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袁朗(下)
袁朗是誰?
老A的中隊長,走一步坑三步的主,而坑別人的最大依仗是什麼?當然是看人要准!
徐明隼看人全憑感覺,袁朗沒有自家師父那種槍林彈雨中培養出來的直覺,可他看人依然準的離譜——通過這麼一會的觀察,他是真被眼前這個「小傢伙」引起興趣了。
他說李夢有意思,是真的覺得這小子有意思。
當然,不僅僅是因為李夢的槍法,還有李夢古怪的反應。
【很矛盾的感覺,明明感覺他很害怕自己,卻又像孔雀一樣,不斷開屏來展示自己,像故意吸引自己似的。】
這是袁朗對李夢的感覺,也正是因此,他才故意用那種口吻「老氣橫秋」的說:
你這個小同志有意思,很有意思。
李夢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繼續擺出嚴肅的神色應對,原以為袁朗會繼續「刁難」自己,正琢磨接下來會有什麼「比賽」呢,卻不想袁朗居然把他甩到了一邊,明明是客場,卻愣是擺出了主人翁的架勢,朝其他集訓隊員道:
「你們有沒有興趣和他們過過招?」
很明顯,「他們」就是袁朗帶過來的部下,某「偵察營」的一干軍官。
「有!」
很大聲很整齊的回答。
雖然剛才上場的三個對手的成績對集訓隊員來說,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但身為軍人,又怎麼可能會因為對手的強大而放棄爭勝負的念頭?
再者,萬一這三個是他們中最強的三個人呢?
就好像剛才上場的是成才、許三多和李夢是這次集訓中最優秀的三個人一樣,萬一對方這邊剩下的都是下駟呢?
面對這整齊、信心十足的回答,楊有吉和王戰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年輕人,終歸是不知道社會的險惡吶。
面對著高昂的期待,袁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然後……只見他燦爛的笑著說:「雖然我也很期待這樣的畫面,但訓練經費也不是這樣浪費的——張建功,帶兩個人上來表演下三人小組突擊戰術吧!」
王戰翻白眼,呵,師兄果然還是那個師兄。
李夢嘴角抽了抽,他還剛期待精彩大戲開幕,期待自己的戰友們見識見識什麼叫特種部隊,沒成想……
會變成這樣一個「表演」。
其他人都是李夢這樣的失望,而且袁朗的這番話讓他們更認定一個事實:
這些偵察營的軍官,能打的大概就那三個,否則也不至於表演三人小組的突擊戰術了。
名為張建功的上尉帶人出列,看出了集訓隊員們的失望后,張建功學著自家隊長燦爛的一笑,活動著身子道:「場地有點小,勉強施展下吧——同志們就當看個樂呵。」
雖然張建功說的輕佻,但楊有吉在他聲音落下后就喝令:「上觀摩位置,睜大眼睛看友軍是怎麼進行突擊戰術的!」
不同於集訓隊員們的見識少,楊有吉可是了解這幫人的「底細」,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不讓這群射手尖子看看真正的高手風采?
李夢雖然因為射擊中大勝了老A隊員心中膨脹,但對老A的實力、能耐他還不是沒有任何懷疑,雖然沒能看到戰友們被老A摁在地上摩擦的美妙畫面,但能看到老A的表演,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老A的「表演」開始了。
說是表演,但從張建功他們三個踏入射擊區,一股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味道就在整個靶場瀰漫,之前看上去還顯得輕佻的張建功,踏入射擊區后,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
就好像……一頭捕獵的雄獅!
抱著審視心態的集訓隊員,這一刻變得嚴肅起來。
砰
張建功一個躍步,在躍步中似是渾不在意的轉身,轉身剎那,斜向下方的槍口略抬,閃爍的槍焰中,最遠處的一個活動靶應聲倒地。
這一槍拉開了「進攻」的序幕。
交替掩護、行進射擊、三角隊形……
一個個戰術動作不斷上演,這些戰術動作有的是集訓隊員們能喊出名字的,有的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可不管是他們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戰術動作,在張建功他們的演繹中,都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毀傷力。
全方位、無死角的快速突擊、挺進!
將視角代入張建功他們身上,感觸雖然有,但不是太大,可如果以「敵人」為視角,就能感受到這種致命的壓制和打擊。
這一點李夢感觸最深,他嘗試將自己代入標靶,以敵人的身份來面對這個挺進的小組。
可任憑李夢怎麼設想,挺進的小組都不會給他任何開火的機會——縱然就像彈跳靶一樣驟然殺出,但在現身中就能被隨影而至的子彈擊中。
無解!
李夢忍不住拭去額頭的冷汗,心道真是怪了。
老A他們行進的速度不快,李夢感覺沒自己單人鑿穿時候快,因為他們不斷變化戰術動作,行進雖然始終不曾停止,但組成鋒矢的三人,總會出現一人止步掩護的場景——但古怪的是明明不快,可李夢心裡計時后才驚覺,這看上去不快的速度,其實就比他單人時候慢了一丁點。
要知道,射擊通道的寬度不到五米,單人射擊時候有加成,可一旦兩人成組,挺進中必然會相互干擾,再加上不斷變化戰術動作,居然……能追上他的速度。
怪了!
最讓李夢驚詫的是他們默契的配合,不到五米寬的通道中的標靶數量稱不上密集,但在三個人射擊的前提下,一靶兩人打甚至三人打的情況應該層出不絕才對,可事實上呢?
第一段由始至終,從沒有出現過一個靶子被兩人攻擊的畫面。
這得多默契的配合,這得多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沒有一顆子彈的浪費,沒有一個空槍出現,四段總計四百米的距離上,張建功他們的挺進,就像特種部隊的風格一樣,快、准、狠、穩!
儘管他們沒有打出李夢剛才創下的時間記錄,但四百米的運動射擊結束,觀眾們已經徹底嘆服——之前還以為他們是下駟,現在才知道,他們分明全都是上駟,人家之前用下駟對上駟,卻輕易取得了兩勝一負。
要不是李夢太給力,既然人家的下駟,也能把他們自認為的上駟懟的懷疑人生!
「太……厲害了!」
「強!我敢打賭,如果把射擊通道看做塹壕,裡面就是有十幾個人,也都是送人頭的命。」
「這差距好大啊……」
之前還自信過的集訓隊員,這時候徹底的心服口服了,就憑人家在射擊通道中顯露的這一手,他們自己就是一群自以為是的2貨!
乾淨利落、以絕對優勢斃掉了楊燁生出的自負,徹底的稀碎。
自己只不過是打靶而已,而剛才張建功他們表演的,卻是真正的殺人術——自己要是以敵人的身份面對這個突擊的小組,大概就是連台詞都不會有的龍套。
以略慢李夢14秒的時間結束了這場表演的張建功他們,彷彿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在走出了射擊區后,渾身的硝煙氣息慢慢散盡,又恢復了之前看上去輕佻的樣子,可這一刻,沒有人敢小覷在射擊場上愣是打出了戰場感覺的他們。
一群只會打靶、只打過靶的尖子,面對把打靶達成了戰場的大佬,除了膜拜,別無他念。
從張建功他們進入射擊區開始,袁朗一直注意著李夢的神色,等張建功他們出來,袁朗走近李夢:
「什麼感想?」
「感想?他們是打仗,而我,只是打靶。」
袁朗詫異的看了眼李夢,沒想到李夢能看的這麼清楚,甚至還搶了自己的台詞。
雖然被人搶詞很古怪,但袁朗接下來還是說出了「終極」目的:「想不想成為他們這樣的兵?」
「想!」李夢回答的無比堅決和果斷。
可說完他就後悔了——喵的,不長記性,明明袁朗剛才故意忽悠了集訓隊員,說好的對練變成了獨秀,自己怎麼就上杆子又送人頭?
李夢懊悔自己回答太堅決,王戰卻是氣抖冷!
自家地里的白菜,這麼果斷、利索的回答了師兄的話,分明是嫌棄自家地里沒肥料?
卧槽,白眼狼!
「想?那就好好練,過段時間你們結訓時候,我帶人來給你們當考官,檢驗你們集訓的成績!想要變成他們那樣的兵,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的——希望結訓考核時候,你能給我點笑驚喜。」
袁朗果然沒有直接的邀請,但話里話外的意思很明顯:
我看上你嘍!
李夢當然聽得出袁朗的意思,他心裡竟有種竊喜——哈,我這努力沒白費啊,沒等到老A在T師招人,我就進了袁朗的夾帶,闊以哇。
對山營的所有集訓隊員來說,今天的事其實就是一個插曲,唯一不同的是,他們認知中的天花板,卻因為這幫老A的出現而生生拔高——以前的認知再也不是他們的上限了。
老A的隊列離開了靶場,屬於集訓隊員的「私人」時間,在訓練中拉開了大幕。
王戰一臉幽怨的跟著袁朗,很想對袁朗說:
隊長,咱們倆有意的小船翻了。
可惜他不敢,只能用幽怨的目光不斷騷擾袁朗,直到袁朗受不了出聲:
「我說……你這是幹什麼?」
「我閑的慌。」
「閑那就去練!」
「心氣沒了,練不動了。」王戰終於按捺不住抓狂,痛心疾首的道:「隊長,那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人才啊,是我預想中未來鷹營的骨幹,隊長,你就這麼挖牆角?良心……痛嗎?」
這段時間以來,王戰雖然有兼職作訓其他人的職責,但大部分心血可都是耗在了李夢身上,等同於辛辛苦苦把一顆白菜養肥養撞養成熟了。
結果……
隔了十萬千里的鄰居過來摘菜來了!
最關鍵的是……那顆菜,居然主動往人懷裡拱!
過分了啊!
面對表演痛心疾首的師弟,袁朗火上倒油:「給我說說他吧——別給我來馬虎眼,用什麼書獃子之類的話忽悠我!」
「有什麼好說的,這麼個大活人,你反正都看上了,人也上杆子的想跟你走。」王戰心塞的敷衍,其實在當初選擇狙擊步槍還是突擊步槍的時候,李夢選擇兩樣都學、選擇做一枚「刺」開始,王戰就知道李夢究竟嚮往著什麼。
當然不是枯燥的鷹營教官。
可越是和李夢接觸,面對李夢表現出的天資,王戰就越想使勁把李夢掰回來。
可……他再怎麼掰,也抵不過自家師兄的一聲召喚。
袁朗呵笑的看著王戰:「你使勁藏,班副卻故意把人亮出來——你覺得這裡面會沒有問題?」
防火防盜防袁朗,那可是班副率先提出來的話!
按照班副的性子,鷹營都沒畢業的尖子,他怎麼可能故意推給自己?
張學芳是老兵,戰場上走下來的老兵,當然不會眼皮子淺薄僅僅以為刺頭就否定一個兵——故意把李夢點出來,給李夢一個展示的機會,擺明了就是想讓他把人挖走。
完全不符合班副的人設,沒問題才有鬼呢!
老張同志是……故意的?
王戰發怔,班副中午是故意把李夢「暴露」給袁朗的?
「說說吧,什麼原因讓師父和班副能對這麼……」袁朗目光落在了靶場上李夢的身上:「對這麼優秀的一個兵有迥然不同的看法?」
後知後覺的王戰嘆息,之前總懷疑師父在故意忽悠自己,但因為李夢的表現,他始終堅信師父不可能將這麼一塊璞玉棄之不顧,現在看來,師父是鐵了心的看不上李夢啊!
真是……見了鬼了!
王戰心潮澎湃,對師父的固執無言以對。
袁朗何其聰明,從王戰苦惱、糟心的神色中嗅到了什麼,追問:「有故事?」
王戰也想找人傾訴,見狀,將月余前那場對抗和對抗之後的事講給了袁朗。
娓娓講述結束,王戰一臉疑惑的問袁朗:「隊長,我就搞不明白了,師父到底為什麼看不上李夢?就因為他的直覺?我知道師父的直覺沒錯過,可光憑直覺就否定一個如此優秀的兵,這……和秦檜加在岳飛身上的莫須有有什麼區別?」
王戰怨念很重,連「莫須有」都從嘴裡蹦出來了。
袁朗歪頭,思索了一陣后道:「首先,你我眼中的優秀和師父眼中的優秀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王戰點頭,但隨即反駁道:「可像李夢這麼優秀的,我沒見過。」
「你不能拿你現在的目光看師父做事——師父是從戰火紛飛的邊疆走出來的,也見過優秀者犯下令人痛惜、痛恨的事。」
「再者,師父他們經歷過以前教條化的軍演,對現在這種無限貼近實戰的演習深懷敬畏,珍惜這種能無限貼近實戰的演習和對抗,看不得浪費,懂嗎?」
袁朗儘可能的分析徐明隼的心態,他摸著自己的胡茬,繼續道:「不過,你不覺得還有另一種可能嗎?」
「什麼可能?」
「師父萬一是想……借地種莊稼呢?」袁朗目光從王戰身上掃過,心裡也嘀咕起來,當初自己費勁口舌、費勁心機的把王戰忽悠進了老A,期間沒少和師父磨,結果才兩年不到,師父帶著命令上門才搬到自己地里、澆了肥打了農藥的白菜,就又被師父帶走了。
這一次……怎麼感覺師父還是想「坑」老A?
王戰秒懂,心裡也懷疑起來,難道是自己道行太淺沒有領會師父的意圖?
可下一秒,王戰就又想:
卧槽,師兄說了這麼多,不會是故意為了「順」走李夢吧?
有可能,絕對有可能!
他立即道:「隊長,師父要是有這打算,你難道真想徒費兩年氣力?咱老A培養個隊員可不容易!」
這會兒,老A又成了王戰口裡的「咱老A」了。
袁朗聞言卻是露牙擠笑,眼睛都擠成一條縫了才道:「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能被師父看重,就是替師父練那小子兩年,我也是心甘情願!」
王戰憤憤的看著袁朗,好半晌才怒道:「隊長,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合著說了半天,你……就是想撬我的牆角?」
袁朗哈哈大笑,留下「你猜」兩字,悠然邁步離開,只留下王戰在那鑽牛角:
師兄猜測的……到底是真的還是他為了撬牆角瞎編的?
自詡聰明過人的王戰,這一刻愣是沒有從這牛角中鑽出來——師兄說的好有道理,可他……撬牆角的意思又是這麼赤果,這……這……
鑽了許久的牛角,王戰還是沒有鬧清楚,最後無奈的長嘆:
額滴個小師弟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