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1、三年

  461、


  看到皇上在大哀之中,仍能如此有條不紊,廿廿便也放下心來。


  廿廿回到自己寢宮,已然夜深。


  原本了無睡意,但是卻也要命令自己必須要歇息。因為,從此以後她頭頂背後再沒有那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從此以後她每一天睜開眼,就是一片她要用自己的肩膀撐起來的天。


  所以她不能倒下,更不能疲憊,她得每一天睜開眼時,都是精力充沛,彷彿時刻都能衝上戰場的統帥一般。


  帶著這樣的堅定,她朦朦朧朧地彷彿當真睡著了。


  她眼前出現一片紅牆,是宮廷的規制,可是看著卻又與紫禁城和圓明園有些不一樣……她立在紅牆之間,迷濛四望。


  眼前忽地一片一片又一片,有落英繽紛而下。


  她定睛去看,原來是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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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醒來時,她還能想起昨晚夢境里的紅牆和海棠。


  靠著枕頭怔忡了一會子,她這才吩咐洗漱。


  用早膳時,皇上那邊傳來了旨意:太上皇遺誥,叫皇上二十七日之後就除服。可是皇上堅持舉守孝三年的舊制,依舊穿孝三年。


  廿廿也是點頭,「自該如此。」


  皇上的又一道旨意,追封慶貴妃陸語琴。諭旨中深情道:「朕自沖齡,蒙慶貴妃養母撫育,與生母無異,理宜特隆典禮,加晉崇封。茲追封為慶恭皇貴妃。所有應行典禮,著該衙門查例具奏。」


  皇上生母孝儀皇后,已經被太上皇搶先親封為了皇后,已然再封無可封,皇上便將一片念慈之心都奉上給了養母。慶貴妃一位漢女,又進宮多年從無生育,卻能位登貴妃,更是在此時被追封皇貴妃,也已然是殊榮已極。


  廿廿知道,慶恭皇貴妃之所以能撫養皇上,並且能以漢女的身份登上貴妃高位,與慶恭皇貴妃與孝儀皇后多年的姐妹情誼分不開。


  廿廿不由得心生歆羨,「皇額娘當年在宮中,能得慶恭皇貴妃額娘這樣一位好姐妹,真是幸運。若我也能得這樣一位姐妹,該有多好。」


  她不由得想起安鸞。


  同樣是從小一起進宮,同樣是曾經在宮中相依相伴著長大,她原本以為安鸞可以成為一輩子的姐妹,怎知……


  這樣回想起當年來,便更覺有些心酸。


  廿廿嘆口氣,輕聲道,「去瞧瞧安貴人那邊兒可缺什麼,若短了什麼,你們也不必聲張,自回來悄悄回我,從我份例里給她補上就是。」


  宮中向來都是看人下菜碟兒,這安貴人是安鸞的堂妹,便是外人不知道安鸞與廿廿曾經交惡,廿廿身邊人自是都知道的。故此安貴人進宮以來,星楣她們早早兒就示意下去,倒叫內務府人對安貴人那邊兒的用度有些剋扣了去。


  廿廿也是惱了這安貴人早早兒便被孝淑皇後記名兒,知道這內里必定有孝淑皇后的安排,故此對安貴人也是忍不住冷淡。


  只是這會子回想起當年來,再者這安貴人畢竟不是安鸞本人,年紀又小,倒也有些不值當了。


  星桂聽罷點頭,輕聲道,「……奴才悄悄兒去辦就是,主子安心。」


  這事兒從前是星楣做主辦的,星桂知道憑星楣的性子,她若公開去攔住內務府的剋扣去,星楣知道了就又不樂意了。她便按著主子的吩咐,明面兒上不聲張,悄悄兒去辦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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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不允二十七日除服,堅持要守孝三年的消息傳到瑩嬪宮裡,她又忍不住拍著腿笑。


  「哎喲,這話兒可不正跟我說的一樣兒了?咱們的皇貴妃娘娘啊,想要當皇后,還得再等三年去!」


  不多時,星鏃便進來回稟,說二阿哥福晉進內請安來了。剛離了諴妃宮,已是朝延禧宮這邊兒來了。


  瑩嬪輕哼了聲,「終於還是來了。」


  因在大行太上皇孝期,皇貴妃便免了日常內廷主位和在內行走的皇子福晉們的請安,再者二阿哥福晉還得到乾清宮去齊集舉哀,這便也沒立即過來。


  到今日,雖說是比瑩嬪所期待的晚了一天。可是好在,也只是晚一天而已。


  該來的總會來,瑩嬪相信自己盤算的事一定能夠盡如己意。


  舒舒進內行禮,瑩嬪卻不熱絡,只淡淡地道,「你可去過皇貴妃和諴妃那兩頭兒了?她們二位可節哀了?」


  舒舒豈能不明白這是瑩嬪挑理見怪呢。


  舒舒這便恭恭敬敬地答,「回瑩嬪額娘,皇貴妃額娘和諴妃額娘實則早就傳過話兒,說免了媳婦們的請安。媳婦今兒進內,就是專為瑩嬪額娘請安來的。」


  「只是宮裡規矩如此,媳婦不得不先到皇貴妃額娘和諴妃額娘宮門前走一遭,隔著門行個禮罷了。還望瑩嬪額娘千萬別往心裡去。」


  瑩嬪輕哼一聲,「也是啊,我終究只是個嬪位。便是有福分受你二阿哥福晉的請安禮,可是卻必定是要排在最後的。在這後宮里,我得學會耐心,耐心地排在最後頭才能見著二阿哥福晉你。」


  瑩嬪說這話的時候兒,眼睛是緊盯著舒舒的反應的。她甚至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就為了能將舒舒的表情反應全都盡收眼底,一點兒都不旁落。


  舒舒靜靜聽著,面上依舊保持著孝期的沉靜肅穆,倒叫瑩嬪一時看不出什麼來。


  瑩嬪心下也是嘆息。果然是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狼女格格,雖說年紀小,卻已是這麼不好拿捏。


  舒舒聽完,這才靜靜道,「……媳婦今兒在乾清宮舉哀的時候,還隱約聽見說皇上接下來就要給太上皇後宮的嬪妃們加尊號了。媳婦想,皇上將兄弟、子侄都進封了,那對太上皇的嬪妃們,就也不是只加尊號吧?位分上,或許都會跟著進一進的。」


  舒舒說到這兒就不繼續多說了,反倒抬起眸子來,一雙眼黑白分明地凝視著瑩嬪。


  瑩嬪緩緩「哈」了聲,「皇上的心思,咱們哪兒能猜的明白呢?」


  舒舒道:「便是君心難測,可是歷來的規矩卻是固定的。從前的皇上們都是這麼做的,那不管是咱們皇上,還是未來的皇上,必定都該如此。」


  瑩嬪緩緩挑了挑眉,心下倒也悄悄舒了口氣。


  她這才招呼,「瞧你們怎麼個個兒都懶出一身肉來?二阿哥福晉來了這麼一會子了,你們也不知道搬張椅子來?」


  舒舒淡淡道,「媳婦不敢。」


  瑩嬪倒是親自伸手拉過來,「那便與我一鋪炕上坐就是了。這地下涼,快上炕來暖和著,也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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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主子都脫了鞋上炕坐著說話,這便是最親近的模樣,星鏈和星鏃便也都有眼色,一前一後退了出去,將隔扇門給關嚴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閑話,瑩嬪這才道,「……皇上的旨意,想必也傳到你們阿哥所去了吧?皇上堅持三年孝期,那這三年之內,皇貴妃就依舊還是皇貴妃,三阿哥就還只是皇貴妃所出之子。」


  瑩嬪盯住舒舒的眼睛,「三年,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了。你若想叫那『正大光明』匾額後頭的小匣子里是你希望的名字,那你可就得抓住這三年了。」


  「而三年之後,皇貴妃已是皇后,三阿哥便是皇后之子,而那三阿哥也都快八歲了……八歲的孩子,說不定脾氣秉性什麼的,已經能入皇上的眼了呢?」


  「若你們這三年的工夫不抓緊嘍,那三年之後你們再想後悔,那可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舒舒面色驟然一變。


  可是終究年輕,心裡的主意還不妥當,這便因為著急而更顯得緊張。


  「瑩嬪額娘……」舒舒一把抓住瑩嬪的手去,「額娘教教我,我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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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舒的表現,自然都在瑩嬪計算之內,她可一點兒都不意外。


  見舒舒已經主動求助,可是她反倒更不著急,輕輕笑了笑,「瞧你,怎麼反倒慌了?你忘了你是誰家的格格?我若有你這麼好的家世,我想要什麼沒有?」


  「況且你想想人家皇貴妃啊,人家十七歲的時候,已經是咱們大清的貴妃娘娘了!她不過是你們母家旁支庶流破落戶家的女孩兒,都有這個本事;你呢,你可是嫡系大宗的格格……她會的,你不但也會,而且理應更好。別以為你如今十七歲還小,十七歲在這後宮里,已是什麼事兒都能辦了。」


  舒舒有些臉紅,可是眼神卻是一厲,「……為了二阿哥,我不是不敢除掉三阿哥去!」


  舒舒禁不住激將,終是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瑩嬪滿意地倏然高高挑起眉梢。


  她終於給等到這句口實了。


  「只是,宮禁森嚴,而三阿哥年紀小,還沒分出來進阿哥所,依舊還跟著皇貴妃居住……我便是有這個心,卻也實在不敢貿然動手。就是怕一旦失算,連累了二阿哥,反倒正中了皇貴妃的下懷,叫她憑此除了二阿哥去!」


  瑩嬪點頭,卻還是不肯多說一個字。


  半天,只緩緩道,「你阿瑪曾管鑾儀衛,那是內廷出入最貼身的護衛……這鞍前馬後的,何至於半點法子都沒有?只要你求求你阿瑪,我想還是奏效的。」


  舒舒一震,「我,我阿瑪……」


  瑩嬪挑眉,「怎麼說,為了二阿哥,你竟舍不出你阿瑪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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