴在暈眩。 

  像什麼界限被打破。 

  再恢復正常時,是琴趴在地上。 

  從背後看去這個少年僅僅是在玩土,鏡頭給到特寫,才能看見他掌心坑坑窪窪的鉛筆頭和一小張紙。 

  琴寫得很用力,圓鈍鈍的筆尖戳破了泛黃的紙片。 

  救命。 

  他寫著。 

  救命,救命。 

  …… 

  宛若地獄的境況好像總算有了一絲轉機。 

  觀眾看著琴想辦法把紙條遞給了偶爾路過的老大爺,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再次提起了心。 

  幾次傳遞,大爺搞懂了琴想說的話,可他總不能拄著拐杖進院子打人,思來想去,在報紙上翻了很久,可算是找到了一位懂手語的知名律師,主動打去了電話。 

  律師名叫詹長清,之前也接手過聾人和聾啞人相關的案子,口碑很好,實力也很不錯。 

  他聽了大爺的複述,很快趕來了這座城鎮。 

  但仍是慢了一步。 

  琴看到了大爺的留言,勉強理解了「證據」這個概念,可福利院的所有孩子們都沒有手機,不能錄音錄像,連拍照都做不到。 

  迫不得已,琴偷拿了一個「志願者」掉在角落裡的手機。 

  但手機不像紙和筆,可以好好地被藏起來。琴聽不到聲音,自然就不知道原來手機還有來電鈴聲這種東西。 

  他偷手機的事情很快被院長發現,在這家福利院里,偷和搶都是很大的罪過,琴因此被關了禁閉。 

  沒飯吃,沒水喝,琴迷迷糊糊地度過了一天一夜。 

  他從小黑屋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只穿了一件運動外套的青一瘸一拐地向他跑來。 

  那件外套很大,是院長張牧的衣服。 

  青的腿和腳都光裸著,幾縷血跡順著帶有淤青的大腿蔓延而下。 

  琴如遭雷擊。 

  他一個哆嗦靠在了門旁,直愣愣地看著青撲向自己。 

  你去哪了? 

  青問他。 

  我沒有找到你。我去問院長。院長說要先補習,他才告訴我。 

  青又比劃著「說」。 

  琴突然一把抱住了青,慢慢跪下來。 

  無論是他還是青都聽不見琴嘶啞的哭聲。 

  …… 

  院長沒收了琴的手機,發現他錄下了一些絕不能見光的內容。 

  琴的日子因此變得並不好過,原先他是福利院里最漂亮乾淨的男孩,待遇也更好些,大概是張牧心想他能賣個好價錢。 

  隔三差五的關禁閉,斷絕飯食,而每一次琴不在的時候,都有孩子被強行帶去「補習」。 

  好像是有意折磨給琴看似的。 

  琴的脾氣愈發暴躁,反抗也越來越明顯,但他一個人終究擰不過好幾個護工,更何況很久都沒吃飽,就更沒力氣。 

  這彷彿一個信號,馨華聾啞兒童福利院徹底淪為人間地獄。 

  許多隱藏在黑暗中的事情,事到如今也明目張胆地暴露在陽光之下。 

  孩子們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不知道怎麼辦。 

  吃飯的時候,會被掐著下巴灌菜湯;好好走在路上,就可能突然被拖進某個房間。 

  青走進隔間坐在馬桶上的時候,驀地覺察到一道視線,抬頭看去,院長張牧就趴在隔間板上,對她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她仿若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底,哆嗦著,動也動不了,只有眼珠還在顫。 

  律師詹長清姍姍來遲。 

  他很聰明,沒有報上自己的身份,只是作為一個熱心的「買家」混進了福利院。 

  琴即便餓得瘦了,相貌依然出眾顯眼,甫一照面就認得出來,哪個是大爺口中「院里最漂亮的男孩」。 

  詹長清笑著對張牧說:「我喜歡這孩子,能和他聊聊嗎?」 

  張牧笑了笑:「好啊。」 

  福利院從不教這些聾啞孩子唇語,琴警惕地看著他們,渾身緊繃著跟詹長清進了其中一個房間。 

  詹長清打起手語。 

  詹長清:我是律師。 

  琴的眼睛猛然睜大了,一連串流暢的手語極其快速地打出來。 

  琴:請幫我們。 

  琴:張牧是壞人,護工是壞人,所有人都是壞人。 

  琴:他們欺負人,殺人,我要告他們。 

  「告」這件事還是大爺教他的。 

  詹長清:你要告他們上法庭?你有證據嗎? 

  琴動作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琴:我還有一個手機。 

  詹長清:太好了,這個證據特別有用。 

  詹長清:但是,你不能告很多人,法律不讓你這麼做。 

  琴:什麼?那怎麼辦? 

  詹長清:你可以告院長,護工是院長管的,院長是最大的壞人。 

  琴的神情驟然一緊,原本充滿了希冀的眼睛流露出一絲凶光。 

  琴:對,你說得對。 

  琴:我要告張牧! 

  詹長清:那個手機有錄下張牧嗎? 

  琴:有,有他的臉。 

  詹長清:好,你交給我,我把手機里的錄像給法官。 

  琴:手機在秘密的地方。 

  詹長清:我明白,我們不讓張牧發現。 

  琴微一點頭。 

  詹長清借著讓琴帶他參觀福利院的理由,跟他一起來到了平時用來睡覺的那個房間。 

  琴動作很小心地從碎裂的床板縫隙里摸出那個手機。 

  他的手被木刺劃開了一道口子,疼痛使得他皺了皺臉。 

  琴把手機遞給詹長清,詹長清迅捷又隱蔽地揣進了西服外套的內袋,還拍了拍,示意他知道了。 

  看著他的動作,琴這才放鬆下來,發自內心地露出笑容,用手語「說」了句「謝謝」。 

  詹長清同樣用手語回應他:放心吧,我這就交給法官。 

  琴滿是希望地點了點頭,接連用手語重複了許多次「謝謝」。 

  他送詹長清到了福利院的門口,望著他走出那扇自己非常渴望能有朝一日邁出去的門。 

  放心吧! 

  像是考慮到了琴的憂慮,詹長清走出幾米后,還特地轉身比了個大拇指。 

  琴難得再次笑了,伸手回了一個大大的拇指。 

  鏡頭從琴的特寫平移到詹長清的近景。 

  這位律師滿面笑容地轉過了身,拐過一個轉角。 

  西裝革履的張牧正等在那裡。 

  「怎麼樣?」他問。 

  詹長清拍了拍手機的位置,像剛才展示給琴那樣,露出一模一樣的笑意。 

  「到手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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