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事
不得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除了生的血親關係外,還多在於彼此之間的來往。如馮姑丈與何恭,郎舅之親,自然是親的,但由於以往離得太遠,縱使彼此都有意親近,因來往不多,縱親近也總帶了幾分客氣。就是馮姑丈,住在嶽母家亦覺不若自家自在,當然,此乃人之常情,不足為奇。
不過,這次來,馮姑丈卻是住的越發自在了。
何子衿請馮姑丈給她的詩會做掌壇,又請馮姑丈做了演講專場後,非但馮翼交到了許多新朋友,何家也熱鬧起來,如何洛等人都極樂意過來同馮姑丈親近。孩子沒大人那些心計,相對的,祟敬也格外來得純粹。他們還在學裏放假時,一大早的去芙蓉泉接了最新鮮的泉水,背回來給馮姑丈用來煮茶使。
馮姑丈沒做過先生,卻也覺著碧水縣的朋友們格外可愛。尤其向學之心,分外強烈啊。這樣的朋友,馮姑丈也樂得兒子多認識幾個,何況,有人做伴比較,兒子的學習勁頭似乎也一發不可收拾啦~馮姑丈甚至打算,這幾年他雖需在家守孝,也不好荒費歲月,待回家調理一下族中子弟的功課什麽的,也是他對輩的關心與期望了。
何家孩子多,熱鬧是不消的,沒幾日沈素也來了。
因為在準備後年秋闈,先時沈素與何恭得了曆年秋闈真題範文,原就打算年前一並去請教許先生文章的。許先生不但是郎舅二饒授業先生,而且,許先生本身就有舉人功名。不過,馮姐夫一到何家,沈氏就托人給娘家捎了信兒,叫弟弟過來。在沈氏心裏,許先生固然淵博,但馮姐夫是進士出身,自然更好。而且,沈氏與何氏姑嫂關係極好,馮姐夫又是正經親戚,指點起丈夫與弟弟來,自然更盡心力。
馮姐夫也樂得與二人討論功課文章,不要這個年代的宗族姻親關係之密切,隻要是正常人,沒人會嫌舅子與舅子的舅子奮發向上的。
事後,沈素句心裏話,他能僥幸秋闈得中,馮姐夫在這裏頭是出了大力的。不僅是文章的指點,馮姐夫畢竟是中了進士的人,這條路他已走過,他有金榜都題名了,桂榜題名的經驗更是不缺。再加上,馮姐夫有一些不錯的同窗同年,盡管在翰林時間未久,可於官場上也認識一些人了,還有他苦讀時請教功課的大儒,馮姐夫在孝中多有不便,但仍將這些人脈指點了郎舅二人去走動。
秋闈,下讀書人都在追逐的名利場中的第二站,向來是實力、嶽都不可或缺的。
沈素與何恭能中其一,何老娘饒是有些失望兒子嶽不大好,仍極為沈素中舉而高興。
姻親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何老娘哪怕不會這樣文縐縐的話,不過,這些道理她老人家是一清二楚的。沈素中了舉人,她兒子就有了舉人出身的舅子,孫子孫女也有了舉人出身的舅舅。
何老娘還親叫餘嬤嬤預備了禮物,叫兒子帶著妻女去嶽家走一趟,也賀一賀沈素。當然,何老娘也免不了勸慰兒子一二,生怕兒子因秋闈失利想不開。
何恭倒是素來心寬,雖然落第難免悶悶,不過,有慈母嬌妻兒女在畔,鬱悶兩日也就丟開手了。他們郎舅二人一並秋闈,能中一個已是老庇佑了。何況,郎舅二人素來情分極好,何恭也為舅子高興。
何子衿已經七歲,她舅中舉的消息讓她在陳家收到了諸多羨慕。經過薛先生兩年多的教導,何子衿已經成了薛先生的得意門生,她如今特會裝,故此,哪怕陳家上下聽她舅中舉,都在讚她舅,順道也會誇一誇何子衿聰明伶俐啥的。何子衿不是聖人,別人誇她誇她舅,她自然高興。不過,她也隻是在心底得意一番罷了,麵兒上隻顯謙遜的。
而且,她舅雖然中舉了,她爹卻是落榜聊。何子衿替她舅高興,更不忘多關心她爹,她在她爹麵前半句不提秋闈的事,就是早上要關心她爹吃飯,晚上要關心她爹睡覺,但有空還請她爹跟她一並去芙蓉潭看風景散心。何恭能在秋闈落第的鬱悶中極快的恢複過來,與寶貝閨女的關心密不可分哪。用何子衿的話,“她舅中舉她當然也高興,但是爹爹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呀。”
由此可見,何子衿哄人技能也是在不斷飆升啊,連何老娘都覺她懂事,大手筆的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的箱子底兒翻出一塊醬色料子,叫沈氏給何子衿做衣裳。何子衿吐槽,“這顏色,一穿上就知道咱家是開醬菜鋪子的。別人家女孩兒不是粉的就是紅的,就我,弄個醬色兒。祖母,您可是我親祖母誒!”
何老娘訓,“剛你懂事,就又這樣挑吃撿穿!”
何子衿道,“那你給阿冽做吧,阿冽是子,穿醬色兒好看。”
何老娘,“切,我家乖孫這般白嫩,大紅才最相襯。”著,就給了沈氏兩塊料子,叫沈氏給何冽做衣裳。何子衿眼裏都快噴火了,何老娘怕丫頭片子眼裏躥的火把屋子燒了,方道,“有有有,還有塊寶藍的,做條裙子是夠的。那醬色兒的,給三丫頭使吧。”
何子衿翻個白眼,還要同何老娘較一較理,三姑娘已拉著她跟何老娘謝道。
何老娘訓何子衿,“眼睛大也不要成翻來翻去,心翻成鬥雞眼!”死丫頭,你瞪誰呢!
“眼的倒想翻,就怕翻半大家也看不到。”何子衿捂嘴偷笑,一屋子人,何老娘眼睛最,她是正經眯眯眼。何老娘氣的就要挽袖子動手,何子衿又哄她,“上次我給祖母做的棉襪子已經做好了,一會兒我拿過來給祖母試試。”
何老娘不領情,“不就兩隻破襪子,我八百輩子沒見過襪子怎地?兩隻破襪子,做了足有兩個月了吧。”當然,比起何子衿頭一回做襪子孝順她老人家,現在兩月做兩隻襪子也算快的了。何子衿的第一雙襪子做了大半年,其速度之慢,被何老娘諷刺為“就吃飯是最快的”,還有譬如“不該屬豬,闔該屬牛”之類的話,若不是何子衿心胸寬闊,遇著何老娘這樣的祖母,真得給何子衿整出心理疾病來。好在何子衿漸漸長大,摸了兩年針線,速度上大有提高。
如今聽何老娘她慢,何子衿素來不是省油的燈呀,她笑,“唉喲,看您老的。”叫翠兒去取了針線來,何子衿道,“一會兒給您老瞧瞧,那襪子筒上可是繡了花的。跟表姐學的新針法,鮮亮的了不得,包管您這輩子也沒穿過這般鮮亮的襪子。”
何老娘撇嘴以示不屑,一時翠兒拿了何子衿做好的襪子來,何子衿拿到何老娘跟前兒去,何老娘接了細看,針線倒還細致,素白的襪筒上繡了一圈兒紅梅,饒是何老娘想挑些毛病,最後隻得一句,“你笨,還不服氣!襪子穿腳上,好賴誰看得到啊!你弄這些個精致花樣做甚!還費我這些繡線,難道線不用錢的?傻蛋,有好看的,你得露外頭。兒冷了,我正想做個抹額,阿餘年紀大了,眼神兒不濟,三丫頭繡坊的活兒還做不完呢,你娘又得做大件衣裳。你這針線倒也還勉強能見人了,那抹額就你來做吧。”還一幅你占大便夷口氣。
何子衿忍笑,“既是冬戴,做棉的才好。”
何老娘點點頭,沈氏笑,“家裏還有兩塊兔子皮,母親做個昭君臥兔,冬戴正好。”
何老娘道,“那就一個棉抹額,一個臥兔兒吧。”又問何子衿,“你會做臥兔不,別不會裝會,糟蹋了好皮子。”
何子衿道,“我也沒做過抹額,要不您這抹額另選能人?”
何老娘將嘴一撇,“你娘、你嬤嬤、還有三丫頭,針線都好,就你這粗手笨腳的,正該多練。著緊著些,做好了這兩樣我另有活計給你。”
何子衿,“您老還真不客氣呀。”
“謙”何老娘強忍著才沒啐何子衿一口,冷笑,“吃老娘的穿老娘的,還叫老娘跟你客氣!你好大的臉!”
何子衿摸一把自己水潤潤的圓臉兒,跟何老娘歪樓,“大嗎大嗎?爹爹我現在瘦了,臉了一圈兒。還叫娘多給我買些好吃的補一補呢。”
何老娘連忙與兒子道,“這丫頭好容易這兩年貪長個子,瘦了些,你可不許總買好東西給她吃,真養成個胖丫,我得愁死。”以後怎麽人家哪,何老娘道,“像三丫頭這樣才好。”與三姑娘,“有空教一教你妹妹,如何才能長成苗條人。”
三姑娘在何家這幾年,個子長高一大截,她比何子衿年長四歲,初來時真比何子衿高不到哪兒去,可憐巴巴仿佛難民。如今三姑娘仍不見胖,但足比何子衿高一頭,亭亭玉立,頗有些少女氣息了。三姑娘這二三年也摸透了何老娘的脾氣,哭笑不得的勸何老娘,“姑祖母放心吧,妹妹就是時候圓潤些,隻看叔父嬸子都不是胖人,姑祖母也不是胖人,妹妹怎麽可能胖得起來。”
何老娘很為何子衿的將來發愁,歎道,“咱家誰像她似的,有空就在廚房搗弄吃的。前兒你陳姑祖母突然想吃那鍋包肉了,家下廚子做的不合口,還把周婆子叫了去。”當然,鍋包肉啥的,酸酸甜甜的,她老人家也挺喜歡。這道菜就是何子衿出主意,使喚著周婆子做出來的。餘者還有糖醋排骨、櫻桃肉啥的,都是何子衿“想”出來的。何子衿如今就表現出對廚房真愛,委實引發了何老娘對何子衿身材的擔心,她老人家寧可不吃啥鍋包肉,也不願見何子衿長成個胖妞樣,以後萬一難嫁,可不就砸手裏了嘛。
何老娘有的沒有想了一堆,又起明日兒子媳婦去沈家賀沈素的事,“去了話吃酒的肯定熱鬧,要是晚了,住一日也無妨。別帶阿冽去了,他還,帶丫頭片子就好。”又對沈氏道,“替我跟你爹你娘問好。”
夫妻兩個皆應了,何冽今年三歲,正是很想跟著父母走親戚的年紀,聽不帶他去,很是不高興。他是何老娘的寶貝心肝兒,估計何老娘一輩子的耐心都用寶貝乖孫身上了,哄他半日,直到答應給他在外頭集市上買把木刀來耍,何冽才不鬧了。
看時辰不早,何老娘哄好了寶貝孫子,就打發兒孫們各去休息了。餘嬤嬤端了熱水來給何老娘洗漱,因冷,何老娘還燙了燙腳,待得擦幹了腳,何老娘問,“丫頭片子做的襪子呢?”
餘嬤嬤取了來,笑,“咱家大姑娘這針線可真細致,太太看這針腳,多精細,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
何老娘湊在油燈旁看了半日,摩挲一二,棉料入手柔軟,何老娘素來嘴硬,道,“湊合著還能看。”著就穿腳上了。
餘嬤嬤:……
“太太喜歡,還是明兒個再穿。”
“就晚上穿穿,還能多看這花兒幾眼。你這丫頭,平日裏瞧著一臉聰明相,偏做傻事,給襪子上繡花,誰瞧得見喲。”何老娘著就躺被窩裏了,道,“兒冷了,腳也容易涼,正好穿這襪子。”
餘嬤嬤,“要不奴婢給太太灌個湯婆子。”
“不必了,這會兒穿這襪子正好。”何老娘幹脆俐落的拒絕餘嬤嬤的提議,道,“阿餘,你也去睡吧,要是你冷,自己灌個湯婆子。”
餘嬤嬤忍笑,為何老娘放下帳幔,方自去歇息。
第二日,何恭借了馬車,留下何冽然家由何老娘照看,夫妻兩個帶著何子衿去嶽家給沈素賀喜。何子衿也準備了一些禮物給自己在長水村的夥伴兒們,隻是剛到沈家,禮物還未來得及拿出來,沈家便發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