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4章 回顧治療(二)
第1114章 回顧治療(二)
「接著是正式開機?」
「嗯。」秦絕垂眼回憶,「只拍了二十天,但發生了很多事。」
「有什麼方便說,或者想要說出口的么?」陸醫生坐得稍微靠前了些。
和舉著長槍短炮渴望「猛料」的媒體記者不同,她的靠近不是為滿足自身的好奇心,而是出於對秦絕情緒的關切,用肢體語言表達「我在這裡」。
這個舉動散發著善意的訊號,秦絕心口微暖。
「能說的還挺多。」她口吻輕鬆,「當時覺得嚴峻的情況,如今看來已經沒那麼令人在意了。」
秦絕眼前閃過一些畫面:影視空間里利用記憶碎片反覆重溫少年時被霸凌的片段;因殺戮欲失控不得不蜷縮角落以頭撞牆;一把吉他,一首歌,一個十字路口;拂曉時分,第一縷陽光照射下滑過臉頰的眼淚。
還有夜晚路燈旁眉眼柔軟的梨木雅子;流著眼淚幾近赤裸仍擁她在懷中的池田璃依;老爺子奮不顧身衝上來的身影和他的擁抱。
以及直播間的條條彈幕,或哽咽或痛哭的種種聲音,再往前推,那個V博直播間被「爆破」的晚上,臨時起意的決定,徹夜不眠一手搭建起來的,「家」。
寫在紙上的筆跡逐漸變得不連貫,秦絕唇邊彎起的弧度也漸漸抿直,從懷戀變成感嘆。
追憶和講述《白晝之雨》拍攝時期的過往用了很長時間,秦絕儘可能描述得清晰細緻,並直言「自己的暴力與施虐傾向在那次進醫院后得到了極大的緩解」——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她就和陸醫生聊過差不多的內容。
「是比較激進的解決辦法呢。」陸醫生淺嘆,「不破不立……很危險,幸好你挺過來了。」
秦絕噙笑點頭。
「要吃點甜品嗎?」陸醫生詢問著,眼神各自往水壺和醒酒器移動了一下。
在她們回憶的這半小時里,紅酒已經醒好了。
秦絕猶豫一秒,遵從內心的感受選擇溫水續杯,然後和陸醫生一起分了幾塊巧克力。
正如陸醫生之前分析的,她今晚帶來一瓶紅酒並不是因為自己想喝,而是潛意識裡想要自我麻痹。
既然話說開了,「借酒逃避」也就沒必要繼續存在於備選項里。
「《白晝之雨》殺青之後,你在做什麼?」短暫的休憩過後,陸醫生自然開口。
腦海里迅速浮現出九個小蘿蔔頭,秦絕眼神慈愛:「唱唱歌,跳跳舞,帶帶孩子。」
「哦?」陸醫生失笑,「聽上去很愜意。」
「確實。練兵的日子真是說不出的悠閑,跟退休了一樣。」
秦絕笑嘆,將柳華珺聘請自己訓練「不是灰」和「千色」的事簡單提了提。
算算日子,是有挺久沒見過祁霜他們了。不論是她還是兩個偶像團都處於絕對的事業上升期,忙得腳不沾地。
「這是三四月份的事吧?」
「是。」秦絕回憶,「四月底我去參加金梅獎頒獎典禮,在現場見證了《囚籠》和岑哥獲獎,感覺很好。」
又嘆道:「那次行程也是『家』里首次組織粉絲接送機。」
陸醫生認真傾聽,時而點點頭:「五月份開始,是《娛樂實習生》?」
「是啊。」
秦絕渾身上下頓時散發出一陣肉眼可見的快樂和輕鬆,報菜名一般開始報日期。
「五月十五,第一輪錄製結束,第二輪分組,當晚睡在拍攝大樓;五月十七,第二輪錄製結束,跟老方、袁蕭還有星梁他們幾個拍《空碑》,期間有次直播逛街……」
她頓住,笑容又斂起些許,半晌搖頭笑了笑,微微失焦的眼睛里充盈著悠遠的遐思:
「那時我卿說,我越來越像個真人了。」
「也是那個時候,我想給她們寫首歌——後來確實做出來了,歌曲名字叫《致卿》。」
秦絕嘴角向上扯了一下,「我有很久,太久,沒這樣全身心投入地創作一首曲子了。」
「即便是《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也和《致卿》是兩個概念。」
想到剛剛回顧《白晝之雨》拍攝時講過的事,秦絕低聲補充道。
陸醫生有幾秒的沉默。
「秦小姐,我還記得你曾經的大學志願報了作曲相關。」她道。
秦絕安靜地眨了眨眼。
「是。不過那是很遙遠的事了。」她說,「我現在是演員,也喜愛這份事業。」
陸醫生不置可否,只是點了點頭表示了解,目光溫和地等待秦絕的下文。
「《空碑》偶有波折,總體進展得很順利。」
秦絕繼續道,「五月二十四,《娛習》第三輪錄製結束,第四輪分組。」
她再次停頓一秒,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心疼。
「這一輪的作品關鍵詞有『缺陷』和『矛盾』,我們構思了一個關於殘疾弱勢群體的故事。」
「在前期籌備階段,我開著直播練習手語,一位聾啞卿卿聯繫我……」
秦絕在紙上慢慢寫出「龍雅劇院」四字,「兩周,《熔爐》,一部令人印象深刻,參與過就絕對不會後悔的作品。」
「這輪錄製結束后,我接到了現在這部《心影鏈接》網劇的offer。」她補充了一點有的沒的。
陸醫生頷首。
「第四輪結束在六月初,六月中旬節目組給我們放了假,當時有在遊戲廳里團建一天。然後,一次意外……」
秦絕筆跡加深,「我遇到了我妹妹。」
陸醫生抬眼:「妹妹?」
「嗯。早年在一起生活過,感情很好,後來因為一些事分開了,這次是再度重相逢——或者說重新相認吧。」秦絕簡單道。
「我真正的家人不多,妹妹算一個。」
她說著寫下「小狐狸」和「秦雨橋」,順手畫了兩個圈做標記,滿是溺愛地注視了一小會兒。
陸醫生將秦絕蘊著惆悵和欣慰的複雜笑容收入眼底,微垂眼瞼沒有出聲。
「再之後,是第五輪《非雁》的拍攝。」
秦絕絲毫沒把薛媛的事情放在心上,記憶里有關這一茬的片段也不多。提起第五輪,她除了《非雁》這部戲本身以外,首先回憶起的是手心的觸感。
不是很暖,因為流著血而有點黏膩,毛茸茸的,卻沒有太多的生命活力。
秦絕吸了口氣。
劉梁和疤頭馮那些事屬於國家機密,她不方便說。
陸醫生即刻捕捉到了她的為難,關心的目光望過來。
「我看見英勇者慘死,忠誠者殉葬,無辜的……生靈,慘遭虐待。」
少頃,秦絕將這口氣緩緩吐出,「還有一位日夜思念著孩子的母親,我牢牢記得她苦如槁木的臉。」
這番不折不扣的謎語人發言怎麼聽都是莫名其妙,但陸醫生沒有追問,她從秦絕的語氣和表情里獲取到了她的情緒信息。
有敬佩,同情,還有一些滄桑和悲愴。
陸醫生斟酌著用詞:「伱切身參與了這場事件?」
「嗯。」秦絕應聲,散發的氣息里多了份釋然,「結局……姑且是好的吧。雖有遺憾,但也可以說是好的。」
陸醫生點頭:「辛苦了。」
秦絕微怔。
「我沒做什麼。」
她垂眸,用水筆勾勒出一隻鳥類的形狀,然後把這個粗糙的簡筆畫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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