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未竟之事（下）
第683章 未竟之事（下）
十二年前，自己究竟遺漏了什麼？
王碌強迫自己一次又一次回到公寓之中，只是這一次，他開始注意起每一個細節。
關閉著的電視，茶几上乾淨的咖啡杯，整理好的雜誌……僅僅一個客廳，就充斥著無數他無法判斷是否和案件有關的細節。
漸漸的，圖書館之中又多了似乎並不屬於這裡的雜音。
心電圖有規律的跳動，時不時響起的腳步聲，護士之間的談話，病人家屬的爭吵，越來越多的聲響讓他覺得另一個世界正在潛移默化中取代這裡。
放眼望去，遠處的書架也正在緩慢地消失著。
「老王，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人影催促了一句。
「別催我……」
話剛說出口，王碌便忽然間意識到在這裡與自己爭吵的並非死去多年的鬼魂，而是自己某種潛意識的投射。
後續，在潛意識中，他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
正因如此，人影才會提出方才的疑問——最後的答案，就藏在這間公寓之中。
「老王，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為什麼？
那當然是因為他頭腦突然一熱，又重拾起了這個早就被他拋之於腦後許多年的懸案，因為在後來調查過程中，他逐漸覺察到了常識世界的邊界，在這條邊界之外，存在著一個無法用常識來解讀，同樣也無法依靠某個人力量抗衡的世界。
他的朋友之所以遭此下場，恐怕也是因為觸碰到了這條邊界。
「不，不對，你的回答太複雜了。」
人影焦急地在他面前踱步，「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因為被當初在案子里失蹤的那個小丫頭擺了一道。」
「你聽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
「聽見了九年前失蹤案件的消息。」
「不對，不是這個，你還聽見了什麼？」
「除了褚衛的失蹤之外……」
說到這裡，王碌的聲音突然間戛然而止。
在褚衛失蹤事件的末尾，姚素對他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褚衛他，在那個深夜，自願地走出了康復中心的大門。
再後來，透過姚素呼出的煙圈，他看見了蛛網般遍布各處的細線，在那個瞬間，所有的細線都向他聚攏而來。
這是他看到過的最後的畫面。
王碌的視線停留在了公寓內的屍體上。
動脈破裂導致的大出血，王碌曾經不止一次讀過屍檢報告，死者身上有多處深淺不一的刀傷，這讓整個現場看起來一片狼藉，這也意味著死亡變成了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一個經驗豐富的警員，一定會試圖在這漫長的過程中留下一些重要的信息。
除非，自己當初所看見的只是表象。
公寓內的人不再氣急敗壞，他蹲在了屍體身邊，而所有的畫面也定格在了這一刻。
頸動脈破裂導致的大出血，這是第一個傷口，法醫的屍檢報告沒有出錯，但是除了刀口之外，王碌看見了一個比切口更深，也更隱秘的切口。
就像是鋒利的細線沒入皮膚所留下的痕迹，僅僅一個瞬間，便足以切斷大腦對於身體的支配權。
只是它被後來的刀口掩蓋了過去。
王碌自嘲地笑了笑，也難怪直到現在他才來到了這裡，在姚素對他說起褚衛的失蹤案、在自己透過煙圈看到那些細線之前，這微不可查的痕迹只不過是一個註定被所有人遺漏的細節。
人影不再焦急地踱步，語氣也和緩了下來，「這說明什麼？」
「說明我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
說話之間，就連眼前的書架也消失不見了，王碌出神地凝視著如同被火焰焚燒殆盡並化為飛灰的無名書籍，整個人也隨之放鬆了下來。
「那根本不是失蹤案，他們幾個，只是被人接去了臭味相投的機構。」
「回答正確。」
頗為諷刺的是，自己竟然對一個殺人犯產生了長達十二年的愧疚感，誤以為他如果當時能查清一切，就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在遇害前，他的朋友曾經找到過姚素，他恐怕也從未想過一個失蹤的小姑娘會對自己痛下殺手，甚至在得手后還能想到偽裝現場，就連許多連環殺人犯恐怕都未必有這份膽量以及縝密的心思。
不過王碌覺得他也沒有立場譏笑對方。
不久之前，他在打聽到了姚素的消息之後，也是在出於擔心對方的安危，因此才選擇了一個不會出現任何目擊者的地方和她見面。
直到最後，他也沒來得及留下任何有用的死亡訊息。
「那麼，接下來的事又回到了原點。」
人影打破了沉默，「帶走他們的，究竟是什麼人？」
圖書館消失得無影無蹤，黑暗之中只剩下了並肩而站的兩人，而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存在於圖書館與潛意識的任何角落。
這註定，會成為一個無法知曉的謎題。
「找不到的。」
長久以來，王碌意識到他每解開一個謎題，就會有更多的謎題等著他，當他試圖朝著常識的邊間探索時，卻發現那是一個永遠都看不到底的地方。
與其把自己的人生浪費在一個無法解開的謎題上，倒不如索性拋開一切，給學生們算算命，隨便找幾份零工，至少能讓後半生能過得安穩自在一些。
王碌原本的確是這麼打算的。
只是，那天在地鐵站里遇到顧雲，讓他不由地回想起了往事，重燃起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然而現實又一次讓他明白，追尋著不切實際的幻想，遲早會招致現在這種操蛋的結局。
「唉，早知如此，那天就不應該去地鐵站的。」
王碌伸了個懶腰，抱怨了一句。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想，他這也算是把一堆爛攤子拋給了顧雲，也算是小小地報復了對方一把。
聞言，人影開口說道，「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
「那還能咋辦？接引者也好，綁架犯也罷，那傢伙就像是一個永遠都追不到的幽靈——你說的挺對，姬無常、姚素、褚衛當年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一丁點線索。」
攝像探頭、目擊者、機票、火車票……
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個遍，這不得不讓王碌認為，這世上恐怕只有幽靈才能消失得這麼乾淨利落。
「可是現在不同了。」
人影搖了搖頭，「十二年前，你所追尋的幽靈曾經來過我的公寓，就算真的是幽靈，或許也會留下些痕迹。」
「那又如何？我已經嗝屁了。」
在王碌看來，方才的那一排排書架，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屬於他人生的走馬燈，他在這裡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變成一個明白鬼。
「還沒到時候。」
人影低頭看著自己如同那些書籍一般緩緩成為灰燼的軀體，語氣確無比平靜，「老王，幫我個忙，把他們找出來。」
……
……
……
「準備，充能，除顫！」
「準備，充能，除顫！」
耳邊迴響的雜音越來越多，除此之外，王碌還嗅到了空氣中瀰漫著的焦糊味。
身體在外力的驅使下劇烈地擺動著，所有的聲音和感覺變得越來越真實。
「靠，別除了，再除人就糊了！」
當重新獲得身體的控制權的同時，王碌忍不住驚叫了出聲。
他猛地一睜眼，有些刺眼的亮光便爭先恐後地涌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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