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銷雨霽天欲晴,疾風又起雲海湧
葉寒是在第二天中午才醒來的,當她幽幽張開雙眼時,除了刺眼的陽光外,就是一張滿心憂慮的臉,容顏絕代,那雙如夜深邃的墨眼裏倒影著全是自己的身影。
“姐姐,你醒了!!”
青川頃刻展顏,水蓮花般的容顏輕輕綻放,抓著葉寒的手滿是興奮,誰知葉寒卻突然合上雙眼,張開手擋住青川的臉,孩子氣般說道:“別笑了,勾引人犯罪。”
葉寒剛醒,還沒開嗓,說出的聲音太小、也太過模糊,青川沒有聽清,納悶地透過指縫看著葉寒,“姐姐,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難道是昨天被蕭南嚇傻了?
想到蕭南那個醃髒貨,青川心裏就怒氣直來,真後悔昨夜沒把那敗類給廢了,若不是他,姐姐又怎會平白無故遭受一場磨難。青川低著頭看著葉寒手腕上包纏著的白布,想起自己給她包紮時那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樣子,心就疼得不行,為自己,更為姐姐。
“青川,扶我起來。”
葉寒閉眼之時,恰巧錯過了青川臉上變化的情緒,看著外間日頭不早了,想起床下地,可青川怎麽也不肯,非要她躺在床上靜養。
“青川,我真的沒事。”青川脾氣執拗葉寒怎會不清楚,最後隻能妥協。可人一躺下,昨天發生的事又鋪天蓋地地向她撲來,嚇得她又連忙睜開了眼,心有餘悸難消。
“姐姐,你怎麽了?”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老大,眼中是一層層飄渺不散的黑霧,青川離葉寒很近,他能很清晰地看到,那團彌漫不散的黑霧是叫“恐懼”。
葉寒轉過頭去看向青川,問道:“青川,我昨天是怎麽回來的?”
這時,門“哐鐺”一聲被推開,“當然是青川救你回來的!”
花折梅邊說著,邊吊兒郎當走近,隻不過走路有點顛簸,而且那一雙惹人的桃花眼怎麽多了一圈黑色,如此滑稽的模樣,讓葉寒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是怎麽了?被人打了?”
隻見花折梅甚是幽怨地看了一眼青川,然後無視葉寒的嘲笑,傲嬌地別過臉去,“要你管!”
葉寒笑夠了,繼續問著正事,“青川,你怎麽知道我被綁到了雲州府?”
回想起昨夜的點點滴滴,葉寒大概記得在被蕭南砸向之際,是青川突然出現,自己才免遭於難。可自己扔下的鑰匙最多隻能告訴他自己失蹤了,根本沒有其它的線索將他引向雲州府。
“我也是猜的。”青川回顧著昨日葉寒突然失蹤之事,說著來龍去脈,“我昨日在學堂後門的小巷附近找到你的鑰匙,然後猜測出你可能出事了,然後又覺奇怪,我們來雲州城不久,一向與人叫好不曾結下仇怨,又有何人會這麽大張旗鼓把你綁走,最後想到蕭南也在勸學堂讀書”
“蕭南也是朱老夫子的學生?”
葉寒一驚,怪不得自己會被蕭南綁走,原來是有地利之便。
青川看著葉寒認真點了點頭,然後別有意味地瞧了一眼花折梅,繼續說著,“最開始我也是懷疑,但花折梅沿著小巷探查一番,最後得到的結果直指雲州府,所以我請師父出麵,才能進得雲州府救出你。”
憑著這麽一點蛛絲馬跡就能鎖定真凶,葉寒真是佩服青川的邏輯推理能力,不由嘖嘖稱奇,感歎著,“青川,你要不去當神探,真是可惜了。”
事情水落石出了,葉寒的恐懼好像也隨之煙消雲散,估摸著花折梅變成這樣也是救自己所致,真誠道謝幾聲,卻誰知花折梅隻是傲嬌一“哼”,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青川,又出門而去。
“他怎麽了?”
葉寒十分納悶,她好像沒有嘲笑諷刺他吧,倒是青川開解著葉寒,神補刀道:“可能是被門框裝傻了。”
聽後,二人不約而同笑出聲來,也不管花折梅有沒有走遠。
這時,葉寒看著窗外明晃晃的陽光發著愣,突然眼神一凝,再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青川,驚訝問道:“不對!!青川,你怎麽還在家?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在學堂嗎?”
正在為葉寒換藥的青川,被葉寒這麽突然一問也給愣住,遲疑一會兒才解釋著,“師父知曉昨夜之事,讓我在家休沐一天,照顧照顧你。”
“哦!”
葉寒放下心來,偏頭看了眼依舊不準自己下地的青川,內心早把朱老夫子“感謝”了千百遍,是不是青川在學堂也這樣絮叨多事,讓您老也受不住了,所以才借機讓他休假一天?
正暗自歎氣之際,門又“吱呀“一聲,進來之人竟然是江流畫,讓葉寒一陣出乎意料,身體條件反射般立刻坐了起來。
隻見江流畫緩緩走近,手上還端著一碗騰著熱氣的東西,隔著這麽遠的距離,葉寒也能聞到那濃鬱不化的苦澀。
“小葉,把藥喝了!”
江流畫把一碗黏稠棕黃色的藥湯往葉寒手中一放,那衝鼻的苦澀味讓葉寒忍不住退縮,還不解問道:“我又沒生病,喝什麽藥呀!”
“這是安神藥,大夫說你驚嚇過度才會昏倒的。”
江流畫也被昨晚葉寒的暈倒給嚇到了,還好沒有什麽大礙,隻不過青川對小葉的態度……江流畫不禁想起青川昨夜抱著葉寒回來的畫麵,那般焦急、那般親密,著實太讓她印象深刻了,又或許,是她自己想多了。
葉寒嚐試著聞了一下,卻還是連忙把頭移開,這哪是藥呀,整一個鶴頂紅加竹葉青,還是現代的西藥,簡單方便無異味,一口咽下就了事。
瞧著葉寒一臉嫌棄難忍的樣兒,江流畫不由轉頭看了一眼一直看著葉寒的青川,提醒著,“良藥苦口利於病,而且這還是青川大晚上跑去抓到的藥,你就喝了吧,別辜負了青川一片苦心。“
看著青川可憐巴巴的乞求樣,葉寒實在不願浪費他的好意,然後牙根一咬,閉眼仰頭一口灌下,當苦澀回味,葉寒整張臉早已糾結在一塊了。
“青川,你守在這兒也這麽久了,先回房休息吧!“
嘴裏還殘留著苦澀的中藥味,葉寒就打發著青川回去,雖然一開始青川多有不願,但還是經不住葉寒苦口婆心一番勸說,最後還是戀戀不舍離去。
江流畫大葉寒五歲,書香門第出身,年少便經曆世事,人多穩重成熟,相比之下葉寒性格要多一分跳脫輕快,比如她現在起身下地,神神叨叨地在門邊張望了幾下,確保房間周圍沒人這才放下心來回了床。
雖然江流畫與葉寒相識不久,但多少還是有幾分了解,看她剛才煞費苦心地讓青川離去,現在又“偷偷摸摸“地一番舉動,看樣子她是有話要跟自己說,而且是連青川關係這麽近的人都不能聽的話語,不由,讓她心生出一片好奇來。
葉寒走近,黑白分明的清眸若有所思看了看江流畫,然後從床頭下神神秘秘拿出一物,沿著上麵的折痕,重新折出紙飛機的樣子,放在江流畫眼前,然後觀察著她的反應。
最初見到此物,江流畫麵色有那麽一絲鬆動,可見這物確實是她的,因為認識熟悉才會有此一愣,但很快,江流畫又恢複清冷的表情,雙眼清明看著葉寒,大方問著,“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見江流畫承認了,葉寒拿著紙飛機在半空中轉了幾下,才慢悠悠放下紙飛機,“很早,早到你往我家扔紙飛機報信的當天,我就知道了。”
聽後,江流畫有些不信,她自認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葉寒又怎麽會當天就知道了?
看出了江流畫的心中之惑,葉寒親切地拉著江流畫的手,解釋著,“你忘了,我家堂屋正對著你家院子,所以紙飛機可直線飛落在我家堂屋,而隔壁齊老三家與我家主屋相背,紙飛機再怎麽扔也不能扔進堂屋來。”
“原來是這樣,怪我大意了。”江流畫恍然大悟,自己千算萬算卻算漏了葉家房屋的布局,怪不得被葉寒一眼就識破了。
既然事已說破,江流畫也不藏著掖著,“所以,你幫我還債,救我奶娘,不計一切地幫我就是因為我給你通風報信告知你盜賊是誰?”
“不應該嗎?”葉寒睜大雙眼,一臉天真無辜反問著,“姐姐也是通曉詩書禮儀之人,當應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個道理,我是如此,你,不是也如此這般嗎?”
江流畫無話可說,葉寒所說的確實是自己心中所堅持和信奉的原則,隻不過在世事中浸泡太久,貪婪、惡毒、背信棄義看得太多,多到讓她難以相信世間還有與自己如此相同之人,堅信著人應當有的禮義廉恥,這也算是多年苦難生活對她的一個安慰吧!
見江流畫放鬆下來,她終於可以直奔主題了,葉寒心裏又是激動又是緊張,手連忙拿起紙飛機問道:“流畫姐姐,你怎麽會折紙飛機?”
江流畫看了一眼葉寒手中輕輕顫抖的紙飛機,平靜回道:“這是閑暇之時,我父親教我折的。”
說起英年早逝的父親,江流畫莫名一陣傷感,伸手拿過紙飛機,在嘴邊輕哈一口氣,再輕輕一扔,紙飛機就在半空中輕盈飛翔起來
而這廂,葉寒的心情就如同半空中飛翔著的紙飛機,忽高忽低,心裏如浪澎湃激動溢於言表,立馬追問著,“那你父親又是如何會折著紙飛機,是他自己發明的,還是有誰教他的?”
看著緊緊抓著自己胳膊的手,江流畫不懂葉寒為何會為一紙飛機激動不已,納悶中說出實情,“這是《奇趣廣誌》中的一則小趣法,我父親曾在皇家藏書閣中任職時偶然翻到所學。小葉,你很喜歡紙飛機嗎?”
江流畫和她父親都不是穿越的同道之人!
聽後葉寒眼生失落,不肯相信,繼續追問著,“那本《奇趣什麽書,是什麽?我怎麽沒聽說過?”
看著葉寒呆呆的木楞樣,江流畫也調皮一下輕輕敲了敲葉寒腦袋,提醒著,“你忘了我剛才說的嗎?那本書隻有在皇家的藏書閣裏才有,民間甚少流傳。”
說到這兒,江流畫也頓生疑惑,反問著葉寒,“你怎麽知道此物叫‘紙飛機’?”
她好像記得自己從未說過此物姓甚名誰,葉寒又是如何得知?
還好葉寒機靈,謊話張口就來,“我哪知道這些,還不是青川拜師在朱啟明老先生門下,我也是偶爾提起此物,才知其姓甚名誰。”
“怪不得。”有了朱啟明老先生做擋箭牌,江流畫自是毫無懷疑相信了葉寒的話。
之後,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待江流畫走後,葉寒就癱在床上,唉聲歎氣,甚是失落。
原本還以為是遇見了穿越同道中人,沒想到竟然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人沒撈到,隻撈到一本書,真是枉費她一番心思了。
不過,葉寒也甚是覺得對不起江流畫,為了打探紙飛機一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她,幫她,獲取她的信任,而對方卻是真心拿自己當好友知己,以她如此孤僻冷淡的性格怎會如此與自己交好、健談說笑。
一想到這兒,葉寒就愧疚得不行,根本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麵對江流畫,看來自己以後還是盡可能地幫江家一把吧,無論是出於好心還是贖罪,能幫就幫,隻有這樣她的心裏才能好受幾分。
不過,她還是想著有機會找到那本書,既然裏麵有關於紙飛機的現代事物,說不定也有其它關於現代的事,說不定她真能找到回家的路,說不定她真能再見到爸爸媽媽、還有小弟,說不定她真能回到現代,做回真正的許鳶。
想著想著,葉寒睡著了,眼角不時溢出幾滴淚水,還有幾聲癡癡呼喚的夢囈,“爸爸媽媽”
青川站立在床邊,看著葉寒緊抱著被子,滿臉悲戚,說著著他聽不清的夢話,心莫名就疼了,輕手抹平她緊蹙的眉心,然後握著她的手坐在床邊陪著她,直到她慢慢從悲傷走出平靜下來。
其實,他剛才一直就藏在屋外偷聽著屋內兩人的交談,雖然這種做法為十分不恥,但他還是忍不住去做了。紙飛機,皇宮,《奇趣廣誌》,這對姐姐來說究竟有什麽特殊含義,讓她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他想探知,他想了解,隻要一切與她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