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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枝夏時葉正綠,花卻隻與淩冬開(上)

  即便做了心理準備,可當推開那一扇散發著黴味的木門時,葉寒三人還是被驚住,呆站在門口處半晌也下不了腳,紛紛麵麵相覷。


  最先發言的是花折梅,即使不用轉頭看他,從他驟然提高幾個音階的口氣中就能聽出他對這個破院落的滿滿嫌棄,“這也叫院子?整一個圍起來的荒郊野林,怪不得陳婆剛才同意得那麽爽快!”


  當時在交錢時,葉寒就已做好心理準備了,看著眼前的一院荒涼,蕭索破敗,葉寒也無奈認命歎了口氣,當時在交錢時她就大概想到會是如此,畢竟在元州城內租套房也不可能這麽便宜,更別提繁華如帝都的雲州了。


  門邊,沒過膝蓋的枯草野枝一直蔓延到院子盡頭,抬頭一望,青瓦灰牆上也長了不少野草。門正對麵是一處小屋,與左邊大的房屋相連,隻不過常年風吹雨打烈日暴曬,房屋早已千瘡百孔斑駁滿布,也不知這樣的房子能不能住人,而這大小兩間房子再加上一個雜草叢生的院子,就是他們三人在雲州城的落腳地,他們暫時的“家”。


  心裏剛說服自己接受,突然,兩三片瓦片“啪”的一聲碎落在地,一片粉碎如灰,如同重重摔碎在葉寒三人的心間上,頓時各有心思宛轉,連著青川也忍不住開口問道:“姐姐,這樣的房子能住人嗎?”


  葉寒強打起精神,輕輕摸了摸青川包著方巾的頭頂,安心一笑,“有什麽住不了人的,我們連石洞都住過,難道還怕住這幾間破房子嗎?趁著天還早,我們一起把這地方收拾一下,要不然到了晚上我們真得以天為被地為床了。”


  即使千萬分個不滿意,花折梅還是撩起衣擺,板著張黑臉走進了這個圍起來的“荒郊野林”,在前麵開道,葉寒和青川緊跟其後。有時枯草太高看不清腳下的路,花折梅也差點被東西絆倒過幾回,還好被葉寒及時扶住,免於摔倒在地。


  最先打掃的是兩間相連的房子,還好房屋前有幾塊青石板,這才阻止了滿院肆意叢生的野草蔓延入內。


  房門半掩,門上的紙糊早已破爛不堪,透過門上一個個回紋空格子可以清楚看見房內的雜亂。葉寒繞著房體走了一圈,不時在斑駁髒灰的牆壁上用力推一下,然後拍去手上沾染上的灰塵,與青川花折梅兩人放心說道:“我仔細檢查過了,房子看著破舊但牆體未受損,挺堅固,就是裏麵的房梁我不清楚。花折梅你會點武功,等會兒兒爬到上麵仔細檢查一下。”


  “我?”花折梅被葉寒指名道姓叫去做如此危險的事,直接撂挑子不幹,“憑什麽要我去!如果摔下來你養我嗎?我不去!”


  “你現在不就是我養著嗎?”葉寒才不管花折梅的抱怨,手直接一巴掌拍開了半掩的房門,立即騰起一陣飛塵,還好她反應迅速,身子一偏就拉著青川躲了過去,倒是花折梅猝不及防被嗆了滿臉灰,彎腰咳嗽不止,“葉寒你太過分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葉寒滿不在乎回道,見門前塵埃落定,便拉著青川徑直進了門,經過花折梅時,見他一臉倒黴樣兒也不見絲毫同情,反而直接撂下一句話□□裸的“威脅”著,“別磨蹭了,快點爬上去檢查房梁,我這兒可沒錢養閑人。”


  青川也在後麵雪上加霜,“你如果不做事,姐姐真的會把你趕出去,到時候你就真的流落街頭了,還得跟野狗搶食。”


  聽後,花折梅麵色一陣難看,暗自計較一番利弊後,還是收起折扇入懷,卷起寬袖上膀,爬到房梁處仔細檢查,確定房梁穩固無損後才準許下來,可腳剛沾地還沒來得及拍掉身上的塵灰,又立刻被葉寒指揮著去做其它高難度的事,即使心中有氣不願但花折梅還是都忍了下來,一聲不吭一人做完了。


  花了幾個時辰打掃完房間,對兩件房屋結構也大體清楚:院門正對著的這間小屋裏麵夠大,青川和花折梅一起住綽綽有餘;左邊這間大屋正中是一寬敞的堂屋,廚房緊靠在側,而在堂屋與青川他們所住的房屋中間有一間小廂房,剛好夠一人住,葉寒便住在這裏。


  打掃分配完房屋,看著門外沒膝的枯草葉寒有些犯難,這些雜草根係深,要想清除幹淨怎麽也得費一番力氣,而他們手中又沒有合適的工具,光用雙手拔拔到天黑也拔不完。


  葉寒說出苦惱讓大家想辦法,花折梅這個大少爺從沒幹過這些雜活自是想不出什麽法子來,倒是青川墨眸幽亮一轉,直接從包袱裏掏出火折子對著臨近幹枯成團的雜草一點,橘黃色的火立即蔓延開來。


  青川點火前沒說,所以當火勢從花折梅跟前燃過時嚇得他尖聲一叫,身子本能向後一跳躲避著,葉寒因被青川提前向後拉開所以沒受到什麽驚嚇,隻是有些擔心說道:“不會把別人家燒到吧?”


  葉寒有點擔心,枯草易燃,不一會兒就快燒到牆邊了,如果湊巧來了陣風,把火星子吹到了別人家,那可就糟了。


  “姐姐放心,不會的!”對此事青川十分有把握,與細細葉寒解釋道,“清遠寺後麵的野草每到秋天比這兒還高,師兄們每次去打水都找不著路,每次都是我一把火把野草燒得精光。而且今天沒風,院子四麵都是石牆,不會燒到隔壁兩家院子。“


  果不其然,火燒到牆邊就自然熄滅了,剛才還雜草叢生的荒院一下就變得豁然開闊,一目了然。


  這院子大概長有三丈寬有兩丈,占地挺大,在門邊右牆角處有一口老水井,剛才被野草淹沒了沒有看見,而在老井挨著得牆角根處還有一顆粗矮的老枯樹,可能受兩側牆壁限製,樹幹都是緊貼著牆壁生長,許是院子朝南樹冠有點向院內偏斜,而枯樹樹冠偏斜向下的末端正好就在那處老水井上麵,約離有個半丈高,遠遠望去倒像是從隔壁人家越過來探井取水的。


  行隨思動,不知不覺間葉寒已走至老水井旁,仰頭望著上麵那棵老枯樹細細打量著,青川也隨之一同在旁,見這棵老樹皺皮黑枝了無生機,有些礙眼,於是說道:“姐姐,這棵老樹黑黢黢的,要不把它砍了吧,省得占地方?”


  葉寒有點猶豫,想了想說道:“還是留著吧,反正長在牆角也不礙事,就把它當成給我們鎮院守家的石獅子。”


  “還真別說,這野草一燒,這院子其實還蠻大的。”花折梅剛才還被火嚇得要死,現在卻晃著折扇在院子中轉悠,走至老井旁,見井中有水色輕晃看著挺清亮,想著自己方才打掃房屋落了一身的灰,便拿起一旁的破水桶打了一桶上來清洗一下,水衝過臉竟然沒味,花折梅不禁感歎道:“這院子敗落這麽久了,沒想到這口井還能用,這水可比江水幹淨多了。”說完,還忍不住捧上一口喝了起來。


  畢竟多時不用,葉寒怕井水裏有什麽髒東西,還是讓花折梅暫時先別著喝,直到連打了五桶水都是清澈幹淨,這才放下心來,招來青川一起清洗,把身上沾染的塵灰和疲憊都一起洗掉。


  野草燒盡後的院子空空蕩蕩,地上滿是枯草灰燼,還有一些枯木爛枝散落在地上,葉寒便叫來青川和花折梅一起拾掇,堆在廚房的角落當作以後的柴火。


  一方院落,兩三間房屋,葉寒環視著自己的新家,甚是滿足。她站在院子中間都想好了,在右邊這一塊可以種菜,春韭冬菘,夏瓜秋茄,不僅可以滿足一日三餐,吃不完的還可以拿到集市去賣賺點錢貼補家用。至於左邊這塊被房屋占了一大半,倒可以放置些雜物。如果可以,她還想把連著青川住的房屋旁的小空地種點花卉,再種上幾顆葡萄搭個花架,等秋風送爽的時節,坐在葡萄架下圍坐一團,賞月喝酒觀菊,多好。


  這一想法一說出來,青川自是十分歡喜,還纏著葉寒問什麽時候能吃到葡萄,倒是花折梅在旁漫不經心轉著折扇,潑著涼水道:“葉大小姐,葉大財主,葉大掌櫃,你這些事情還是暫時放在一邊,先解決下我們當下最緊迫的事情行不?你也不看下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是不是也該吃晚飯了?”


  被花折梅拐彎抹角一提醒,葉寒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一半,就差西山上最後一點光亮也快被黑夜吃了去。之前光顧著收拾院子竟忘了這茬,彼時青川和花折梅肚子也不約而同叫喚起來,逗得葉寒“噗哧”一笑,連忙讓兩人架柴生火,自己則在院中把吳伯送的那條肥美江魚開膛破肚,作為喬遷新居的第一頓大餐。


  由於年久失修廚房煙囪根本不能排煙,熏得滿屋煙塵,而且灶上的鍋也是破的根本做不了飯,葉寒看著被煙火熏得滿眼是淚的青川花折梅,索性把廚房搬到了外麵的院子裏,直接在院牆邊生起一堆火,來一回野外燒烤。


  江魚被破開連成一塊,被樹枝穿好,架在火堆上來回翻動烤著。柴火燒得正旺,通紅的火苗舔舐著魚腹兩麵,若此時世界寧靜得隻剩下一種聲音,那必然是魚肉“滋滋”冒油的聲音,勾起人最原始的欲望。


  “把鹽遞給我。”


  麵對吃這件重要的事上,花折梅從不會和葉寒爭鋒相對,隻有無條件地服從,聽話把鹽罐子遞了過去,連著身子也忍不住向前傾,使勁兒嗅著越發濃鬱勾人的肉香。


  雲州城的天終於被早來的夜合圍攻下,天上透不下一絲明色的細縫,帶著連綿滲透而下的冷空氣落滿了整個雲州城。


  這樣的黑色,這樣的冷夜,對葉寒三人來說倒沒有多大的影響,圍坐在篝火旁,這樣的亮,這樣的溫暖,足以驅散他們今日初到西城的落差和對以後未知生活的恐懼。


  “咕嚕咕嚕!”


  三人六隻眼睛正全神貫注盯著烤魚,突然麵麵相覷,互相打量著,觀察著,探究著這一聲饑餓聲到底是從誰肚子裏發出來的。


  “花折梅,是不是你?”


  葉寒繞了一圈,本能地鎖定花折梅,三人之中隻有他的嫌疑最大。


  “關我什麽事,我剛吃過一個饅頭墊底,怎麽可能這麽快又餓了?你怎麽不說是青川呢?”花折梅欲哭無淚,怎麽什麽事都能扣到他的頭上。見葉寒狐疑的眼神仍落在自己的身上不離開,不禁腦洞大開,反指責道,“不會是你肚子叫喚,然後找我做替罪羊吧?”


  葉寒冷眼一抬,直接無視著花折梅那閃閃爍爍胡思亂想的小眼神,“我有你這麽無聊嗎?”


  這下花折梅就納了悶,葉寒是敢做敢當的主兒,如果是她她絕不會否認,至於青川就坐在自己身邊,如果是他,自己絕不會聽漏,當然更不會是他自己,他很清楚自己肚子到底叫喚沒有。排除掉一切可能,花折梅更加迷茫,環繞一圈漆黑夜色,以及被火映照在院牆上千奇百怪的影子,不禁一陣冷噤,說道:“難道有鬼?”


  葉寒和青川相視一笑,不語,懶得理會花折梅的膽小如鼠和胡言亂語。


  “好了!”


  葉寒抬起被火烤得發紅的臉,把手中烤得焦黃誘人的魚分給兩人。魚肉太燙,青川學著葉寒輕吹著魚肉慢吃慢品,而花折梅許是餓過了頭,吃得甚是著急,一點不顧還是燙手的烤魚,直接大嘴一張撕咬下一大塊烤得焦黃冒油的魚肉,半張嘴吐著滾燙的熱氣哆嗦吃著。


  “見過餓的,沒見過你這麽餓的,整一個餓死鬼投胎,我沒給你飯吃嗎?”葉寒嘴上雖說落著花折梅,手上卻把火堆旁又烤好的魚遞給了他,但最大的一塊魚肉葉寒還是給了青川。


  看著自己手中不及青川一半大的烤魚,花折梅頓時就有些不樂意,抱怨著,“憑什麽青川的這麽大,我的卻這麽小?再說,他人這麽小能吃得完嗎?不行,我得跟他換。”


  “我不是跟你一樣嗎?我都沒說什麽,你這個大男人嚷嚷什麽?”


  葉寒在三人中一直有一種被莫名的權威,所以每次花折梅“反抗”都會被她無情打壓下去,但這次花折梅卻一反常態沒有屈服,而是繼續抗議著,“今天所有的髒活累活基本上都是我幹的,我爬到屋上修房頂差點都摔了下來。我做了這麽多,青川做了這麽少,憑什麽我得到的卻比他少這麽多?這不公平!”


  其實花折梅有怨也是正常,今天之事大家都有目共睹,即使花折梅最開始有點消極怠工,可之後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盡心盡力在做,雖然嘴上抱怨不止,但心裏說句實在話,如果沒有花折梅,可能今天他們連一個落腳之地都沒有。


  看了看滿臉怨氣的花折梅,青川又看了看根本不為所動的葉寒,雖然他也知道葉寒是照顧自己,可她今天做的一係列事情卻讓他感到十分疑惑,平日裏姐姐是對花折梅苛刻,但那也僅限於是口頭上,暗地裏對花折梅的好不下於自己,隻是今天姐姐又是讓花折梅爬房梁修房頂,什麽苦活累活都給花折梅做,絲毫不考慮他的安全,現在連吃頓飯都對花折梅這麽刻薄,這不像是姐姐會做出來的事。


  氣氛一時緊張,青川想緩和一下於是想站起把手中的魚跟花折梅的換一換,可他腿還沒站直就被葉寒一下拉坐回來,使著眼色讓他自己吃飯莫管閑事,然後轉過頭來看著花折梅,說的話跟她此時那雙黑白分明的清眸一樣,冷得冰人,“你一個大男人跟一個小孩爭什麽?青川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而且還剛大病初愈,給他多吃點補補怎麽了,如果他身體沒養好病情複發,你難道就滿意了?還有你說不公平,你看我吃的比你可多一丁點?都說男人心胸似海廣如天,怎麽到你這就成了女人手中的細針頭了?”


  “你”


  花折梅雖占著理,卻被葉寒一字一句歪曲破解,生生從“無罪方”說成了“有罪方”,而明知葉寒是在強詞奪理,自己卻還無法反駁,一時間花折梅心裏好不憋屈,但又不好跟葉寒直接撕破臉,隻好憋著一肚子怒火,轉身回屋,當然離開時還不忘拿走自己手中的烤魚。


  見花折梅與葉寒因自己鬧成這樣,青川有些過意不去,“姐姐,反正我也吃不完,要不我還是把魚分一半給花折梅吧!我看他那樣子,應該是真生氣了。”


  忽然疾風一過,火堆騰起無數細小的火星,好似欲隨風而去,葉寒聽後沒有回話,隻不慌不忙添了幾根粗壯的柴火,然後剛半入死灰的火堆又重新竄起半高火焰,比之前的燒得還旺,通紅的火色將她臉上的低落映照得一清二楚。


  在這一瞬間,青川好像明白了什麽,低垂下眼沒再說話,安靜陪在她身邊,無論她做如何的決定,他都無條件支持她,不問原因,隻因了解,所以相信。


  葉寒有自己的打算,不想讓青川知道,然後輕言安撫幾句讓青川趁熱吃完回屋休息,自己也熄滅了火堆回了房。


  驟然間,世間萬物都沒了蹤影,都如同染成了一個色兒,臣服於黑夜的極端統治裏,委曲求全。偶爾天上露出一塊皎潔月色,也會被突然而來的狂風吹攏烏雲遮住,這天地最終的結局還不是逃不過強大的黑夜勢力,然後,狂風再起,風滿樓,雨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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