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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吼戰滄河,驚雷一震天地安(上)

  陽春三月中旬,冬雪消融,江南春雨時,乳燕銜春泥簷下築巢,深巷中依稀可聞有杏花可賣,恍然抬眼,庭前槐樹已是滿頭青翠,樹下嬌兒嬉戲念童謠聲聲,繞堂讀春音,而千裏之外的並州,雪厚積寒舊,猶在深冬春尚早,正戰褚蠻醉時酣。


  “叮!!!”


  刀劍迎空猛撞,四目不期交匯,抿笑無聲卻殺氣盡現,長劍鋼刀急促長拉而開,刺耳一聲長嘯不敵周圍廝殺震天、角鼓爭鳴,無聲沒入在刀光劍影的血色戰場裏。


  剛才先發製敵,一記迎頭當空斬被赫連渤揮劍一擋,本是被動防禦卻震得他握著刀柄的手虎口一麻,耶律平鷹眼突兀猙怒,驚然不敢置信,一年不見赫連渤的武功竟然精進到如此駭人的地步,是自己退步了還是他之前都是有意隱藏?

  血腥冷色,陰霾肅殺孤鴻,酣戰已入半,北齊士氣高昂且越戰越勇,廝殺震天,而後褚卻沒了往年的嗜戰舔血,傷亡損失過半。


  狂風卷旗,軍旗仍在,勝負未定,哪能如此輕言放棄,耶律平凝聚一神,力量洶湧至握住刀柄的雙手上,慢慢收緊,青筋猙獰崩出,一股淩厲殺氣破長空直撲而來,而對麵青川麵色無緒,直接提劍一躍而起入空,直擊耶律平命門,殺他之心昭昭可見。


  耶律平一看不好,猛然仰身倒去才躲過一劫,氣憤屈辱不由而來,揮刀全力直攻而去,激出的爆發力連青川也頓時不由小覷,後褚戰神之名果真不假,於是便將計就計,假意處在弱勢,勉強反抗,等耶律平再次舉刀全力而下時,就是這個時候,青川側翻而起,避開耶律平襲擊的正麵方向,找到一旁攻擊的薄弱處,長劍順風一擊,耶律平偏頭一過,左臉猝不及防一陣暖流流下,濃重的鐵鏽味不掩於鼻,猩紅的血滿了半張臉,活脫脫一重回人間的煉獄惡鬼。


  戰場廝殺還在繼續,原本敗局已定的後褚不知何時又迎來一大波援軍,一時戰局綿延至滄河兩岸,血流漂櫓,北齊將士也是越戰越勇,來一個殺一個,都殺紅了眼,人都是踩在死人的屍體上繼續砍殺。耶律平便是在這一片死寂又喧鬧的血紅色煉獄裏,抬起了笑得猙獰且可怖的血臉,如入了魔的鬼。


  不宜久戰,青川冷靜化解著耶律平瘋狂的攻勢,正想著如何快速結束這場無謂的戰役,不想一支利箭從暗處襲來,青川一個鷂子翻身找了個離耶律平攻擊不到的地方避了過去,落在一無人騎的馬上,卻不曾想剛一坐好,更多的暗箭從四麵八方洶湧射來,青川避之不及,竟然一不小心跌落下馬,連不遠處的耶律平也是一驚,憤然對著未知處狂喊道:“是誰叫你放箭的?”


  陸知得了青川跌落下馬之事,暗道不好,連忙帶著周圍部將從後褚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到了青川麵前,見青川匍伏在地沒有動彈,連忙上前扶起,背著青川就往北齊軍營跑。


  “將軍落馬了……快撤!!”


  不知誰疾呼的叫喊在戰場廝殺戰鼓陣陣中飛速傳播,本來勝券在握的北齊士兵紛紛向後撤,留下茫然的後褚軍隊在一片血泊和屍體中吹著冷風,麵麵相覷,怎麽感覺今年打仗,就像玩了一場兒戲。


  耶律平本想過來一探究竟,但北齊戰士反應很是敏捷且忠心,堵起一層又一層的人牆阻絕了他的去路,一刀連殺五六個,又立馬有五六十個拿刀衝喊殺他而來,下屬擔心他的安危便護著他後退,出於多方顧慮,他也揮軍退回滄河西營,靜觀其變。


  手中鋼刀還血跡未涸,耶律平立在滄河岸頭,遙然望著一江之隔的北齊軍營,忙碌不斷卻井然有序。目光再回落在近一點的滄河上,橫七豎八倒在冰麵上的屍體密密麻麻,蔓延而開的血河早凝結成一層紅豔的冰,殷紅顯目,在茫茫白雪中讓人移不開眼,如忘川河邊吃人的血姬。


  赫連渤……


  耶律平在腦子裏重複不斷細念著這個名字,目有深沉,這個讓自己征戰多年第一次遭受挫敗的人,就這樣輕易不戰而敗了?

  他不信,耶律平心裏全是質疑,當然還有更深的顧慮,因為從始至終這場戰役來得就莫名其妙,根本不像是赫連渤的手筆,要知道赫連渤是他此生最大的勁敵,是第一個打敗他的人,一個跟他對戰三年不分勝負的悍將,今夜如此近乎兒戲的戰役……耶律平一時真想不通,頭腦混亂,便問了一旁蘇爾勒剛才為何會突然放箭。


  蘇爾勒單跪抱拳低頭請罪,“是屬下考慮不周。見將軍被赫連渤刺傷,一時著急,便下令讓暗處的弓箭手擊殺赫連渤。”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耶律平一聲咆哮,在淩亂疾風中森然滿怒,比起赫連渤被暗箭射殺跌落下馬,他寧願一劍被赫連渤要了性命死在戰場上,如此不戰而勝的勝果就如同他臉上被赫連渤劃開的傷口,都是刻在他身上的恥辱,他堂堂後褚戰神何時需要用如此卑鄙手段來取勝。


  可……反之一想,若剛才赫連渤真因暗箭而至跌落下馬,耶律平頓時起了幾絲狐疑,突然轉頭問道:“北齊軍隊撤退之前,我記得好像有人喊了句話?”


  “確實如此!”蘇爾勒連忙回道,努力回憶著當時的場景,“屬下記得,赫連渤跌落下馬後,不一會兒就有人喊到他落馬了,然後北齊軍隊就突然往後撤。”


  “不對!”耶律平肅然堅定否定,緩緩補充著,“若我沒記錯,那人還喊了兩個字,‘快撤’?”


  蘇爾勒不由佩服,“將軍真是過目不忘,那人確實是後來喊了‘快撤’。”


  “若我還沒記錯,前一句是喊出了一會兒,才有人喊‘快撤’的?”耶律平若有所思說道。


  “……好好像是。”剛才戰事交雜,蘇爾勒根本就沒留意到如此細小的事,而且他也不懂將軍執著於此究竟是何用意。


  落馬,快撤,耶律平一直在腦海裏品味這一句普普通通的話,一直不解,赫連渤跌落下馬,為何要撤退呢,剛才局勢可說是對北齊有利,撤退毫無理由可言。


  撤退,赫連渤落馬,突然腦中精光一閃,一個大膽的猜測在耶律平心裏轟然落地,然後立刻抬頭望著幾百米外的北齊軍營,還是剛才時的匆匆忙忙,雖井然有序但根本沒有大戰後的休養生息,那麽便隻有一種可能,剛才放出的暗箭定有一支射中赫連渤了,所以才會引起士兵如此大反應,大喊著“快撤”,除次之外他真找不到第二個有力的解釋來解釋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莫名其妙。


  “蘇爾勒!”


  “屬下在!”


  耶律平立於滄河江頭,麵色凝重,內心早狂然熱血沸騰,“立刻清點剩餘人馬,直襲北齊軍營!”


  蘇爾勒一下被驚呆住,這不剛打完仗嗎怎麽又要開戰?但將軍軍令已下,他身為下屬也隻能老實照辦。不過寥寥一會兒,滄河西岸後褚虎狼再次雲集,烏衣鐵刀□□利劍,森森殺氣,不言而喻,耶律平望著對岸開始慌亂布陣的北齊軍營,心裏猛虎難忍咆哮,興奮不已,赫連渤,你究竟是生是死?你若走了,我一人活於天地間,該有多寂寞?


  “將軍,眾將士已點齊,可下令。”蘇爾勒騎在戰馬上複命道,見將軍欲拔劍發令,他還是冒死諫言,心有不安,“將軍三思!”他雖戰事謀略不及將軍,但多少還是知道大戰剛下,休養生息為重,而不應再添戰事。


  耶律平疾風掃了蘇爾勒一眼,不做猶豫,依舊故我,豪言一道:“眾將士聽令,斬殺赫連渤者,連升三級,賞良田千畝,黃金萬兩!”


  此言一出,後褚虎狼之兵人人摩拳擦掌,紛紛躍躍欲試,待耶律平大刀一揮,後褚黑旗迎北風直襲對岸而去,滄河三尺之寒抵不住殺紅眼的茫茫眾人,轉眼廝殺叫喊再現,血肉刀身,頭顱斷臂,血流成河,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北齊以防禦為主,後褚如毒蛇迅猛張血泊大口襲來,轉眼便攻破滄河東岸上北齊第一層防線,後褚士氣大漲,乘勝推進,放眼望去滄河滿麵褚軍天下,耶律平立在滄河西岸縱觀全局,麵無表情,對此已定勝局不見應有興致。


  本來蘇爾勒最開始還擔憂不斷,恐將軍思慮不周操之過急,壞了戰事,但現在見如此可喜局勢,心裏不由稱讚將軍英明,“還是將軍戰法出奇,我軍作戰勇猛,若照此速度不到日落,便可拿下北齊大營。”


  耶律平無聲一笑,不作回應,隻因心裏思慮太重,壓得他眼眸又黑了幾許,看著北齊軍隊奮力反擊但還是緩緩退後,而後褚卻勢如破竹,氣勢不可擋,由此,他心裏的思慮越發加重,赫連渤究竟是怎麽想的,仗打成這樣,難不成,他真被暗箭射中了,重傷難以支撐整個戰役?

  赫連渤,赫連渤,赫連渤……


  現在他腦子裏翻來覆去就是這三個字,耶律平都快覺得自己腦子都快爆了,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赫連渤,赫連渤,赫連渤……


  “嘭……嘭……嘭……”


  不知從何處傳來幾下驚天爆炸聲,雖不至於地動山搖,但也讓處在滄河上的人為之一震,紛紛朝聲響傳來的未知方向望去,如火如荼的戰役被瞬間定格。


  “怎麽回事?”


  耶律平最先反應過來,蘇爾勒也接連回神連忙遣了人去查究竟發生了何事,頓時耶律平心裏一陣發毛,望著聲響傳來的東北方向,隱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還未等他弄清楚,就見對岸北齊趁著瞬間喘息之時趁機反擊,後見營帳紛紛竄出一大股援軍,殺得後褚措手不及,很快就趕回了第一層防線,更奇怪的是此時北齊卻突然收手,在距河麵十幾米外與敵軍持刀對峙,不退亦不進攻,奇怪之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連串奇怪的事接踵而來,紛紛糾結在耶律平心裏理不出頭緒,這時突然一陣不該此季節有的且異常嘈雜的水聲從東北方向而來,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聲,洶湧澎湃,勢不可擋,頓時隻見東北方被凍結成冰河的滄河,從上百米高的山間極速衝泄飛出,如花崗岩般巨大且厚的冰塊接連飛落而下,重重砸落在平坦的滄河下遊的冰麵上,站在上麵的褚軍人人不一陣搖晃,連忙抓住周圍的人才得以穩住,而腳下幾條蔓延而去的裂痕已經清晰可見。


  “不可能!”


  耶律平瞠大雙眼,滿是不信,嘴裏低聲喃喃自語,“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他不信,他沒做到的事,竟然有人做到了,他不信,他不敢信。


  也不知是冰上褚軍誰大喊一聲“快跑”,就見一瀉千裏的滾滾江水鋪天蓋地湧來,水流衝擊著巨大的冰塊狂妄在冰麵上肆意衝撞,腿腳慢的嚇破了膽的都被一一撞倒碾壓成了一灘帶血的肉泥,而跑得快的也難逃劫難,都成了著滄河殘冬裏的一縷水鬼冤魂,剛才還如履平地的滄河倏然四分五裂,冰麵如碎裂了的玻璃,瞬間都融在了一江東水裏,戰爭殺戮鮮血屍體都隨江滾滾而去。


  十萬大軍轉眼便沒了,如晴天霹靂蘇爾勒一時難以置信,離岸較近僥幸逃過一劫的士兵寥寥無幾,都濕成落湯雞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那還有剛才的氣吞萬裏如虎。不忍的目光再落在一言不發的將軍身上,蘇爾勒更是說不出的心情複雜,十萬大軍在將軍手上沒了,這下朝廷和皇上更不會放過將軍了。


  不過,與蘇爾勒擔心的完全不同,臨江麵滔滔滄河水,遙望北齊吹角連營,麵上喜怒不知的耶律平終於有了反應,釋然一笑,迎天地風雪不畏嚴寒,視哀嚎殘兵十萬性命而不見,如幡然醒悟,如醍醐灌頂,一切竟是如此!

  赫連渤,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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