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北昌行之一零七
第419章
令人惋惜。
這四字是不少看中高案首的饒感觸, 因為,去歲秀才試, 居於第二名的何浩(俊哥兒大名)都桂榜有名, 怎麽做案首的高琛反是落了榜呢?
尤其,這裏要介紹一下, 何浩他爹就是北昌府的何恭何學政。
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貓膩啊!
要不, 怎麽高案首沒中, 何學政他兒子就中了啊!
何家正在歡喜名俊哥兒大名何浩的何新舉人中舉的喜事呢, 根本不曉得外頭有這等謠言。何老娘尤其高興,光鞭炮就讓家裏放了大半個時辰,比何家更加歡喜的就是鄭家了, 何家這次歡喜中還帶了些驚喜,畢竟俊哥兒年少,當初阿冽第一次舉人都沒考中,這回何家就是想俊哥兒下場試一試, 長些經驗, 不想他竟真的中了。鄭家不同啊,鄭大爺都三十好幾快四十的人了, 蹉跎這些年,中舉之喜可想而知, 鄭家放了一個多時辰的鞭炮, 聽是鄭太太親自拿銀子買的炮仗。
何子衿、三姑娘、何琪等人聞信兒都過來了, 連帶胡老太太、江老太太幾位老人家, 諸人俱是滿麵喜色, 尤其當事人俊哥兒,很不與他爹他哥那謙遜的性子相同,俊哥兒現在還不曉得自己成績被人懷疑是作弊所得,他滿麵自信,“我就了一準兒沒問題。”
江太太都與俊哥兒打聽,“這科舉是不是有什麽訣竅啊?”
俊哥兒道,“先得把底子打好,才好訣竅的事兒。不然,書沒念好,文章不通,再如何有訣竅也沒用啊。”
江太太不禁問,“還真有訣竅啊?”立刻就想打聽來以後給長孫大寶兒聽才好。
“自然是有的,不然,我舅舅那補習班,如何那般靈驗的?”俊哥兒道。
江太太追問,“那這秋闈有何訣竅?”
俊哥兒自來雞賊,江太太問,他偏不了,笑嘻嘻道,“這事兒啊,現在不能跟您。待大寶兒中了秀才,我自當把這秘訣傳授於他。”引得江太太一陣發笑,“好,好。”
俊哥兒中舉,何家自然要擺酒宴客的。
俊哥兒中舉之事,就是陸家知曉也很為俊哥兒高興,無他,俊哥兒是重陽的二舅啊!
雖然何學政夫婦不過是三姑娘的表叔表嬸,可三姑娘娘家早已無人,自在何家長大,這就是三姑娘的娘家。陸家如何不喜?
陸家應下胡家這門親事,未嚐沒有胡家很有幾門好親戚的原因。
陸三太太滿麵春風的將這喜事告訴陸老太太,陸老太太點頭稱是,笑道,“何家二郎,我見的倒是不多,不過,年紀就能桂榜題名,可見其才學。”
“是啊,何家大郎去歲剛進的翰林做庶吉士,也是咱們北昌府有名的才俊了。”陸三太太接口笑道。
陸二姑娘就問,“娘,高家表哥有沒有中啊?”
陸三太太瞋閨女一眼,怎地這般沒眼力?要是高琛中了,陸三太太即便不喜高家也沒有不一聲的,陸三太太笑意稍減,道,“你高家表哥嶽差些,下次定能中的。”
陸二姑娘聽高琛沒中,還呢,“表哥可是去歲案首,怎地沒中?”
陸三太太還沒話,陸老太太已道,“案首多了去,每年秀才試都有案首,難不成,個個案首就能保證秋闈都中的?”
陸二姑娘道,“祖母,你不曉得,何家二郎與高家表哥是同一屆的秀才,高表哥還是案首呢,何二郎隻是第二名,當初考的就不如高表哥,怎麽何家二郎中了,高表哥……”
陸二姑娘話還沒落地,就被陸老太太斥道,“胡什麽!何家二郎也是你叫的,那是你大姐夫的二舅舅!要依你的意思,誰是案首以後就得是解元,以後還得是狀元了!念書本是自憑本領,第一第二相差能有多少?你別忘了,去歲秀才試距今已一年半了,就不許人家陸二郎用心功讀桂榜題名了?如何出這般沒輕重沒見識的話來!高家固然是親戚,何家一樣是親戚!不會話,就閉嘴!越發不成個體統!”
陸老太太直接把陸二姑娘罵出滿眼淚來,陸三太太也有些惱怒二閨女話沒個腦子,不過,見二閨女被婆婆罵成這樣,陸三太太也就沒了斥責了心,看向婆婆的眼中已目露祈求之色。陸老太太訓了陸二姑娘幾句,淡淡道,“回屋好好想一想吧。”怎麽遠近親疏都不曉得了!
陸二姑娘哭著回了房。
陸大姑娘咬咬唇,替妹妹話,“祖母,妹妹也是替表兄惋惜。”
陸老太太道,“榜上無名,無非是用功不夠,有甚可惋惜的?要是有狀元的水準,就是再挑剔的閱卷官也不可能叫他落榜。今既落榜,便是水準不夠,有甚可惋惜的?”陸老太太連問兩遍“有甚可惋惜的”,陸大姑娘低頭,無言以對。
陸老太太幹脆也讓陸大姑娘下去了,陸老太太恨恨的一拍幾案,與陸三太太道,“你好生與大妞一,別拎不清楚誤了自己。高家雖是我娘家,可瞅一瞅,胡家現在是什麽氣象。孫女婿還年輕,也不見得就一輩子做生意去。”陸老太太連這話都出口了,可見的確是一心為孫女著想。
陸三太太忙道,“母親放心吧,我細與她一,大妞一向明白。”
“我是真擔心哪。”陸老太太歎道,“女人這一輩子,容易也容易,難也難。生於明理之家,嫁個明理之人,生養個明理的兒子,一輩子即便享不了大福,也是痛痛快快的。胡家,官宦之家,論出身,也配得上咱家。夫妻這一輩子,要是打頭兒就生分了,男人不舒坦無非是養丫頭納妾,自有會哄會奉承的,女人呢?”
陸三太太嚇一跳,連忙道,“母親,胡太太可是了她家裏不會納妾的!”
“要是兩口和睦,人家自然不會納妾,要是大妞這樣的,胡太太難道會委屈自己兒子總去遷就她嗎!”陸老太太恨聲道,“她先時死悶著不,給她定了親事又這樣悶氣,她哪怕肯一句,咱家難道是一定要她去嫁胡家嗎?我都覺著,對不住胡家。”尤其胡家對陸家,那真是沒一點兒不好。這不,眼瞅著胡太太娘家也越發興旺起來,以後陸家子侄要進學要科舉要為官,多一門這樣的親戚,難道不好?陸老太太一想到大孫女這狀態,實在是不放心她這麽出嫁,這不是給兩家找不痛快麽。
陸三太太道,“母親莫惱,我好生與大妞一,這孩子,就是太過靦腆,大是大非還是明白的。”
陸老太太歎,“她要在這上頭犯糊塗,這一輩子……”
陸家婆媳正在陸大姑娘的事,高太太就來了,眼睛還腫著,一話就哽咽,拿帕子拭著眼淚,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真的,高太太這番作態,陸家婆媳皆是不喜,陸老太太都不想話了。陸三太太還得打個圓場,道,“唉喲,表嫂這是怎麽了,有誰欺負表嫂了?”
“哪裏是人欺負我?”高太太著眼中淚水就滾落下來,道,“姑媽和妹妹還不曉得今出桂榜吧?”
不待高太太接著往下,陸老太太已是一撫袖口,笑道,“如何不曉得,大妞女婿的二舅,可不就在榜上!那孩子,今年才十七,雖名次不太高,年紀也呢,再用幾年功,春闈可期!”
陸老太太笑眯眯一句話,得高太太都不曉得接下來該什麽了。高太太委實是婦道人家,竟不曉得陸老太太的陸大姑娘女婿的二舅是哪個,便傻傻問了一句,“大妞女婿的二舅?”
“是啊,就是何學政的二公子。”這回不必陸老太太了,陸三太太接口道,“來,何學政家大公子上屆春闈中的二榜進士,已是入了翰林。不得,這二公子下屆就會得中進士哪。嫂子也隻管寬心,琛哥兒還年輕,再待三年也不過二十出頭,一樣是少年俊才。琛哥兒這沒上榜,孩子心裏就不好受,嫂子你先這麽哭抹淚的,叫孩子曉得,豈不更是傷福”
“是啊,你這淚眼婆娑的是要做什麽?就是你姑父,當年也是三十上才中了舉人,琛哥兒現在才十幾,一次不中,你就這樣,叫孩子心裏怎麽想?你這也忒心急了。回去與琛哥兒,隻管好生再用功三年,下次一舉得中,也是咱們家的喜事不是。”陸家婆媳幾句話就把高太太的話彈壓了回去,陸老太太命陸三太太包了幾塊點心,給高太太帶了回去。
高太太一路哭回家去,捧著點心與兒子道,“這世上,誰不是勢利眼呢。先時你中了案首,別人如何待咱們。如今你落榜,又是一種臉色。”
高琛歎道,“娘你這是什麽話,姑祖母幫咱家還少麽?這落不落榜,全看自己文章如何。要是姑祖母真個勢利的,也不會幫咱家這些年。”
“我就是不服,明明你是案首,那第二的都上榜了,怎麽你就偏沒中?這要不是何家是學政家,怎輪到何家公子上榜!”
高琛恨不能把他娘的嘴堵上,急道,“娘你莫不是到姑祖母家這事兒去了?”
高太太心裏憋屈啊,“我倒是想,隻是你哪裏曉得,那何家就是大妞婆婆的娘家,何家二郎,可不就是大妞女婿的舅舅麽。你姑祖母嬸子她們,喜還喜不過來哪。哪裏有空聽我這個?”
“娘你虧得沒!這秋闈向來是各憑文章,我不比何浩寫的好,自然落榜,有什麽稀奇的?”
“明明秀才試你是案首!”
“娘你別了,你也知道那是秀才試!”高琛正色道,“就是秀才試,何浩的文章也不比我的差。官場中自有規矩,倘是兩人文章不分高下,那出身官宦之家的學子,當居第二,取寒門為第一。我如今還年輕,三年後再來就是,何必因一時失利,娘你就遍地哭訴,叫別人曉得,還得以為我對秋闈不滿呢。娘你要這樣,我才算完了!”
高琛把他娘唬的什麽的似的,高太太再不敢出去瞎,高琛又跑了一趟陸家。
要高太太為人,陸老太太陸三太太都不大喜歡,婆媳倆當初看中的就是高琛。高琛此人,不論相貌還是行止,都不錯。話也很講究,要落榜,對於高琛這樣少年得誌的,自然是一種打擊,但高琛反應多快,到陸家時已是形色如常。高琛完全沒有提他娘的事,隻是道,“我剛去給何兄賀過喜,我們去歲的秀才們,中舉的就是何浩兄了。何浩兄原就學識極好,底子也打得牢,於情於理,我都得過去。何浩兄已是了,明兒他請客,我們已商量好了,可是得多灌他幾杯。”
陸老太太見著這個侄孫才算心裏痛快些,笑道,“你們既是同窗,咱們又是親戚,不是外人,很該多親近。”
“是。”高琛認真聽了。
陸老太太見這個侄孫是可堪調理的,與他道,“你也莫灰心,剛你娘過來,我也與你娘了,你還年輕,再好生用功三年,下次秋闈春闈一並拿下,豈不好!”
高琛道,“初時知道落榜,我還真有些失望,可回家的路上也就想明白了,少年得誌的,畢竟是少數。我想著,還是效仿姑祖父,踏踏實實的把文章做好,再功名不遲。倘將功名心放到學識之前,反是失了尋常心。”
陸老太太就很滿意高琛這個態度,甭管是不是裝出來的坦然,起碼話做事像那麽回事。
陸三太太也很是寬慰鼓勵了高琛幾句,中午還留了高琛吃飯,高琛笑道,“原該陪著姑祖母和伯娘一道用飯,隻是我娘在家,我又不放心,還得回去多勸勸她。”
高琛起身告辭。
陸老太太輕歎一聲,沒再什麽。
陸三太太開導閨女去了。
原本吧,這女孩子成親前議親議上幾家,本也是尋常事。不要女孩子,就是男孩子,拿重陽來,三姑娘也沒少相看。陸家這事原不算什麽,隻要陸大姑娘回轉過來,以後一樣安安生生的過日子。
可事情也不知怎麽就這麽寸,趕上學裏休沐的日子,這年頭,學生們上學完全不能與子衿姐姐前世比,什麽五休二啥的,這年頭兒,學生同官員是一樣的,十休一,十才休息一。所以,子衿姐姐一向不大管孩子們休息的活動,隻要明白,帶足了服侍的人,不論是去外找同窗遊玩,還是去長輩那裏盡孝,都隨孩子們。
這阿曦吧,自就好吃。偏生,太平寺炸得好油果子。
阿曦就約了宮姑娘、蘇姑娘去太平寺吃炸油果子,何子衿就覺著,那炸油果子買回來吃還不一樣,阿曦道,“我們還要逛一逛太平寺,去太平寺看梅花,再去荷花湖邊的賞荷樓吃飯。”北昌府因守著北靖關,民風很是奔放,女孩子們出門遊玩,外頭用飯也是常事。
何子衿叮囑道,“現在也沒荷花可賞,吃就好生吃,外頭冷,別嗆了風。”
“我曉得。”阿曦又跟她娘要了請客的銀子,就歡歡喜喜的與自己的朋友們遊玩兒去了。
阿曄是懶得跟阿曦一道的,他自己也有活動呢,阿曄他們學裏組織了詩社,阿曄請冉家裏賞他娘種的水仙,準備做水仙詩。可阿曦女孩子出門,沒個男性兄長跟著,阿曄又不放心她妹,於是,就托了重陽哥。
重陽跟阿曦一向要好,又大幾歲,與阿曄道,“以後你沒空,隻管叫人知會我,可別叫阿曦自己帶人出門,她還呢。”
所以,就是重陽同阿曦一道去的。
阿曦在朋友麵前再三誇重陽哥好,道,“重陽哥比我哥好一千倍。”
宮姑娘對此話不發表評論,但也知道胡重陽雖然嘴巴不大好,其實人品尚可,起碼就沒把她是紅塵居士的事兒出去。
蘇冰道,“我知道,我哥今也到你家去了,他們今兒做詩哪。”
“成詩啊幹的,我哥做的詩可酸啦,一點兒不好。”阿曦道。
蘇冰抿嘴笑,“我哥也是,他成樂嗬樂嗬的,不知道為啥,一做詩就傷春悲秋的,假的很。”
宮姑娘總結,“這是才子病,才子都得傷春悲秋,不然就不能叫才子了。”
三個姑娘笑作一團。
待到了太平寺,重陽給添了香油錢,給她們安排好暖融融的禪房,就有知客僧引著幾位姑娘去寺裏賞新開的梅花,賞過梅花,三人還迷信兮兮的抽了回簽,都是上等好簽,請法師給解了,聽懂聽不懂的,反正是好鑒,三人都很高興。待得累了,就回禪房休息,喝茶吃新炸的油果子。
阿曦不忘給重陽哥也備一份兒,重陽道,“你們隻管自己吃,我去尋老和尚要幾枝梅花,曾祖母最愛這個。”
阿曦還,“重陽哥你別在外頭久待,心凍著。”阿曦自就很會關心人,重陽一笑,“知道了。”
重陽是去給曾祖母折梅,竟硬生生的見了一出梅林約會,而且,是從頭看到尾。梅林約會也不盡然,陸大姑娘與高公子也沒什麽逾禮之事,甚至,高公子也沒什麽逾禮之話,倘不是重陽從頭看到尾,他還真得以為是表兄妹之間相約來賞梅呢。主要是,先時那幾句話太叫人難忍,重陽之所以留意,就是先聽到兩位姑娘之間的談話,一位姑娘道,“表哥雖這次秋闈失利,到底是秀才案首,正經廩生,先時表嬸不樂意,無非是覺著表哥還有大前程。如今表哥秋闈落榜,表嬸難保沒後悔先時之事。姐姐到底未曾定親,何必舍表哥這樣的案首,而下嫁那商賈之子。”
另一女聲道,“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再沒完,就是一聲悵然輕歎。
剛那姑娘便勸道,“我看到表哥與表嬸也過來了寺中,就是不為姐姐心中這番情誼,表哥剛剛落榜,咱們也當過去安慰幾句。”
另一女聲明顯踟躕,“這不妥吧。”
“有什麽不妥的,不要姐姐親事未定,就是姐姐成親嫁人了,咱們與表兄照樣是親戚,難道還不能走動了?”
聽到這裏,重陽以為看到了紅塵居士話本子裏的橋段,他還聽得津津有味,打算去梅園繼續偷聽,結果,那兩位姑娘一出來,重陽偷眼一瞧,靠,越看越眼熟!重陽腦袋綠了一半!他未婚妻和他未來姨子,就是傻瓜也曉得是哪個同表哥有意了!
甭以為精神出軌就不算出軌了,何況,重陽耳朵也不聾,重陽已是聽明白,自己就是陸二娘嘴裏那陸家因攀不上高家案首而屈就的商賈子啊!重陽可沒覺著行商有什麽低人一等的,他還挺樂嗬,做生意做的有滋有味兒,結果,竟給人如此輕看侮辱。重陽當下就要跳出去抽死這兩個賤\\人,你們不願意我胡家又沒逼婚,到這兒來給老子戴綠帽子!真是,叔可忍嬸都不能忍!你們能忍著嫁給老子這商賈子,老子還不樂意呢!
重陽到底年紀大些,還能忍住一時之氣,繼續跟蹤偷聽。
高琛高案首,雖然有個惡心的娘,高案首對陸大表妹還是極有禮數的,見陸大表妹一人過來,身邊連個丫環都沒帶,高琛立刻喊來自家丫環,與陸大表妹道,“還是快些尋二表妹去吧,來賞梅的人多,二表妹年少,找不著你,定會心急的。”
陸大姑娘呐呐,“表兄還好嗎?”
哪怕重陽氣個半死,也得,倆人真不是一個檔次的。陸大姑娘真個蠢的要命,明顯連紅塵居士的話本子都沒好好讀過,這男人要對你有意,他能見你一人便立刻喚來丫環以證清白麽。這陸大姑娘一露麵兒,高案首想必就心中有數了。
如今陸大姑娘真個連句話都不會搭了,高案首隻作未聞,吩咐自家丫環道,“你陪著表姑娘去尋二姑娘,我去母親那裏看看。母親上了年歲,身邊兒不能沒人服侍。”抬腳便去了。
高案首這等姿態,倘陸大姑娘明白,就當及時抽身。高案首要走,偏生那二姑娘不必人找就出來了,還與高家丫環道,“你去折幾枝梅來,表嬸最是喜歡的。”
那高家丫環不由看向高案首,高案首道,“我家裏就有梅樹,不缺梅花。二表妹既然找來了,也就不消我擔心了,二位表妹慢慢賞玩,我先去母親身邊服侍了。”
陸二姑娘笑,“是表嬸讓我過來,一並叫表哥去禪房吃杯茶的。”
高案首麵色微沉,與陸二姑娘道,“那表妹們去吧,我還要去給菩薩上柱香,就不陪表妹們了。”
陸二姑娘看滿麵傷心的姐姐一眼,想著姐姐無能,還需她這妹妹的代為出頭,便道,“姐姐先同丫環們去吧,我同表哥有幾句話要。”陸大姑娘到底年歲大些,自己六禮已過其四,成親就定在明年。且表哥如此冷淡,明擺著對自己無情,陸大姑娘既傷感又害怕,連帶著隱隱羞臊之意,不敢再多留,連忙同丫環們去了。
陸二姑娘見周邊兒清淨了,方同高案首道,“表兄好狠的心。”
“不知表妹話從何來?”高案首淡淡道。
“表兄難道不知我姐姐對你的心意?”
高案首冷聲道,“二表妹慎言!我與表妹清清白白,表妹親事已定,表妹夫亦是人中龍鳳,我隻有為表妹高心!二表妹此話,還需謹慎!不然,我堂堂男子不過是多樁風流韻事,可這話出自你口,你將大表妹名節置於何地!我敢對於發誓,倘我曾對大表妹心有不軌,便叫我科舉終身無望!”
高案首一毒誓發出來,陸二姑娘畢竟年紀,頭也懵了,臉也白了,喃喃道,“你要是對我姐姐無意,那先時為何收我姐姐做的衣服。”
“我生辰,表妹們送些針線做生辰禮,並無不妥。不大表妹,二表妹不也送過我針線麽。”高案首道,“大表妹性子和順,三叔三嬸姑祖母姑祖父都不會害她。二表妹你偏要生出是非來,倘大表妹以後有個不是,皆你之過!你以為你在做什麽!你以為你是為大表妹好心,我告訴你,也就你我兩家正經親戚,我非無賴之人,不然,壞了大表妹的名聲,你拿什麽補救!還不速速離去!”
陸二姑娘一向自詡能幹,攛掇著陸大姑娘行此不妥之事,但對上高案首,真是分分鍾炮灰。陸二姑娘生性好強,咬牙道,“今表嬸見到我,知道我姐姐也在這寺裏,很是歡喜呢。”
高案首淡淡,“府上對我有恩,家母也是你們表嬸,見到你們,為何不喜呢?”
“你也知道,表嬸後悔了吧?”
高案首麵色不變的掃陸二姑娘一眼,“後悔什麽?家母不過是無知婦人,我不怕直言,當初是我不想議親。並非大表妹不好,是我對大表妹隻有兄妹之情,並無他意。再者,我一意在科舉之上,不願早早成親!不然,你以為家母能做我的主?倒是二表妹,我聽胡家待大表妹頗重,這原是胡家尊重陸家之意,聽,胡家還出銀子讓二表妹去女學念書,做人,不別個,知恩圖報是饒基本良知吧!胡家如此厚待於表妹,表妹就是這樣相報胡家的嗎?”
陸二姑娘嘴硬道,“胡家雖對我有恩,到底我姐姐的終身更重要。”
“大表妹的終身可不在我這裏,還請二表妹好自為之吧!”高案首根本不想與陸二姑娘多言,拂袖而去。
高案首一走,陸二姑娘劈手扯下一枝梅枝,三五下折毀的七零八落,扔至腳下,狠踩幾腳,仍是怒氣難消。
重陽熱血少年一個,要不是看高案首實在是與此事無關,他非衝出去連高案首打一頓不可。今見高案首一走,重陽幾步上前,拎起陸二姑娘就是兩記耳光,抽得陸二姑娘一聲慘叫!
高案首沒走遠,聽到有姑娘慘叫,又擔心陸二姑娘出事,想她身邊無一丫環,連忙折回來救人。正見重陽對陸二姑娘大打出手,高案首喝道,“你是何人!”這話一喊出來,高案首也將重陽看了個清楚。北昌府大不大不,重陽念書不大成,也沒考秀才的本領,但卻是在官學念過書的。高案首也在那裏念過書,而且,高案首一路資優生,與俊哥兒還是同窗。重陽上兩歲,也認得高案首。高案首見重陽把陸二姑娘臉都打腫了,心下一沉,立刻就知重陽怕是聽到剛剛之事。
高案首亦深覺難堪,他真是無妄之災。陸家與他有恩,先時陸家在帝都,兩家離得遠,母親念叨過陸家表妹。後來陸家回了老家,高案首給姑祖母請安,自然見著了幾位表妹。要他對陸家沒動過心,那是假話,但動心也僅限於未見到陸家表妹之時。相處久了,他當真是對大表妹無意,不然,哪怕有半點兒心動,為著陸家恩情,還有姑祖母的暗示,他也要娶陸家表妹的。
可這成親是一輩子的事,高案首年紀也不大,陸家對他有恩,他對表妹並無男女之情,這麽娶了表妹,豈不是誤了表妹。
不得不,窮人孩子早當家。
高案首年紀不大,心境卻頗為成熟。
甭想那種秋闈不利吃回頭草的事,那種事,也太Lo了。
今見重陽動手,高案首難堪也得勸著,“胡公子,有話好好,咱們男子漢大丈夫,莫要與女孩子動手。”
重陽氣地,指著陸二姑娘道,“我要不是看她是個女的,我早一巴掌抽死她了!”一下子將陸二姑娘推地上摔了個屁墩,重陽回頭啐一口,過去一肩將高案首撞個趔趄,抬腳走了。
陸二姑娘倒還認得胡姐夫的相貌,一見胡姐夫竟知曉此事,頓時又慌又怕,嚎啕大哭起來。
哭有何用?
重陽氣得半死,花兒也沒折。好在,他主要是生氣,傷心倒沒多少。他先時跟陸大姑娘又不認識,就是親事定了,見麵的次數也一巴掌數得過來,沒啥情分。主要是生氣陸大姑娘不守本分,陸家也不地道,你家裏閨女不樂意,你自己不曉得啊!還要同他家做親,害他大丟臉麵!
這虧得是婚前瞧見此事,這要不是他遇著,他這算娶個啥媳婦啊!
重陽一肚子氣,回頭見阿曦幾個女孩子還在屋裏有有笑的喝茶吃果子,案上正供著兩瓶紅梅,重陽還呢,“哪兒來得紅梅?”
阿曦道,“宮姐姐著人跟寺裏討的。”又問,“重陽哥,你不是去折梅了嗎?”
重陽道,“我看那梅花開得好好的,就沒折,讓它們在樹上長著吧。”
阿曦與蘇冰年紀都些,並未留意重陽這話,倒是宮姑娘年長幾歲,輕描淡寫的掃重陽一眼,看他似微帶怒意,想著定是在外遇到什麽不痛快事了。宮姑娘並不是個多嘴的人,一時吃好果子,大家就去賞荷樓吃午飯去了。
重陽中午吃了頓好的,心中鬱悶稍解,待得下午回家,方同母親及此事。
三姑娘更是氣個好歹,怒道,“欺人太甚!我這就去陸家要個法!”她是相中了陸家,可也沒想到陸大姑娘那般溫柔寡言之人,能辦出這樣的事啊!這不是給她兒子腦袋上帶綠帽子麽!這甭陸家隻是個翰林門第了,她就是皇上家的公主,三姑娘也不能給兒子娶啊!太憋屈了!不能叫兒子受這個氣!
三姑娘當下就要去問個究竟,重陽道,“要不,跟曾祖母商量一下。我初時也氣得狠,給了陸家二姑娘倆嘴巴。可事後想想,鬧大了,對咱們兩家都沒好處!”鬧大了,兩家都沒臉。
重陽這半日已冷靜下來了,想著陸大姑娘本就生得不夠美貌,比阿曦那胖妞兒還不如呢,人也笨,這是從此次梅林之事,重陽看出來的。門第好有啥用,陸大姑娘本人有限,再加上重陽與她也無情義,幹脆就想把親事退了,再叫陸二姑娘吃些苦頭,也便罷了!
三姑娘道,“你曾祖母這把年紀,知道這事,豈不生氣!”
“有什麽好生氣的,這虧得沒娶,這要娶回家才有得氣生!”重陽道,“沒娶咱們是賺了!”
三姑娘恨恨的捶了兩下桌子,罵道,“沒臉沒皮的女表子!”
這事,最終以陸老翰林帶著陸老太太陸三老爺陸三太太過來賠禮道歉告終。兩家親事是再不必提了,先時胡家的走的禮給陸家兩位姑娘出的學費,也都折成相應的禮物銀兩退了回來。接著陸家就把陸大姑娘送廟裏清修去了,陸二姑娘陸三姑娘也不必上學了,都回家老實呆著吧。
陸老翰林因此事,氣得病了一場,險沒要了老命。
人胡家沒鬧出來,是人家要臉。這事究竟如何,陸家人心裏明鏡一般,但凡要臉的人家,自己心裏就得覺著羞恥。
陸家不好過,胡家何嚐好過,重陽倒是心寬,氣了幾日就沒事了。三姑娘心裏過不去,三姑娘這樣剛強的人,私下同何子衿哭了好幾回。三姑娘哭道,“要不是我心氣高,非要給重陽個書香門第,重陽也不能受這樣的侮辱。”心疼兒子,沒有半點兒不好,要不是她識人不清,兒子也不能受這樣的委屈。
“心氣兒高,誰心氣兒不高,就是以後我給阿曄親,難道不願意他娶個樣樣都好的女孩子。”何子衿勸道,“要我,陸家這樣的也是稀罕。陸大姑娘無非就是個沒主意,都是給陸二姑娘挑嗖的。其實,這事兒沒成也好。想一想,這會兒倆人還沒什麽情分,倘親事成了,做了夫妻,有了情分,再生出這樣的事來,重陽哪裏受得住。”
三姑娘一抹淚,恨恨道,“我雖也時時這般寬解自己,到底這口氣難咽。”
“隻要咱們重陽以後有出息,悔的就不是咱家。”何子衿道,“以前重陽還,心性呢也跳脫,如今我看他已是穩重了。那書鋪子,原也不必他一到晚的守著。重陽雖未科舉,也念了這些年的書,術數學的最好。阿念如今事多,身邊總需打下手的,要是姐姐願意,不若叫重陽去阿念身邊跟著幫忙。倘他是這塊料,以後捐個官兒,也有個前程,雖不比那正經科舉出來的,可你看周通判,也管著府城大宗事呢。”
三姑娘如何不願,當下也不傷心兒子險被戴綠帽子的事了,自然是兒子的前程為重。三姑娘道,“成!我這就回家跟重陽去,叫他做錦繡文章,他興許不成,這跑跑顛顛兒打個下手啥的,他還是成的。就是以後不做官,跟著阿念,也比行商要強。唉,你看這世道,重陽難道就不如那高案首麽?陸家不過是瞧你姐夫是行商的,就這般慢怠咱家。倘咱家是為官作宰的,陸家焉敢有此羞辱之事!”
三姑娘自來心氣兒高,好強,哪怕自己做不了人上人,也希望子孫比自己更強,走得更遠。無他,她太早知道,這世間無能之缺是何等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