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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緊時離別起,一場過客與雲州(上)

  葉寒幽幽轉醒時,天已是夜,明燭照滿室。


  環境陌生但還不至於生厭,葉寒緩緩做起來,擁著錦被打量著屋內一切。房屋寬敞,屋內擺設素雅,雖沒金銀名貴之物擺放,但柳枝玉瓶,古琴偏幽,案上熏爐白煙生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才有的。


  正在葉寒茫然不知自己在哪時,門“吱呀“一聲推開,屏風精致,碧水風荷,漣漪蕩漾,透著屏風上半透明的水色,葉寒透著屏風大概能看清來人,不由心下一緊,雙手抓著的錦被被揉出了褶皺。


  “姐姐,你醒了!”其實從進門時青川就瞧見葉寒坐起身了,不過親眼看見她沒有大礙,青川還是難掩心中喜悅。


  洗去了血腥後的青川,依舊是從前那個俊美無害的小少年,完全讓葉寒聯想不到他手持長劍滿身是血的恐怖樣。不過,當青川開口說話時,葉寒還是無法控製地顫抖了一下,身體是最誠實的,欺瞞不了人。


  “姐姐,這是安神湯,你趁熱喝了吧!”


  青川避重就輕,舀了一勺藥吹了吹,嚐過不燙後才把藥遞到葉寒麵前喂她喝,可葉寒就是不張嘴,而且頭越發低得更低,下巴都快碰到膝蓋上了。


  真的不是葉寒矯情,她是真的控製不來心裏的那股緊張和害怕,青川一伸手過來她就不由自主想起他滿手是血的手,血色掩蓋了手的顏色,還有長劍穿透刺客的胸膛,溫熱的血灑了自己一臉,她現在似乎還能感覺到鮮血濺在臉上的溫度。你讓她怎能不緊張,怎能不害怕!

  看著姐姐瑟瑟發抖的嬌小身軀,青川心裏無奈一歎,把藥輕輕放在一旁的案幾上,拿起備用的薄毯想給她披上,怕她著涼,誰知竟驚得她一把推開,瑟縮在長塌最裏邊不敢出來。


  說真的,葉寒也不想這樣,可今日發生的事情太過恐怖,超出了了她的承受範圍,她真的做不到一下就麵對青川。青川今日跟平常的樣子太截然不同了,完全像兩個人,更有種感覺之前的青川是假的,是故意偽裝後的樣子。這不由得讓她重新回憶起流畫曾經提醒過她的話,若真是她想的如此,那青川難道對自己有超越姐弟的其它感情?若真是如此,那那日自己試探青川之舉


  一想到如此,葉寒更是不敢抬頭,她怕看見自己所想為真。


  來日方長,青川也不逼著姐姐現在就接受自己,還是等她把身體養好再說,便找借口說自己還有事,讓她趁熱把藥喝了。


  “等等!“葉寒突然喊道,雙眼又現驚恐,“流畫和秦婆婆”,後麵的話葉寒說不出口,或者更像是逃避,若那群刺客殺到了葉家,那僅一牆之隔的江家不是

  葉寒不敢再想,害怕又帶著懇求看著青川,想向他尋求一個答案,一個她願意聽的答案。


  青川疏朗笑了笑,安撫道:“你別擔心,她們沒事,我已經把她們接到了這裏,就在隔壁院落。”


  聽見不是壞消息,葉寒心中大石不由一聲落地,歎著萬幸。等青川走了之後,葉寒便立刻下了床,出門朝隔壁院落走去。當見到流畫與秦婆婆平安無事後,葉寒不由大哭一場,反倒把流畫和秦婆婆著實嚇了一跳。


  跟流畫和秦婆婆說了會兒話,葉寒今日受的驚嚇好了很多,人也能笑出聲來。本來她是打算跟流畫她們住在一起,不回去的,可架不住青川一次又一次在門外催促,最後葉寒極其不願地跟在青川身後回了房間。奇怪的是,回了房間之後,青川隻是幽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緊抿著嘴,雙眼裏有受傷、有氣惱、有委屈,好似自己欺負了他一樣,然後默默地離開了。


  葉寒一人在房間裏,最近發生了太多,太過複雜,讓她根本一時捋不清楚,正當她煩躁之際,門響了,葉寒有點氣急敗壞打開了房門,頓時一驚,不可思議,“朱老夫子!”


  朱老夫子的到來對葉寒來說有點意外,之後朱老夫子進屋後與葉寒促膝長談,越說,葉寒身上的煩躁便慢慢消下去了,然後今日收到的驚嚇也隨之淡去,當朱老夫子把話說完之後,葉寒已經回到往日的冷靜。


  朱老夫子走後,葉寒默默走到在長塌邊找到了自己的東西,然後拿著一灰布包著的扁平東西坐在長塌上發呆,麵色憂色不下,一眉一眼都是愁緒。


  “姐姐!”


  青川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葉寒別過臉把眼中的酸澀強壓下去,才轉過身來讓青川坐下,然後緩緩打開布包,歎然道:“去年我們在雲州住下時,我以為這個福袋再也用不著,沒想到,還是逃不過命。”


  這個福袋是當時玄悔方丈給她的,裏麵還寫著讓他們逃亡投奔的地方和人,可惜她錯把雲州的一時安穩當成了一世平安,卻忘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危險從來就沒有離開過,隻不過跑慢了一點,如今又把他們追上了。


  其實姐姐是一個很簡單的人,沒有多大的雄心和壯誌,她隻要自己所在乎的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了,世間的權力功名利祿與她都是陌路。可惜,她很不幸,遇見了自己,從此她安穩的人生就被打亂了,青川除了愧疚和彌補,別無辦法。


  “姐姐,其實我”


  青川想開口把隱瞞的實情全解釋給姐姐聽,卻被她先發製人,強行打斷,無心聽,“你不需要解釋,朱老夫子剛才把該說的都說了,不能說的,我也沒有興趣知道。現在我隻想問你一句,你老實回答我,京城,你是不是非去不可?”


  “是!”青川看著葉寒,認真回答。


  葉寒繼續問,“若去了京城,你會怎樣?”


  “非生即死!”


  葉寒麵色凝重,“若繼續留在雲州,你又會怎樣?”


  “必死無疑!”


  平整的福袋被葉寒瞬間攥緊在手中,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強行轉過頭去,不敢直視青川參透生死的透徹,再次開口,話已哽噎,卻異常堅定,“去京城!我也去!在元州時玄悔方丈親手交福袋給我,托我平安將你送至京城相國寺。雖時隔已久,但承諾還在,我會信守諾言。”


  青川低頭,不語,其實姐姐一同去京城這個決定他與夫子早商量好,既然全天下都不安全了,還不如把姐姐帶在身邊來得安心。剛才夫子主動坦言,以退為進,讓姐姐改變心意主動提出同去京城,這再好不過。


  “不過,我們不能就這麽走了。”朱老夫子剛才把雲州城的局勢給她說了一遍,包括今日之事暗處的敵人早把他們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既然要走,就得走得幹幹淨淨,不能連累他人,“流畫跟秦婆婆也必須一起。她們住在我們隔壁,關係甚好,若我們走了留下他們,今日殺人的人定不會放過她們。而且秦婆婆對你有救命之恩,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能棄她們於不顧。”


  青川讚同,“姐姐放心,這事我已經安排好了。”


  葉寒再想了想,繼續說道:“還有吳伯一家。他們一家老小都在這裏,要一起走肯定不行。我想安排吳伯他們暫時遠離雲州,到鄉下躲幾年,等風聲過了再說。”


  姐姐考慮的這些事,青川早就想到了,並且已經付諸行動了,“吳伯一家我剛派人前去,連夜送他們出雲州。趁著外來勢力還沒有完全滲透雲州,送他們走越早越好。”


  青川辦事穩重周全,所以葉寒還是放心的,但一想到吳伯一家今夜一走,恐怕有生之年都難再見一麵,所以還是讓她親自去送行,畢竟吳家對她們有恩,在雲州也多受他們照顧,而且若不是因為自己家的原因,他們也不用背井離鄉逃難。


  雲州城現在處處險境,步步險象環生,青川自是不會同意,但扭不過姐姐,便答應一同前往,可卻被葉寒一言果斷否決,“我的命是我的,是生是死都與他人無關,但你的命卻不是你的,若你出了什麽意外,豈不是糟蹋了朱老夫子一番人的良苦用心。”


  最後,青川隻能眼睜睜看著葉寒上了馬車消失在夜色中,不過還好有花折梅隨行護衛,應不會出什麽問題。


  還好葉寒來得及時,吳伯一家剛到碼頭,正在上船。葉寒下了馬車跑了過去,情況危急,事事都必須爭分奪秒,話不能多說,葉寒便撿了要緊的話說著,“吳伯,這是一百兩銀子,您拿著。有些事我不便說明,白白連累了你們必須遠走他鄉,葉寒對不起你們。”


  葉寒的錢吳伯怎麽也不能拿,葉寒幫他家幫得夠多了,再拿就是虧良心的事,所以連連推拒。葉寒沒法,便把錢塞進了吳今懷裏,強言不準他拿出來,吳今一向知禮,可今夜也不知怎麽,竟對葉寒言聽計從。


  “吳伯,這一路危險不明,你們當心。”葉寒見吳伯最後上了船,站在碼頭邊萬分叮囑道。


  吳伯憨實,所以心大,還笑顏安慰著葉寒,“葉丫頭,你別太擔心。吳伯在江上跑了一輩子的船,對水比對自家還熟悉,除非那些人身上長了翅膀,否則休想捉到吳伯這條在江裏遊的魚。”


  “保重!”


  道別再不舍,終有離開的那一刻,吳伯駛著船一點點遠離了碼頭,順江而下,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江麵。


  吳今站在船尾不動,遙望著遠方消失的碼頭和人影,不由低頭看著手中那一百兩銀子,仿佛還能感知到上麵殘留的暖意,失落悵然。


  吳嬸哄了桑桑入睡,便想喊兒子進船艙休息,但見兒子萬般失落樣兒,她無奈搖頭,還是起身去了船尾,勸道:“今兒,別看了,葉丫頭已經看不見了。”


  “娘!”吳今難受,垂頭不語。


  “唉!”哪有當娘的不知兒子在想什麽,情愛之事她也是過來人,可命如此,又有什麽辦法,“今兒,娘知道你喜歡葉丫頭,但我們這樣的人家配不上葉丫頭。”尤其是當她看見青川和花折梅的時候,就知道這三人並非常人,恐怕連雲州城都隻能當他們暫時的容身之處。


  年少的□□,朦朦朧朧,有酸有甜,可這份美好連一個開始都沒有,便隻能藏在他心裏某個角落獨自珍藏。直到他中舉為官,娶妻生子,桑桑出嫁,父母頤養天年,他的心中始終還藏著一個叫葉寒的少女,可愛懂事,又時而古靈精怪,會衝著自己笑,眼睛笑成月牙彎,然後甜甜地叫自己吳今哥哥。可直到他命數將至時,也沒再見到過心中那個珍藏了多年的少女,唯有一封多年前不知從何處寄來的無名信,上麵寫著她一切安好,勿念,從此他便心安,此生無憾。


  這廂,葉寒剛走,青川的不舍和擔憂還沒好好排解,就被夫子叫到密室詳談,房外暗影密布,可見今夜話題的重要性。


  “青川,柳銘已經動手,離開雲州現在刻不容緩。”朱老夫子直接開門見山,一分一秒不爭,結局便可能是萬劫不複。


  姐姐還未回來,青川思緒頻頻出神,連一向性情沉穩的朱老夫子都不由重聲喚道,“青川!”


  青川連忙回神,夫子從未重聲說過他,可見夫子是真的急了,也可見自己剛才有多失態。生死為大,青川立刻調整心神,說道:“夫子放心,我們既然住進了這座府邸,就離離開雲州成功了一半。”


  朱老夫子拂須點頭,回想青川環環相扣的計策,天衣無縫,隻要不出意外平安離開雲州不是問題。現在想來,剛才確實是著急過頭了。


  回想事情如何一步步走到今日,朱老夫子不由悲歎:“先帝英年早逝,陛下贏弱,根基不穩,朝野權臣奪利爭權,吳越兩王尤其氣焰囂張,根本不把陛下放在眼裏。也不知從哪兒傳出的風聲,說先帝另有遺詔,傳位於你,再加上陛下病情加重,兩王爭鬥越烈,更難容於你,害你被迫逃離元州,還好玄悔早有對策,事先通知於我,否則恐怕老臣真有負於先帝重托。”


  無論是皇宮還是元州,過去的事,青川不想再多做計較,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平平安安帶著姐姐離開雲州,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不過,青川現在的燃眉之急卻不是如此,而是對姐姐的擔心。其實,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心裏有多慌亂和害怕,慌亂的並不是被躲在暗中的敵人找到,害怕的也不是不能平安出雲州,而是身處的這座府邸,以及這座府邸的主人。


  心有不安,青川還是開口向朱老夫子求助,“夫子,等會兒姐姐回來了,麻煩您把出逃計劃說與一遍給她聽。”


  “你這是擔心葉姑娘知事不明,怕她無故擔驚受怕?”


  青川沒有回答,朱老夫子以為他默認了這個理由。油燈燃過半盞,夜深也過了一半,當淺淺馬蹄聲劃破寂靜夜空時,當暗影回報馬車到府時,青川莫名心下一悸,雙手緊繃,緊緊抓著腿上的衣裳,掩飾慌亂,如不知生死未定的恐慌。


  其實,他最擔心的是,當姐姐發現原來他們是在質子府時,她會如何。


  馬車順著原路回來,葉寒與花折梅平安回府,從後院返回房間。夜深府靜,守門的奴仆喚來掌燈丫鬟引路,葉寒隨著她們穿過了幾個院落,幾道回廊,不禁停步,問道:“我們剛過的可是聽雨軒和莫問亭?”


  黑影重重,隻得前方兩盞大紅燈籠照明,丫鬟弓身垂頭,默語不答,葉寒心慌追問,“前方是邀月台,左邊直走過一廊橋有一梅苑,右邊臨水有一小湖,湖心有島,是不是?”


  兩丫鬟好似提前說好一般,葉寒問了這麽多反正一句也沒回答,葉寒一氣,搶過丫鬟手中的燈籠小跑向前,停駐站在前邊的月洞門前,抬頭望著上麵熟悉的字,心下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剛才出門時,即使夜色漆黑但仍覺得廊回漫路似曾相識,現在沿原路回房,更覺熟悉勝然,經此一證,原來她真的是在質子府,寧致遠的府邸。


  葉寒怒目而視,望著走近的花折梅,質問道:“你怎麽沒跟我說我們住在質子府?”


  花折梅眼神慌忙,扭頭躲避葉寒的質問,被葉寒“管教”了一年多,他現在對葉寒也有一絲莫名的懼怕和敬意,再加上長久的欺瞞和歉意,花折梅隻能默默忍受葉寒的怒氣。


  除了生花折梅的氣,其實葉寒更氣的是青川,他怎麽能一次又一次地欺瞞她,他究竟把自己當成什麽了,可以隨意欺騙!

  葉寒轉身準備找青川算賬,卻猛然一震,身形瞬間定住——邀月台下,謙謙公子,溫潤如玉,即使隱在月下陰影裏,葉寒還是能一眼瞧見他。


  他瘦了,寬大的雲袍鬆垮罩在他身上,少了世家公子的意氣風發,倒多了一種隨風而去的仙風道骨,塵世淡漠了如煙,不見歸來,不知離去,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偏僻一角,不說一語,不動一步,默默地望著她,兩人僅隔一丈,卻仿佛相離千山萬水,不見不過一季,卻如同錯過了千百世,恍然若夢。


  葉寒也看著他,如同他那般不舍地凝視著自己,不動不語。


  “鳶鳶。”


  聲音好輕,寂靜的夜裏恐怕隻有他自己才聽得見,可莫名地,葉寒聽清了,瞬間心下怦然,臉上卻黯然笑了,抬頭衝著寧致遠笑得好不燦爛,無聲輕輕搖頭幾下,識清世事,所以無奈,然後平靜轉身離開,不留情愛糾葛。


  “……“,寧致遠想開口挽留,卻發現喉嚨根本發不出一聲,鳶鳶,鳶鳶,鳶鳶寧致遠在心裏把葉寒的名字喊了千百萬遍,愁苦說盡無奈。無聲的聲音無論在心底再怎麽呐喊,也喚不來離人的回頭,就好像已逝去的情無論有過多少的美好和回憶,也無法改變已經分離的結局。


  情愛不由人,這世間又有何事曾由過人,不過都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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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終於過審了,大家可以去看看,內容很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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