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要何花的婚事,那可是整個老何家頭疼了好幾年的麻煩事。
鄉下地頭本來就是男多女少,雖這原就是某些古板思想的人造的孽,可在這種大環境下,閨女按是很容易嫁出去的。事實上,還不單單男多女少,要知道下鄉的知青裏頭,也是男知青占了大多數的,男知青娶了鄉下妞的多,反觀女知青嫁給隊上社員的卻是少之又少。更兼眼下好多鄉下姑娘都以嫁到城裏為榮,一來二去的男女比例愈發的不協調了。
配上這些前提,何花能一直耽擱到現在,也是一種本事了。
前些年她還稍微挑剔一些,當然不是那種方方麵麵都挑剔的,她還沒瘋,而是隻挑剔家境的。白了,何花的目的一貫都十分的明確,嫁人可以,但萬萬不能嫁過去吃苦。撇開家裏條件要好這一點不提,別的方麵她覺得都可以妥協。
可問題是,這年頭十裏八鄉的,能有幾戶富裕人家?一般來,也就隻分為窮的,更窮的,十分窮困的。
這廂,何母跑來苗家找大閨女何紅提了這樁事兒,那廂,何花又在家裏哭開了。
她十分的不樂意這樁婚事,哪怕老陳家勉勉強強算是紅太陽公社裏相對而言比較富裕的人家,她也不願意。原因很簡單,陳家安啊,那是個混混二流子,還是成日裏拈花惹草的那一掛,尤其她跟陳家安以前還曾有過節。
“換個人家不成嗎?咋就非要是他呢?原先我頭一樁婚事的時候,他就沒少拿那事兒取笑我,她哪哪兒也不值三百塊錢,我……”
等何母回到家時,就看到了一個哭得慘兮兮的閨女。
這要是換成別的事兒,何母也就隨她去了,可眼下這樁事兒顯然由不得她任性。何母當下返身關了院門,拽著閨女回了裏屋,黑著臉訓斥道:“行啊,你要是有本事你就換一個,我沒別的任何要求,該給你備下的嫁妝,一鋪二蓋鍋碗瓢盆,我豁出去這條老命也要給你置辦全乎了。彩禮錢咱們家不要,要是他們願意給,我保證一分錢不留全叫你帶過去!”
“媽……”何花哭喪著臉,她要是能有人選,還能等到今?
“行了行了,你還想咋樣呢?陳家日子不算差的,他們家兄弟又多,年年拿的工分都是他們生產隊數一數二的。陳家安是兒子,上頭爹媽又寵得很,還有一房城裏親戚,有啥不好的?”
何花低垂著頭抹眼淚,是啊,陳家是挺好的,可陳家安本人不靠譜啊!
“你放眼看看咱們公社裏,誰家會養老閨女啊?我明著告訴你,今年你必須嫁出去,嫁不出去我也要把你趕出去,哪兒能一直留著你?”何母又氣又急,可見閨女真的傷心了,忍不住又安慰了兩句。
“沒啥的,橫豎眼下咱們家家戶戶都是吃大鍋飯的,陳家那頭隻要不分家,肯定有你一口飯吃。你呀,嫁過去以後看看能不能管住男人,能最好,不能就去籠絡公婆。回頭最要緊的還是趕緊生個兒子,有了兒子就好好培養,哪怕最後男人靠不住,你還有兒子給你養老……”
“不然你真指望軍?”
其實,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別看何母在家裏訓閨女訓得厲害,實則她心裏也在打鼓。可整個紅太陽公社所有適齡的男青年都叫她盤算了一遍,也不是完全沒有人願意娶她閨女,實在是她這個當媽的,也不能眼瞅著親閨女跳進火坑裏去吧?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隻要陳家能管你吃飽穿暖,你管陳家安混不混?他要是不混,就陳家那條件,我還能舔著臉上去找人親?反正隻要你給陳家生了孫子,就算男人再混賬,當爺奶的也不能看著孫子挨餓受凍。這樣就行了!”
“媽你讓我再想想。”
好話盡,也隻是換來了何花這句話。何母是真的沒法子了,隻能寄希望於親家母別讓她失望。
摸著良心,李桂芳從來不讓人失望。唯一的問題就是,她不知道啊!
等她在外頭溜達了一圈,尋思著糟心兒媳咋樣都該哭夠了,再她也還有其他活兒要做,就索性領著孫孫回了家。結果,一進自家院子,好家夥,傻子兒媳都暈在地上了!
得虧眼下是盛夏裏,擱在寒冬臘月在地上暈個半拉鍾頭,人都能給凍邦邦硬了。不過,就算是盛夏其實也不好受,何紅暈的地方雖然是屋簷底下,可還是曬著太陽的,等李桂芳又是潑冷水又是掐人中的折騰了半,她人是醒轉了,卻是中暑了。
李桂芳又不知道何母來過的,她還以為是苗解放先前那一巴掌給打壞了,哪怕在心裏嘀咕著這兒媳真廢物,嘴上到底還是積了德:“得了,你趕緊回屋躺著去,回頭多灌兩碗綠豆湯。”
隻是中暑,送衛生所未免太誇張了,李桂芳把人給弄西屋裏後,就去了灶屋煮了一大鍋的綠豆湯,正好順道把晚飯給做了。
雖最後的結果是有驚無險,不過等苗解放回家後得知倒黴媳婦下午暈倒了,難免也有些心虛。整個老苗家都不知道何紅完全是被她親媽給氣暈的,因此倒是有誌一同的選擇了閉嘴,也沒再提何紅罵來弟這事兒,隻當這頁翻篇了。
那頭,何母等啊等啊等,等得花兒都快謝了,沒等到李桂芳來跟她陳家同不同意,農忙先到了。
何母跟李桂芳到底是當了好些年的親家的,再她倆原本就是老熟人,因此何母自詡還是蠻了解李桂芳的。那為啥會沒消息呢?肯定是對方不願意唄。何母也沒想到,如今連混子都瞧不上她閨女了,一時間何家那叫一個愁雲慘淡,何花在得知這事兒後,更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當然是不願意嫁給像陳家安這種二流子的,哪怕她媽再怎麽勸她,她心裏那道坎還是邁不過去。可等她媽委婉的告訴她,婚事可能成不了時,她這心裏……更難受了。
整個農忙期間,因為大隊長的安排,很湊巧的,何母一直沒能跟李桂芳分到一組去。
其實,假如何母真的要找李桂芳倒也是容易得很,一個隊上的,兩家離得也不算遠,甭管是啥時候都能走過去竄門子。可何母還是要臉的,她是女方的媽,本來把主意打到陳家安身上,已經夠丟人現眼了,假如人家不樂意,她還非要上趕著舔著臉湊上去問為啥不樂意……
這真的是太為難她了。
結果,轉眼暑假都過去了,各個中學又開學了,何母還是沒把這話出口。
卻今年秋季開學時,因為已經意識到國家開始重視教育了,就有那腦子活絡的人家主動將到了年歲或者還差一點年歲的娃兒送到了學校裏。按規定,八歲才能入學,以前捱到九歲甚至十歲才去上學的也不在少數,可今年幾乎全公社八歲的娃兒都被送來了,甚至還有不少七歲的娃兒。
冷不丁的麵對這麽多學齡兒童,校長也有些發愁。別的就不了,最關鍵的是桌椅板凳不夠啊,還有就是課本數量也不夠。
桌椅板凳的問題最後由各個生產隊包攬了去,畢竟哪個隊還能沒個木匠呢?有木匠在,再從生產隊借些木頭,敲敲打打的兩三日,這個難題倒是解決了。課本不夠就沒轍兒了,尤其今年換了新課本,老的那些直接沒用了,隻能由校長把報告打上去,請求多加幾套新課本。
等這些事兒都解決時,差不多已經是九月中旬了。
好在,出問題的都是一年級新生,對於老生們而言,那是該咋樣還咋樣。哪怕仍是有人不滿意學製改革,可都已經這樣了,還能咋的?
六年級教室裏,甄珠把下巴放在課桌上,絕望得仿佛一個特大號肉包子。
學製改革對別人而言,興許隻是多上幾年學,可對她而言卻沒那麽簡單。家裏其他人也就算了,她哥啊,簡直就是把她往死裏逼,從暑假裏就開始對她進行魔鬼式摧殘,比去年還要可怕。更慘的是,她爹媽對這一切都熟視無睹,還誇她哥做得好棒棒。
“毓秀,我好慘啊!”
開學這半個月以來,這話幾乎成了甄珠的口頭禪,幾乎每都要循環上大幾十遍。起初,毓秀幾個還是很同情她的,尤其是盼娣,下了大力氣安慰甄珠。可甭管啥事兒,得多了也就那樣了。反正,半個月的時間足以讓甄珠的前後左右都免疫了她的哭訴。
毓秀也免疫了,隻是她脾氣好,不像盼娣聽煩了直接一巴掌呼到甄珠的後腦勺。
所以,甄珠如今也就隻敢聲逼逼。要知道,盼娣是不如她胖她壯,可因為打就幹活的緣故,盼娣那手勁兒啊……反正一巴掌下去,甄珠就蔫吧了。
“我覺得還好。”毓秀順手將上節課的課本收回了書包裏,又取出了下節課的書,隨口接了一句。
“這還能叫還好?我快要被我哥逼死了,你知道他有多可怕嗎?我都跟他了,明年的升初我一定能考及格的,結果你知道他什麽嗎?”
毓秀拿課本的手有那麽一瞬間的停滯,她後悔了,她就不該接甄珠的話。
然而,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了,毓秀隻能老老實實的繼續接著:“我知道的,他又多了一年時間,不能還是原本的目標。”
“對呀對呀,所以他非要我向著八十分進軍……八十啊!!”
甄珠著,拿雙手捧住了她的大臉,呈驚恐的呐喊狀。哪怕這個目標是甄卓凡在暑假裏就已經給她定下來的,直到今時今日,她每次想起來還是異常絕望。
毓秀代入了一下她自己,要是她哥……哦不,她奶讓她每門功課考八十分……
“八十分很容易考到的。”毓秀如是道。
回答毓秀的是甄珠愈發絕望淒涼的眼神。
學霸和學渣的差距在關於目標分值一事上,盡數顯露無疑。好在,像甄珠這麽淒慘的,擱在他們六年一班僅有她這麽唯一的一例。哪怕眼下不少家長都意識到了國家開始重視教育,讀書好的才有出息,可長久以來的想法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改變的,多數人隻是嚷嚷著讓孩子好好學習,具體措施卻是沒有的。
換句話,整個六年一班,甚至放寬到整個學六年級,甄珠就是最慘的那個。
沒有之一。
本著自己慘也要別人跟著一起慘的想法,甄珠早在暑假裏就又搞了事兒。她針對的當然不是甄偉,人家甄偉也挺可憐的,跟她讀一個班級就意味著跟她一樣要多讀三年書,倆倒黴蛋就別互相坑了。所以,甄珠搞的是她堂妹甄美。
暑假裏,甄珠為了能夠讓甄美更慘一些,還特地跑去跟來弟談了談,借到了來弟的期末考試成績報告單,甚至還拖著來弟一起去了甄家老屋。目的,自然就是刺激甄討厭,好叫甄討厭出麵讓甄美九月份也去上學。
想法倒是很美好,實施起來也特別順利,甄討厭哪怕並不十分在乎孫女們的學習成績,可她也不想叫人比下去,遂在開學之初又領著孫女去學校裏找校長。
然後,甄美在校長室裏現場表演了一出原地打滾哭鬧撒潑尖叫哀嚎……
結局毫無疑問,校長態度堅定的拒絕了甄美入學,並且強調在滿八歲之前不要再送來了,並建議可以再往後挪個半年一年的。
甄討厭被氣得不輕,回家這一路上,巴掌就沒停下來過,真當時一路走一路打。自然,伴隨而來的還有甄美那驚動地的大哭聲。然而,祖孫倆都沒發現,等她們進入生產隊後,苗家那半掩的院門裏有一道目光追隨著她們遠去。
何紅心都碎了,可她卻沒有任何理由插手這事兒。甚至於她連出麵都不行,因為起碼苗家跟甄興華他們家有些交情,可跟甄老大那頭卻是全無往來的。
為啥何紅在兩個多月的時間裏都完全沒有想起她媽委托她的事情,除了那次中暑外,最要緊的還是叫她撞見了甄美挨打一事。更確切的,挨打還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甄美一麵大哭一麵嚷嚷著不要上學不要讀書不要……寧可養雞放鴨。
在後來,何紅假裝不在意的讓招娣稍稍打聽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就是,甄老大家托人又買了好些鴨崽子,真的就讓甄美在家裏養雞放鴨了,還要是養得好,回頭不念書也沒啥,光宗耀祖這種事情交給她兩個哥哥去辦的,一個姑娘家家的,會一門手藝就能嫁個好人家了。
何紅:……
這已經是暑假裏的事情了,可饒是眼下開學了,甄珠還是意難平。
她就想找個人跟她一起倒黴,咋這麽的願望都實現不了呢?
唉!!
要吧,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
甄珠坑她堂妹沒成,家裏的事情倒是一籮筐。起因還是甄興華調職一事,從年前到如今,都已經多半年過去了,他們自家倒是勉勉強強的接受了這個事兒,主要是不接受也沒辦法了,與其再去回想過去的好日子,還不如抬頭往前看。日子總歸還是要過的,好壞都得過。
連周萍後麵也慢慢的看開了,要甄興華回家的好處還是很多的,就算家裏瑣碎的活兒增加了不少,可隨著甄興華的回來,最起碼周萍終於不用再應對公婆哥嫂了。
擱在以前,甄興華一年到頭都回不了幾趟家,丟下媳婦孩子他也不放心,自然隻能拜托父母哥嫂代為照顧。這照顧不照顧的暫且不提,周萍本人得記下這份情,於情於理都得時不時的往老屋去一趟,尤其是逢年過節的,幾乎沒閑下來的時候。幹活也罷了,主要是相處起來沒那股子親熱勁兒,隻有滿滿的尷尬和不自在。
可男人不在家,身為兒媳的周萍無論如何都得孝敬公婆。反過來看現在,甄興華本人就在家,周萍很是鬆了一口氣,哪怕有時候她也會跟著一道兒去,可隻要她男人在,很多話很多事都是輪不到她的。她本身就不是那種要強的人,非但不會感到委屈,反而更覺自在。
考慮到事情都有好壞兩個麵,周萍在調解了多半年心情後,終於平靜的接受了眼下這個情況。
她是接受了,甄興華他爹媽接受不了啊!
卻當爹媽的跟給人當媳婦的,然立場就不同。甄興華本人也才三十多,他是家中老二,爹媽雖是上了歲數,可其實也不算年紀太大,起碼還沒有大到需要兒女隨時在身旁服侍的地步。尤其甄家算是整個紅太陽公社比較體麵的人家,家裏三個兒子都挺有出息的,依著他們原本的盤算,自然是長子負責給父母養老送終,次子則提供錢和其他稀罕東西,最的兒子是給家裏爭光的,隻需要在城裏一切安好即可。
原本,一切都挺好的,誰知道甄興華腦子一抽就回家了呢?
從年前到如今,多半年時間都過去了,甄討厭還是一想到這事兒就來氣。
“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工作,就這樣叫他送出去了。他有本事倒是再找一份好的啊,不求像原先那麽好的,略差一點兒也成呢!再看看現在,像什麽樣兒啊!一個大男人,不想著在外頭好好幹活,整就盤算著回家。現在好了,他倒是回來了,倒是苦了咱們了!”
秋收過後,照例是各家各戶閑人走親訪友,陶家那頭也不例外,又因為恰好有適婚的男女在,那邊就來了倆嫂子,來到第三生產隊跟姑子陶燕提了一嘴。
既是竄門子,那就肯定是閑話家常開始的,不可能一上來就吧唧自家娃兒娶不到媳婦嫁不出去。這麽一閑聊,甄討厭哪裏還忍得住?這也是因為她正月裏沒回娘家,畢竟年歲都擺在這裏了,不像那些個剛嫁人的媳婦那樣每年正月初二都回娘家,哪怕她娘家離得不遠,沒個特別重要的事情,她也不會回去的。
許久沒瞧見娘家人了,甄討厭沒了在外人跟前裝腔作勢的心思,一疊聲的開始數落起了糟心兒媳和軟骨頭兒子。
身為娘家人,莫這回還是有事拜托的,就算沒這回事兒,當嫂子的肯定也是順著姑子的話往下的。再一個,周萍娘家人幾次上門討錢一事,她們就算不在一個生產隊那也是有所耳聞的,自然瞧不上這個貼娘家的媳婦。
“你當初就不該由著他胡來,咋能他想回來就回來呢?”
“真沒別的法子了?就算回不去縣裏的運輸隊,不能去別的地兒?興華是能開大車的人,現在就在鄉裏跑車,多委屈呢。”
甄討厭連連歎氣:“我也是這麽想的,可我有啥法子呢?那可是縣裏的運輸隊啊,出來容易再想進去做夢還比較快。我都不知道這孩子是咋想的,他才三十幾,回來幹啥啊?真要是過個十幾年身子骨吃不消幹不了這活兒了,我這個當媽的都不消他,肯定求他讓他回來。可他……唉!”
“仔細想想,那周家人隔了多少年才來一回呢!人家不要吃不要喝的?咋可能每上你們家來呢?就算真來了也不怕的,咬死了沒錢,他們還真敢打死人不成?”
“就是啊,興華這回可算是走了一步臭棋!”
跟娘家人聊了一回,甄討厭非但沒感受到半點兒安慰,反而叫她覺得心裏拔涼拔涼的。
然而,叫她更心塞的事情還在後麵。
這一年的十二月裏,發生了一件震撼九州大地的事情。
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國家宣布改革開放。
按改革開放跟他們這些地裏刨食的人關係不大,可誰能想到呢?翻過年的臘月裏,甄老三攜妻帶女回鄉下看望父母哥嫂們,還順便帶來了一個最新消息,是縣裏的運輸隊要改革,據似乎是要分成兩撥,其中一撥要承包出去。
具體是怎樣的,甄老三也不是特別清楚,他隻告訴父母哥嫂們,聽那些司機年後要漲工資,還不是普通的漲幅,而是翻倍的增長。
這個消息嚇呆了沒見識的甄討厭,也讓甄興華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年關裏,甄興華沒表現出什麽,等過完年,他就尋了個由頭往縣裏跑了一趟。沒直接去運輸隊,而是去了以前的老領導家拜年。這一趟就去了兩,頭一清早出發的,直到後一傍晚才回來。回來之後,甄興華也沒吭聲,就一個人蹲在屋簷底下愣了好久,直到周萍喊吃飯他才起身進屋。
周萍沒問這一趟有啥收獲,不是不想問而是不敢問。
誰都明白,甄興華為啥要放棄大好前途回到鄉下來,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方便發問。
她沒問,甄珠幫她問了,隨後就在正月裏宣布自閉了。
鄉下地頭,很多事情都是瞞不住的。這要是農忙時分倒還好,大家夥兒顧地裏那一攤子事情都來不及,就算有再多的好奇心也會稍微收斂一些的。可正月裏啊,一年到頭最清閑的時候啊!尤其前頭十二月那樁大事才剛傳來,又聽聞縣裏有好多新的舉措,再聯係到甄家這頭……
別家興許不會直接問上門去,可苗家這邊不怕的,李桂芳聽別人提了一嘴,好奇心大起,讓毓秀去甄家時,順便喊甄珠來家玩。
忘年交召喚自己,甄珠肯定得來呢。
這一來,都不用李桂芳再開口,甄珠就尋了個地兒蹲下來,哭喪著臉把自家的事情全了。
“我爸啊,縣裏運輸隊年後就要改革了。還不是他們自個兒要改革的,是縣裏好多單位都缺運輸車,什麽工廠啊什麽商店啊,哪哪兒都需要大車子運貨。以前就那麽幾輛大車,還要先緊著百貨公司,往後就不一定了,是個人也可以承包大車子,自己拉貨自己賺錢。”
李桂芳不信:“唬我的吧?運輸隊是國有單位,能叫他們亂來?”
“就是我爸的啊!再也沒亂來啊,車子還是單位的,再貨還得拉,就是跑的地兒多了,拿的錢也多了。”再具體的,甄珠自個兒也不清楚,隻含糊的了個大概。
甄珠不清楚,來弟她知道啊!
運輸隊解散那是遲早的事兒,甚至不需要解散,過兩年就有好多車隊出現了。最初,應該都是貨運的大卡車,畢竟這年頭人們都不常出遠門的,客運的需求量並不算特別高。不過,用不了幾年客運也該出來了,跑長途在後世不算啥,在改革開放的最初十年,那是油水極為豐厚的。甭管是搞貨運還是客運的,幾乎都發了財。
當然,凡事有利也有弊,在最初這些年,幹長途的是發了財,但出事的也不算少。道路是一方麵,人心又是另一方麵,差不多要到九十年代,這種亂象才會收斂起來。
白了,八十年代本身就是一個危機和機遇並存的年代。
所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的,就是這麽個道理。
而就目前看來,甄興華是沒這個發財的命了。
“我討厭死了周家人!他們太壞了,要不是他們跑來我家搶東西討錢,還搞掉了我的弟弟妹妹,我爸咋會想到調回來呢?要是他沒調回來,他也可以跟其他人一樣湊份子承包大卡車去,甄討厭也不會見的跑到我家裏這個那個,我媽也不會又開始一到晚的抹眼淚了,我就還能像以前一樣吃香喝辣的。”甄珠委屈死了,她伸出手指反指向自己的大肥臉,“苗奶奶你看看,我都瘦了!瘦脫相了!”
李桂芳:……
沒看出來。
作者有話要: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